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奇拿著刷子,用力地刷著戰馬身上的雪花,天氣過於寒冷,以至於有些地方甚至結上了冰屑。細心地將戰馬渾身上下刷了一遍,再拿了一張毛毯,仔細地將戰馬身上的水漬擦乾淨,再換了一張大些的毛毯,替戰馬蓋在了身上。作為這支軍隊的統兵將領,別的事情有親兵可以幫著做,但侍候戰馬,耶律奇向來都是親歷親為。這樣,亦是為了培養戰馬與自己的感情,一匹能與主人心靈相通的戰馬,在戰場之上不諦於是多了一個夥伴。
將戰馬侍候舒服了,耶律奇這才起到馱馬身邊,從內裡翻出來一張氈毯,又翻出了一個鐵盒子,拿了一張餅,走到火堆旁邊坐了下來。
將鐵盒子裡裝了一些乾淨的雪,偎到火堆旁邊,片刻功夫過後,聽到鐵盒裡傳來了水沸騰的聲音,便撿了一根樹枝,將鐵盒子拔拉到一邊,等到不再燙手了,這才打開盒蓋子,摸出一個料包,撕開了,將內裡的東西抖到水裡,盒子的蓋子上有一個小巧的卡口,上面卡著一個湯匙,取下湯匙,不停地攪拌著加了料包的乾水,眼見著湯變了顏色,也變得濃稠起來之後,便取過小刀,將的餅子削成一小塊一小塊地丟進了湯汁裡。
等到這些餅條子變得松軟之後,耶律奇這才舀了一湯匙湯喝了下去。
“舒坦!”他舒服地低低地說了一聲,撈起餅條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在很久以前,他從來沒有想過,在外面打仗的時候,可以過上這樣一種生活。那時的他打仗,是為了掙命,為自己的部族掙得一線活下去的機會。
那個時候的日子真慘啊!
現在想想,還真是不堪回首。
族中男丁,但凡成丁,都要騎上戰馬,去替張仲武作戰。沒有軍餉,沒有糧草,沒有補給,一切都靠自己去搶,或者在贏得戰爭之後,從張仲武那裡得到一些賞賜。一旦失敗,這些統統都沒有了不說,還要追究失敗的責任。
那些年,族中的男丁愈來愈少,部族之中留下的男人,不是已經年歲漸高的老人,便是因為戰爭而傷殘的殘廢。
雖然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六年了,但他仍然記得當初帶著幾萬衣裳襤褸的部族向著博興出發的時候路遇李澤的時候,李澤脫下自己的披風,披在一個隻穿著單衣的老人身上的場景。特別是接下來李澤的三千衛隊,統一的解下自己的披風,塞給自己部族中的那些女人,老人的場景,當時那一幕讓他很震憾,也很感動,一個從來沒有流過淚的漢子,那一刻,眼淚止不住的嘩嘩的流淌。
就為了這一刻,他覺得自己也能為李澤拚上這一條命。
當時,他以為這是李澤對自己部族最為關心的時候,也是最為高光的一刻。
但事實證明,他錯了。
到了博興之後,悉萬丹部迎來了新生。
短短的一年功夫,他們就擺脫了食不裹服,衣不蔽體的日子。
每過一天,他們的日子都要興旺一天,到現在為止,博興商社已經成了天下最著名的財團之一。每一個悉萬丹的族人,都是博興商社的股東,每年光是分紅,都能讓他的族人衣食無憂。悉萬丹部成為了外族人在李澤治下生活無限美好的一根標杆,不斷有小股的契丹人以及其它部族的人投奔過來,也不斷地有稍大一些的部族因為受到悉萬丹部的現狀所鼓舞,開始內附於大唐。
如今,在漠南漠北,在平州,媯州等地,不斷地有部落自願成為了大唐的子民,接受大唐的管轄。
很多悉萬丹部出身的族人,從武威書院畢業之後,去了這些地方,成為大唐治理這些新內附的部族的官員,他們特殊的身份,更能讓這些新依附的部族有認同感。
這幾年,悉萬丹部的成年男丁愈來愈多,不斷外附的零散的契丹人進一步地讓悉萬丹部壯大了起來。按照契丹人的習欲,這些放棄了原先部族的人,在加入了悉萬丹部之後,便成為了悉萬丹人。這使得耶律奇的兵源更為充足了一些,他可以精中選精,優中挑優了。
他轄下的編制,就是三千騎兵,一直都沒有變過。在柳成林的麾下,他這三千人,就很直白地被命名為了契丹營。
契丹營的士兵的薪餉一直是最高的,恐怕放在整個大唐軍隊之中,也無人能出其右,因為他們除了領大唐的一份軍餉之外,博興商社還會給每一個加入契丹營的士兵再補充一份軍餉,直接發放給這些士兵的家屬。
所有契丹營的士兵身份,在博興是最為搶手的。
因為這不斷代表著豐厚的收入,更代表著一種榮譽。博興的悉萬丹部很清楚,他們有現在的定裕的生活,便是契丹營那生命為他們博來的。
但想要加入契丹營,現在你需要擊敗更多的對手才能成為其中的一員。契丹營的士兵,四十歲為退役年齡,除了正常的退役之外,便是戰損了,這兩年,仗打的不多,補充進來的人就更少了。
