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一身疲憊回到宅子的李澤剛剛捧著田波奉上來的一杯熱茶,一邊捂著手一邊喝著暖暖肚子,屁股都還沒有坐熱乎呢,夏竹便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
“公子,夫人請您馬上去後堂一趟呢!”夏竹道。
“什麽事情這麽著急?”李澤驚訝地看了看天色,一般情況之下,王夫人都是睡得極早的,眼下這個點,換作平常,王夫人早就睡下了。
“好像是柳姑娘的事情。”夏竹低聲道:“晚飯過後,柳老爺夫婦二人心急火燎地去找了夫人呢。”
李澤心裡頭咯噔一跳,目光轉向田波:“夏荷跟柳如煙兩個人回來了?”
田波點了點頭:“回來了,餉午後不久,看樣子柳姑娘是在夏荷哪裡吃完了午飯才一起回來的。”
“有沒有什麽不對?”李澤追問道。
田波搖搖頭:“看起來,挺好的模樣。”
“什麽叫看起來挺好?”李澤很不滿意地問道。
田波無辜地道:“她們兩人手牽著,有說有笑進來,便如同好姐妹一般,這不是挺好嗎?”
餓著肚子的李澤,滿腹狐疑地跟著夏竹往內堂而去。既然很好,那為什麽柳老爺他們夫婦二人又一副著急忙慌的樣子去找母親呢?母親又為什麽一刻也等不得的要將自己召進後堂去詢問呢?
“母親!不知著急召兒子進來,有什麽事情?”躬身行了一禮,李澤便拉過一張椅子坐在了王夫人的身邊,嬉皮笑臉地道:“兒子忙了一天回來,到現在還水米沒有沾牙呢!可是又累又餓的。”
王夫人瞅著李澤,道:“別東扯西拉的。我隻問你,今天巧兒去找夏荷的事情,你知道嗎?”
李澤點了點頭。
“既然知道為什麽不阻止?”王夫人問道。
“遲早都要面對的事情,為什麽要阻止?”李澤奇道:“而且我聽田波說,她們似乎相處得很好。我覺得吧,夏荷還是有智慧能處理好這些事情的。”
王夫人冷笑道:“我自然是知道夏荷是有智慧的,可你想過巧兒沒有?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透,能是夏荷的對手?看她們回來的樣子,只怕巧兒被夏荷賣了她自己都不知道。”
“娘,夏荷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李澤笑道。
“你還好意思說。”王夫人氣笑了:“那個小丫頭,跟著你這些年,只怕將你的花花腸子都學了個透透的了。要不是她現在都算是你治下的重要官員,我都忍不住要直接將她提溜進來問一問了。”
“母親盡管將她提溜過來問就是。夏荷也是我們家裡人,是您的晚輩呢!”李澤笑吟吟地道。
王夫人歎道:“聽你這口氣,便知你是一屁股坐在夏荷那頭了,算了,那丫頭跟著十幾年,這份親情也的確不是巧兒這個後來的能比的。我就算是將夏荷找來,也問不出來什麽的,那丫頭的翅膀現在早就硬了。可是你也別忘了,巧兒也不是沒有來頭的,真要怠慢了她,柳成林鐵定要找你算帳的。”
李澤哈哈一笑:“母親倒不用擔心這個。你就是擔心巧兒吃了夏荷的虧?這不至於。夏荷是什麽樣的人,我還是挺清楚的。”
王夫人歎了一口氣:“你呀,哪裡了解女人?就像是我這樣沒本來的一個庸祿的女子……”
“娘!”李澤截斷了王夫人的話。
王夫人怔忡了好一會兒子,才道:“柳老爺夫婦先前來說,巧兒與夏荷回來之後,便像打了雞血一樣亢奮不已,晚飯也不知,嘴裡神神叼叼地也不知在碎碎念著些什麽呢,那丫頭從來沒有那樣過,把他們老兩口給嚇著了。”
這下連李澤也怔住了,心道夏荷這是給柳如煙吃了什麽迷魂藥了?
“你回去好好地教訓教訓夏荷,我可不管她在外頭有多大的威勢,回到李家宅子裡,她隻可能是你的妾,巧兒才是未來的大婦呢!”王夫人沒好氣地道:“要是她生出什麽歹心來,我可饒不過她。”
“那倒至於!”李澤站了起來:“了不起也就是哄騙了一下柳姑娘吧,我馬上就去問一問,看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快去快去。”王夫人揮手道:“我喜歡巧兒那丫頭,可不能讓她受了委屈。”
“娘,我還沒有吃飯呢!”
“今兒我這沒有你的吃食。”王夫人沒好氣地揮手,趕蒼蠅一般地驅趕著李澤:“偌大的宅子,你還找不著一口吃食?”
