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欽差,天子使者,左仆射王鐸持節即將抵達鎮州真定城,使得蘇氏的身後哀榮到達了頂峰.如果是一任節度高官歿去,朝廷派人致哀倒也尋常,但指不定內心深處卻是喜歡不已的.而且來的也大都是一些名不見經傳的官員.而王鐸卻是現在朝廷上實實在在的得到重用的高級官員,他親自前來祭奠一位節度使夫人,自然不是真實目的.
“左仆射王鐸,出身宰相大門,王家屬於官宦大族大戶,此人特別擅長鑒定人物,為朝廷也算是選拔了不少的真才實學之人,在現今,是少有的優秀的官員了.”公孫長明對著李澤介紹道:”此人智慮周密,老謀深算,此次前來,只怕專門是來看看你的.”
“看看我?”李澤指著鼻子笑道:”能勞動如此大人物千裡迢迢地趕來看我一眼,倒也真是受寵若驚了.”
“看起來高象升在京城的活動還是很有成效的.”公孫長明拈須笑道:”否則此人不會來,但也說明了另外一個問題,公子盤算的橫海,成德兩鎮合並一事,只怕一時之間還無法實現了.”
李澤頷首道:”也就是說,如果我不能通過王鐸的考驗,那麽朝廷是絕不會答應讓兩鎮合並的是嗎?”
“自然.成德,橫海合並,則公子治下便有八個州,數百萬子民,這是何等的權柄,一旦所托非人,豈不是又要另起禍患了嗎?張仲武前車之鑒不遠矣!”公孫長明笑道.
李澤冷笑:”這不是脫了褲子放屁嗎?我需要朝廷一紙命令,不過是需要一個正大光明的名分而已,他不給我,我就不能做到?”
“公子,您需要的就是這樣一個大義之名啊!”公孫長明搖頭道:”張仲武為什麽在十年之間便發展出偌大的勢力,將盧龍經營得猶如鐵桶一般,便是因為當初他頭頂著朝廷給他的正大光明的身份啊!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誰人又能知曉他們到底是什麽人物呢?等到朝廷發現一切不可製的時候,已經是晚了.”
李澤有些苦惱:”如果不能正大光明地將兩鎮合一,很多政策,便無法公開施展,再說了,我要做的不少事情,只怕父親也是壓根兒就反對的.”
公孫長明失笑道:”公子圖謀的洗滌河山,重振大唐盛世,而今天下群雄割劇並起,逐鹿天下,豈能心急於朝朝暮暮,須得長久規劃.公子輕松拿下橫海,也可籌謀了數年之久,張仲武治理盧龍,更是用了十余年之久呢!”
“話是如此說,可總是覺得時間不夠用,隻爭朝夕啊!先生,現在我就像餓極了的一頭餓狼,面對一盤鮮美的羊肉,卻只能乾咽口水不能吃,豈不是急煞人等.”
“等不了多久!”公孫長明道:”王鐸此來,是想觀公子究竟是何樣人等?也有想看一看成德究竟是一個什麽狀況?如果他覺得公子是可信之人,只怕還會邀請公子入長安一行.”
“而且……”
“而且如何?”看著公孫長明欲言又止,李澤追問道.
“而且王鐸此人最重奉養己身,精通醫術,他見到了節帥,必然會發現節帥命不久矣,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只怕邀請公子入長安就會更加迫切了.”公孫長明道.
說到這個話題,李澤不禁沉默了下來.
就算他與李安國沒有多少感情,但這個人終究與這具身體有著血緣關系,這具身體就是他給的.這是從親情關系上來說.而從權位之上來說,李安國已經在向李澤移交權利,但這需要時間,而李澤消化這些接手的權利,也需要時間,在李澤通盤接手之後,如果李安國的身體還能支撐一段時間,自然是能助李澤更加有力地掌控整個成德的.
“我問過金源了,最多一年.”李澤低聲道.
公孫長明也是黯然神傷,與李澤不同,他與李安國可是幾十年的老友了,老友即將不久於人世,怎能不令人心傷?
“先生覺得我有必要長安一行嗎?”李澤問道.
“很有必要.”公孫長明鄭重地道:”如果公子不走這一趟,朝廷方面必然心有疑慮,除了爭取大義名份,公子還能從朝廷獲得更多的幫助.”
“如今的朝廷還能幫助我什麽?”
“當然有!”公孫長明笑道:”破船還有三千釘呢!大唐哪怕沒落了,長安仍然是天下人文薈萃之地,仍有不少人傑英雄雲集在哪裡.”
