唐吉狂吼一聲,一刀下去,面前一名吐蕃戰士頓時身首異處,鮮血如同噴泉一般飛濺而出,唐吉卻從血霧之中縱馬一穿而出,陌刀橫掃,又將右側一名敵人橫著拍了出去。滿身鮮血如同神魔一般的唐吉讓前方的吐蕃戰士驚呼連連,唐吉所到之處,竟然連連退卻。
唐吉有些恍惚,眼前晃動的,盡是吐蕃人那一張張猙獰的臉龐,而在這些醜陋的面容之中,還有一些白發蒼蒼的面孔在怒吼,在戰鬥。
“我來了。”他嘶聲大吼著,縱馬向前衝去。
身後的黃胡子卻是大驚失色。唐吉太凶悍,本來他還是充當著整支反擊隊伍的箭頭,但這一陣子,他竟然脫離了大部隊,越殺越深入,跟在他身邊護衛的數名騎兵,此刻已經在敵的反擊之下紛紛落馬了。
“唐吉,回來!”他大聲吼道。
也就在這麽短短的一瞬間,他居然看不到唐吉了。
吐蕃人讓過了唐吉,讓他深陷陣中,然後從兩翼合攏,將唐吉與黃胡子等大隊騎兵隔絕開來了。
黃胡子的這一聲大吼,終於把陷入癲狂的唐吉的魂兒給喚了回來。
舉目四顧,他也是大驚失色。四周密密麻麻的擠滿了敵人,竟是連騰挪的空間也很小了。
今日是要死在這裡了!
他在心裡對自己道。
既然要死,那就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心下一橫,唐吉倒是不管不顧了,揮舞著陌刀,瘋狂地向著稍顯薄弱的一側砍殺了過去。敵人以刀砍來,他根本就懶得管,每每著力之時,他只是稍稍順力側側身子,盡量地卸去一部分力道,剩下的,全靠身上那套特別打製的甲胄來抵抗。也只有長矛刺來的時候,他才會盡量避讓。
刀難以一下砍破身上的盔甲,矛可就不一樣了。
吐蕃兵們駭然失色,每每一刀下去,火光四濺當中,對方渾然沒事,然後陌刀閃處,便是一人斃命,眼前的這個唐將,簡直就不是人。
遠處的色諾布德看著唐吉一個人,居然將他的精銳力量殺得人仰馬翻,頓時臉色難看之極。提起手中長槍,一拍馬便向前衝來。
“給我讓開。”他大聲吼道。
吐蕃兵們向兩邊擠開,給色諾布德讓出了一條通道。
而這個時候,眼見得唐吉危急的厲海,再一次地從苦人堡中率軍殺了出來,這一次他換了一張普通騎弓。這弓與天罰弓不在一個檔次之上,射程短,力道也弱,但在厲海手中,仍然是殺人的厲器,更重要的是,這柄騎弓不費勁兒。
厲海羽箭開路,黃胡子等人竭力向前砍殺,努力地接近都會於唐吉的距離。
而吐蕃兵們也是恨極了唐吉,此刻唐吉深陷重圍,他們也是鐵了心要將這個唐將留下,當下也是拚死地殂擊著厲海等人的接近。
“黃胡子,飛抓,飛抓!”厲海大聲吼道。
黃胡子恍然大悟,從腰間解下飛抓,在頭頂之上用力地甩繞著。
“唐吉,唐吉,看這裡!”他大聲吼道。
百忙之中的唐吉回頭,看到黃胡子手裡的飛抓,心下恍然,耳邊傳來急驟的馬蹄之聲,看到不遠處,色諾布德正摧馬殺來,他憾然之極,躍上馬背,居高臨下地站在馬背之上,將陌刀風車般的一舞,斬斷了不知多少刺來的長矛,然後高高躍起,也就在那一霎那,黃胡子的飛抓凌空飛來。
唐吉一伸手,抓住了飛抓。
黃胡子緊緊地拉著飛抓,打馬便向回奔,就在唐吉身體剛好下沉的時候,黃胡子的戰馬前奔,將飛抓拉直了。
呼的一聲,唐吉被筆直地扯得飛了起來,從眾人的頭頂之上直飛了出去。
色諾布德趕到的時候,只看到了唐吉在空中飛行的身影,暴怒的他狂吼著,猛然發力,將手裡的長矛向著空中的唐吉擲去。
長矛化為一道殘影,筆直地向著唐吉飛去。
唐吉人在空中,無可受力,避無可避,下方眾人,看著長矛如飛而來,都是失聲驚呼。
叮的一聲響,一枚羽箭身遠處飛來,正正地射在鐵矛的矛尖之處。
鐵矛頓時被撞得一歪,改變了方向,擦著唐吉的身子飛向了遠方。
吐蕃人失望的齊齊長歎。
唐人卻是歡聲大叫。
這一箭,卻是厲海在最後關頭,換上了天罰弓,一箭將鐵矛射歪。
色諾布德憤怒地轉頭看向羽箭射來的方向。
正巧,厲海也看向了他。
當然,對準的他的,還有天罰弓以及一支利箭。
嗖的一聲,箭嘯未起,羽箭已至。
色諾布德身子略偏,伸手猛抓住箭杆,一股大力傳來,色諾布德隻感覺手上火辣辣的一陣疼痛,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後仰,戰馬也緊跟著人立而起。
又是一聲箭響,厲海的第二支箭正中色諾布德戰馬的咽喉,羽箭幾乎沒羽,那馬一聲悲嘶,將色諾布德掀下馬來,重重地摔倒在地。
遠處的厲海不由懊惱之極。