灰頭土臉的李澤出了王夫人的小院,掉轉頭就直奔夏荷哪裡,這滿肚子的怨氣還有饑腸轆轆的腸胃也只有去找夏荷了。
夏荷小院裡燈光明亮,站在門前整理了一下心緒,確定了如何開口詢問,李澤這才推門而入。一進門,便看到夏荷坐在小桌前,桌子上四菜一湯正冒著騰騰的熱氣,而她本人,正含笑坐在哪裡,手如穿花一般正在勾勒著前些日子被拉扯得少了一半的那件羊絨背心,此時便連袖子也快要織完一隻了。
“算著時間,公子該過來興師問罪了。”夏荷站起來,將毛衣放在一邊,笑吟吟地替李澤舀了一碗湯“先喝碗熱湯暖暖胃。”
李澤也著實是有些餓了,一屁股坐下來,一邊喝著湯,一邊盯著夏荷。
“公子想問什麽就問吧?”夏荷重新拿起毛衣一邊編織一邊道。
“你到底跟柳如煙說了什麽?”李澤好奇地看著夏荷道。
“真沒有說什麽。”夏荷道:“上午的時候,柳姑娘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找上門去,可把我嚇得夠嗆,她可是將來李氏的大婦呢,我哪裡敢得罪她,當然是好好地招待啦。”
“別東拉西扯。”李澤不開心地道。“宅子裡頭,都雞飛狗跳了。你到底幹了什麽,讓柳姑娘回來之後神叼叼的。”
夏荷叫起撞天屈來,“公子,我真沒有幹什麽,只不過是領著柳姑娘看了一下我們這幾年的帳冊。”
“這些東西,她看得懂?”
“是,她的確看不懂,我解釋了半天,她也不懂。”夏荷笑咪咪地道。“她看不懂帳薄,又不肯走,您也知道,我挺忙的,最後只能請她在帷幕之後坐下,等著我處理公事,每處理完一樁之後,便去陪她說會話。”
李澤沉吟了半晌,才道:“看來是你刺激到她了!”
“大概是吧!”夏荷放下毛衣,又替李澤盛了飯,接著道:“後來我便請她吃飯了,在吃飯的時候,她就向我問起公子了,我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以後要在她手下討生活呢,哪裡敢有所隱瞞?”
李澤伸指點了點夏荷,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然後她就問,以後她能為公子做些什麽?嗯,就像我一樣,能為公子分憂解愁,不至於讓公子覺得她就是一個沒用的人。”夏荷道。
李澤歎了一口氣,夏荷的目的恐怕就是在這裡吧,不動聲色地便將柳大小姐給引入鸌中了。
“你怎麽跟她說?”
“我說這事兒,只能是她自己來找公子了,因為我也是從小就由公子教導的,現在的本領也都是跟著公子學的。”夏荷道。
“她想學你的這些東西,又哪裡來得及?”李澤黑著臉,“你學了十幾年了,現在也不過勉強過關而已,她要是學個三腳貓,只會壞事。”
“公子可以教她別的啊!公子學富五車,不管拿出一樣什麽來,都夠柳姑娘學的了。”夏荷笑道。
“她一個嬌嬌大小姐,能學什麽?”李澤哀聲歎氣。倒真如母親所說,現在的夏荷,可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啊。
“柳姑娘是大小姐不錯,但是不是嬌嬌大小姐可就不一定了。”夏荷笑著搖頭:“公子,您拉過柳姑娘的手嗎?”
李澤搖搖頭。
“我拉了。”夏荷道:“柳姑娘的手,可真不像大小姐的手,手心裡有厚繭,就跟公子的手掌心一模一樣的。”
李澤一怔, 舉起手掌看著自己手,自己的手心裡的確有不少的老繭,那都是以前打磨武藝,舞刀弄棒時留下的。現在自己這一身功夫,雖然比不上屠立春石壯柳成林這些悍將,但尋常三五個人,自己也是打得過的。
可柳如煙為什麽手上也會有這樣的老繭?這樣的事情,夏荷自然是不會看錯的。
“柳姑娘倒是想在我面前扮柔弱無依嬌嬌怯怯的,可是我這一拉她的手,她可就全露餡了。我估摸著啊,以她的身手,一隻手便能掐死我了。”夏荷道。“可是夫人還一直擔心我欺負柳姑娘呢!真真是冤屈死了。”
話說到這裡,李澤大概也就明白了。想那柳成林一身武藝便連石壯都很忌憚,自然是從小便有名師教導的,那柳如煙跟著學了一些,自然也是毫不出奇,不過她倒一直掩飾得好,上一次在家裡住了那麽久,自己楞是沒有發現什麽端倪。
想到這裡,不由哀聲歎氣起來。
夏荷正在女強人的道路之上堅定地走著,而自己的正牌夫人,看起來也不是一個善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