說到這一點,李澤倒是興奮起來:”人傑英雄倒也罷了,我倒是對大唐長安的匠師坊裡的那些匠師很感興趣,要是能把他們弄來,那就賺大發了.再者還有長安太學,我也頗有興趣.”
“公子對人傑英雄不感興趣,倒對太學裡的那些普通學生感興趣?”公孫長明笑道:”如今太學沒落,有門路的人家,誰還會巴巴地進到哪裡面去苦熬歲月,我有舊友便在長安太學裡混日子,每月俸祿緊緊巴巴勉強度日,那裡面的,可都是一些窮苦的吃不上飯的學子,在裡面混那可憐的一日三餐而已,真正的有本領的人,早就去自尋門路了.”
“公孫先生,人傑不必太多,太多反而壞事.我需要的嘛,倒真是那些老實巴交的,沒有多少野望的,能勤勤懇懇的完成交待下去任務的人就好了.太學裡的學子即便再沒有本領,那學識也是不會差的.不然也不能在哪裡混日子是不是?”
公孫長明有些愕然,都說有大志者,恨不得攬天下英才為己用,李澤竟然反其道而行之.覺得平凡之人更好用,倒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看著公孫長明的神色,李澤笑道:”先生,這些人基本的學識是有了的,差的是什麽?是見識,是手腕,在歷練,您看看楊開,最初是一個什麽樣子的人?可現在呢?難不成現在長安太學裡的那些人,連楊開都比不上嗎?只要他們具備了最基本的素質,然後把他們放在最合適的位置之上,他們自然能迸發光彩.做好本職工作,就是最大的奉獻了.”
聽著李澤的解釋,公孫長明倒有眼前一亮的感覺,連連點頭:”你這也說得是,以前的楊開最多有治一縣之才,但現在在義興社,卻是做得風生水起,心胸眼界,遠以往有天壤之別,便是那曹璋,一個書呆子,現在也活得神彩飛揚,成為了公子在大戶之間發展義興社的最有力的乾將.再如那滄州盧進,棣州吳冠,一不過落魄秀過,一不過撮爾小吏,如今經歷了錘煉,也能執掌一州俗物,是公孫眼界狹小了,在用人之道上,公子點石成金之能,公孫是佩服之極的.”
李澤很是受用公孫長明的奉承,想要眼前眼高過頂的家夥奉承一個人,那可是千難萬難的,便是李安國,也經常享用公孫長明的冷嘲熱諷.
李澤忽然覺得張仲武此人當真非同尋常,必竟這樣一個人能容忍公孫長明在他幕下充任第一謀士七八年之久,沒有寬闊的胸懷,當真是無法忍受的.
“這個王鐸有什麽缺點?”李澤突然問道.這個是習慣使然,就像李澤在前世一般,在遇到一些關鍵的人物的時候,總是在第一時間就找出這人的缺點,然後看人下藥,如果能不戰而屈人兵,化敵為己用,那就再好不過了.
“此人出身高門,生活奢華!用起錢來,那可是豪奢無度的,不過他家高門大戶, 倒也讓他花得起.”公孫長明說著話突然反應過來,”公子莫非是想賄賂此人嗎?”
李澤點了點頭.
“萬萬不可!”公孫長明搖頭道:”此人雖然豪奢,但基本的政治素養品格還是有的,公子如行此舉,只會適得其反,而且以公子的年齡,更是莫要在此人面前表現得太過於胸有城府,適當地展現一下年輕熱血的勁頭,反而更加合適.就算要送禮,那也是節帥的事情.”
李澤啞然失笑,的確是自己失於計較了,先前公孫長明就說過此人極擅於觀人,這就類似於後世的人事幹部了,總有一雙能洞察人心的眼睛,看起來在他面前,自己還是要好好地偽裝一番再成,怎麽也要讓對方認為自己是那種年輕熱血一心為國的五好青年才是.
“多謝先生提醒了,我想我會給他留下一個好映象的.”李澤呵呵一笑.
兩人相視大笑,心有靈犀一點通.
兩人再細細地敲定了一些對付王鐸的關節之後,李澤便將這事兒丟到了一邊兒,轉了一個話題:”先生,算著時間,派往盧龍張振武那邊的人手也快要回來了,如果我所料不錯,張振武大概是會答應我們的要求的,這一次肯定也會有人過來,到時候,先生便先與他們周旋一番,先生深知盧龍底細,不管來人是誰,在先生面前,想來也不至於耍花槍,因為他們知道,耍了也沒有用.”
“這個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