契丹營的戰鬥力,一直都是柳成林所轄右威衛之中最強悍的。即便是由李德統率的遊騎兵,如果以相同的兵力對撼的話,也不會是他們的對手。
所以在右威衛有戰事的時候,契丹營也從來是當仁不讓的先鋒。沒有人與他們爭,爭也爭不過。
這一次進攻泰安,契丹營再一次成為了先鋒之一。之所以是先鋒之一,是因為李德的遊騎兵此次也許契丹營同時出發,一左一右,兩支騎兵齊頭並進。
耶律奇當然不想輸給李德。一來這是他契丹營的榮譽,二來,也是右威衛的名譽。李德的遊騎兵不隸屬於任何一支衛軍,與李德的陌刀營一樣,他們是直屬於中央,由李澤親自指揮的。
“叔叔!”身邊響起了一個聲音,卻是用的契丹語。
耶律奇不由回頭,也知道是耶律成峰。
耶律成峰並不是悉萬丹部的人,而是悉萬摩部的人,而悉萬摩部的族長耶律元,現在還在高句麗為張仲武拚命呢。
與悉萬丹部相比,悉萬摩部的日子就要慘多了。如今的高句麗,與張仲武已經漸漸反目子,權相檀道濟與高句麗王之間的矛盾已經因為張仲武的變本加厲的壓榨而緩和了下來,現在雙方已經放下了成見,聯合了起來一起對抗張仲武的搶掠,這讓張仲武的勢力在高句麗越來越不好過了,而作為急先鋒被使用在高句麗的耶律元所部,傷亡一天比一天慘重。耶律元在絕望之下,不得不另謀他路。
所以才有了耶律成峰偷偷地潛入到了博興,最後找到了耶律奇。
兩個部族上溯兩代的話,還是一個祖宗,如今發達了的耶律奇,自然也是想拉兄弟一把,但他也清楚,這不是他能決定和做到的事情,所以在耶律成峰抵達的事情,第一時間上報給了柳成林,然後,公孫長明帶著一幫人來了一段時間。最終,跟著耶律成峰帶的一些人,與公孫長明帶來的一些人消失了,而耶律成峰卻留了下來,成為了耶律奇的親兵。
耶律奇也不再過問這一件事情。
到了這一地步,做為牽線人,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悉萬摩部最後能不能有一個好的結果,還是要靠他們自己能不能立下功勞。
“加入契丹營已經三個月了,感覺如何?”耶律奇問道。
“很好!”耶律成峰道:“與我們在高句麗的日子比起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叔叔,我們什麽時候才可以過上這樣的日子呢?”
“不知道!當初我讓你父親反正,他不肯,現在後悔了,必然要付出更大的代價,立下更大的功勞才行。”耶律奇歎道:“一步錯,步步錯,現在你們深陷在高句麗,就算是我想幫,也幫不了啊。”
耶律成穎黯然失色。
“現在你也不要為你父親太操心了,至少他還能撐上幾年的,這邊既然已經接手了,就一定有辦法讓他們的日子好過一些。倒是你,你父親把你留下來,是指望你能在這邊立下一些功勞,搏一個好前途,將來等他們回來的時候,也好有個依靠。現在大唐南征已經開始了,這正是立功的好時候,你不要錯過了。”
“侄兒一定會奮勇作戰的。”耶律成峰用力地點頭道。
“不僅僅是這些。三個月了,你的唐話還說得不怎麽樣。都不能正常地用來交流,以後多的是協同作戰,你連唐話都說不流利,我怎麽能交付你更重要的任務?你怎麽能與其它的大唐將領們結交?不要小看這些事情。以後不許你再說契丹語,隻許用唐話。”
“我知道了,叔叔!”
“在大唐軍隊序列之中作戰, 與你以前的作戰是極不一樣的,大唐騎兵操典,步兵操典,你都要認真地背下來並領會。”
“叔叔,為什麽還要背步兵操典?”
“你沒有聽清我跟你說的話嗎,你不懂步兵操典,以後與步兵協同作戰的時候怎麽辦?你看得懂步兵將領的旗號命令,看得懂步兵的陣形變化代表什麽意思,你需要怎樣配合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要成為一個合格的將領,你要學得還多著呢!”耶律奇道。
耶律成峰點了點頭。
耶律奇歎了一口氣:“你們兄弟幾個,這些年來就剩你一根獨苗了,要不是你父親希望你能立下大功為將來鋪路,我真不願意讓你留在軍中,跟著你哥哥奉澤去做事才是最好的。”
耶律奉澤,是耶律奇的兒子,現在是博興商社的社長,早就已經告別了軍隊,不用再去博命換取功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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