第一箭本來就沒想著能射死色諾布德,只不過是想吸引他的注意力罷了,誰知道這混蛋好死不死地殺逞英雄,居然用手去抓箭,這一下卻是歪打正著,戰馬人立而起,卻是替他擋了要命的第二箭。
此刻色諾布德跌下馬去,他卻是再也看不到了。
“走,回去!”厲海看著因為主將落馬而再度瘋狂殺上來的吐蕃兵,一撥馬頭,轉身就跑。
臨到苦人堡下,堡上嗡的一聲響,無數的弩箭射向他的身後,將追來的吐蕃兵射倒了一大片,攻勢頓時為之一滯。
吐蕃後陣響起了鳴金之聲。
色諾布德的副將看到他落馬,大驚失色之下,卻是敲響了收兵的金鑼。
而色諾布德,此刻正在一眾護衛的衛護之下,默默地看著自己的手心。小鹿皮的手套此刻早就破損得不成模樣,手掌心也是血肉模糊。
“好厲害的神箭手。”他看向苦人堡,臉現駭然之色。唐軍的戰鬥力,遠遠超過了他以前所了解的,現在他有些慶幸這支唐軍莫名其妙的出現在這個地方了,要是這支唐軍駐扎在木魚城,那吐蕃軍只怕想要打下木魚城,所要付出的代價就會更大了。
難怪大論在出兵之前,再三強調要以快取勝,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奇襲敵人,否則陷入與敵人的城池攻防戰中,對吐蕃可不是什麽好事情。
不過就算拿下了天德,安綏,接下來打鎮州李澤,不是還要攻打堅城嗎?如果對方的戰鬥力也與這支唐軍一般無二,這仗,只怕就不容易打了。
色諾布德第一次有了一種莫名的心悸。
苦人堡中,唐吉衝著黃胡子一拱手:“救命之恩,唐某記下了。”
“不是說要同舟共濟嗎?”黃胡子道:“你不也救過我嗎?”
“大家現在都是好兄弟,就別客套了,唐吉,快脫了盔甲,把傷裹一裹,你在標血!”剛剛目睹了這激動人心又驚心動魄一幕的袁昌連聲道。
看著解了盔甲,渾身血肉模糊的模樣,袁昌哆嗦了一下,忍不住又埋怨了起來:“你是怎麽搞的,失心瘋了嗎?你知道為了救你,我們白死了不少人嗎?”
唐吉歉意地看了周圍的人一眼,低聲道:“先前是唐某的不是,只是那一刻,我感到自己又回到了龜茲,又與我的那些叔伯們一齊在與吐蕃人作戰。”
聽了這話,袁昌長歎了一聲:“以後你可不能再這樣了,你這麽多傷,要緊嗎?”
“都是皮外傷,沒傷著筋骨!”唐吉搖了搖頭。
隨軍醫師拿了一團棉花蘸了些烈酒在傷口上擦拭著,唐吉不僅臉上肌肉在抽抽,傷口附近的肌肉也在抽抽。
好不容易裹好了全身的傷口,重新套上了傷痕累累破敗不堪的盔甲,苦人堡的幾名領頭者也再次聚到了一齊。
“天快要黑了!”彭雙木道。
“下一次敵人進攻的時候,就是我們突圍的時候!”袁昌道。
“啊?”黃胡子大吃了一驚:“不等到天完全黑再突圍嗎?”
“天完全黑了,敵人也會防備我們突圍的,這個時候,是最好的時候!”袁昌道:“只要我們殺了出去,天差不多也就黑了。”
“問題是,我們殺得出去嗎?”黃胡子鬱悶地道,在他看來,想要這樣殺出去,比登天還難。
“殺得出去,到時候,你緊跟著我就好了。”唐吉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畢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我帶人開路!”厲海道,接下來突圍,必須要用上猛火彈,而這只有他麾下的一部分人會用,而這些人,一直還沒有踏上戰場,就是等的這一刻。
“剛剛清點了一下, 我們還有五十輛馬車可用。”袁昌指了指下方,那些尚沒有被破壞的馬車,正在士兵的忙碌之下做著準備。與防守時不一樣,此刻的馬車正在被改裝成戰車,兩個車軲轆之上,長長的刀刃突了出來,車壁的縫隙之間,探出了數柄長矛,每輛馬車,平時能裝八到十名士兵,但現在要保證速度,最多便只能裝四個人了。
“傷員們上馬車。搏殺的力氣沒有了,坐在馬車裡往外戳長矛應當還是可以的。”袁昌道。
“這些財貨怎麽辦?”黃胡子想到苦人堡裡那堆集如山的綢緞,陶瓷,鹽馬,茶葉,便不由得一陣陣的心疼。
“突圍的時候,士兵們每人帶一點,到時候拋到敵人群中。吐蕃人窮啊,我們面前的這些吐蕃小部落,漢軍,雜胡更窮,只要能製造一點混亂,對我們來說,就值得了。”
“太,太浪費了!太便宜他們了。”黃胡子哭喪著臉道。
袁昌哈哈一笑,對黃胡子道:“黃胡子,以後我們就是兄弟了,用這點財貨換我們的命算什麽?以後,我讓你知道什麽是大戶人家的作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