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朱友貞的大軍攻破了長安城。
一旦城破,也就沒有什麽懸念了。
在朱雀大道之上,徐福與朱友裕的一場騎兵決戰,是長安城中最後一場聲勢浩大的對決,最終的結果,並沒有出乎意料之外,老而彌堅的徐福率部大破朱友裕,朱友裕僅僅率領著百余騎狼狽逃竄而去。
徐福大旗所到之處,城內禁軍紛紛倒戈投降,經過簡單的整合,這些剛剛還在守城的禁軍便重新歸到了徐福的麾下。
代超被死死地困在了東城,遭到數面夾擊,最終在宣平門下,被徐充殺死。
代超之子代恩眼見大勢已去,率一部殘余兵馬,自西城奪門而出。與朱友裕殘部匯合之後,一路向西逃竄。
徐福,徐充率部窮追不舍。
大年三十,正是舉家團聚的大好日子,朱友裕代恩殘部卻在子午道淬水河谷被徐福父子追上,朱友裕讓盛仲懷帶著約三千人馬護著自己的家小繼續一路向西,他卻與代恩在淬水河谷與徐福父子展開了激戰。
兩天的阻擊,使得盛仲懷護著朱友裕的家小深入子午道,徑自奔向漢中,而朱友裕,代恩兩人則殞命於淬水河谷。
堂堂大梁的第二任皇帝,腦袋被徐福一刀砍下帶回了長安,無頭的屍體卻與成千上萬死在這裡的兵士混雜在了一起。
一場大雪落下,遮掩住了淬水河谷這慘絕人寰的場景。當大軍退去之後,這秦嶺之中的各色野獸,便會替他們將這些死屍給清理掉。
盛仲懷在洋縣沒有等到朱友裕的歸來,卻只等到了殘兵帶來的朱友裕代恩身死的消息,大哭一場之後,收攏了約五千潰兵,一路向漢中,卻是徑自投奔朱家老二朱友珪而去了。
朱友貞徹底拿下了長安,在他看來,自己以最小的代價平定了內亂。
但事實上,就在他對長安發動最後的攻擊的時候,在袞州,曹彬已然陷入到了絕境當中。
代越一路潰逃,卻是半真半假。
真在於代超在逃亡的過程之中,除了他的本部親兵之外,其它部眾,當真是潰散了,一部分逃亡,更多的人,則是被曹彬收容成為了馬前卒。
假在於代越心中有數,始終約束著他的本部軍兵,而眼看著曹彬終於中計,深入袞海之後,一股君子報仇,十天不晚的感覺便油然而生。
尤勇的左驍衛已經提前秘密潛入到了袞海,在曹彬抵達袞州城下之際,自左右包抄上來,將曹彬徹底堵在了袞州境內。
消息傳來,曹彬全軍頓時驚慌失措。原本那些歸順了曹彬的袞海軍,立時便再次逃散,而曹彬此時,也根本就顧不上他們了。
後路被斷,身陷重圍,此時的曹彬,終於才醒悟過來,一切的一切,都不由是一個局而已。代越早就投降了唐人,作為一個合格的誘餌,自己竟然是毫無所覺的一頭撞進了這個天羅地網之中。
速戰速決!這是曹彬唯一的出路。
趁著現在兵力尚足,糧草也還能支撐一段時間,殺出一條血路,殺回去。
只可惜,他的對手,亦是老於陣仗的沙場老將尤勇,壓根兒就沒有給曹彬決戰的機會。尤勇在泗水鎮,興隆鎮,黃屯陣布下了鐵桶陣,以逸待勞,牢牢地扼製住了曹彬的去路,數度攻擊,皆損失慘重,根本無法前進分毫。
隨著時間一天天的推移,曹彬已經瀕臨絕境。
袞州城中,尤勇意態閑閑。
他已經懶得親臨沙場了,年紀大了,這樣的冰天雪地,於他而言還真是一種折磨,年輕時的肆意,到了老來,傷痛已經開始在折磨他了。
面前有個大大的火盆,爐火燒得正旺,雙膝之上還裹著兩個暖水袋子。每到這個時節,兩隻膝蓋總是讓他痛苦不堪。只有時刻保持溫暖,才能讓他稍感舒服。
所以他總是很痛恨冬天。
一邊喝著熱茶,一邊翻閱著厚厚的軍報以及從外面送來的一些情報。
打仗的事情,自然就交給程緒,何塞這些青壯將領了,用不著他去掄刀拚殺。論起勇力,自己比起這些人遠遠不如矣。
以他的資歷,已經不需要有太多的功勞來為自己增光添彩了。只要按步就班的這樣走下去,等到李澤功成名就,身登大寶的時候,他尤勇,一個開國功臣的鐵帽子是妥妥的能戴在頭上的。
作為效忠了李氏兩代人的臣子,尤勇對現狀很是滿意。
對於李澤最後能代唐而立,他們這些人,是信心滿滿的。到了現在,再說什麽奉那個小娃娃坐在高高的寶座之上,便是李澤願意,他們這些人也是決不滿意的。
李澤不能更進一步,他們怎麽能享受到這些年拚搏的最大果實呢!
而且這些人一個個都是身經百戰,在如此大好形式之下,已經不可能再出現在什麽差錯了。唯一要做的便是,等到曹彬困獸猶鬥的時候,對其進行致命一擊。
看完手頭上的一份剛剛送到的情報,尤勇微微一楞,想了想,拍拍手召進來一名親衛,道:“去請代將軍過來。”
很快代越便應邀而來。
“大將軍,城內又已經啟運了一批糧草,絕不會讓前線的將士們稍有差池的。”代越拱手道。他以為尤勇叫他前來,是詢問後勤相關事宜。
曹彬被包圍之後,尤勇並沒有要求代越出兵,反而是讓他就地休整,同時負責包圍曹彬的整個唐軍的後勤供應事宜,這讓代越很是感激,本來,他已經做好了尤勇命令他為前驅猛攻曹彬的心裡準備的。
“有代將軍操勞,我不擔心!”尤勇道:“今日請代將軍過來,是因為我剛剛收到了一個消息,是有關於長安城的。”
代越臉色微變。
“我兄長倒子他們......”
尤勇微微搖了搖頭:“代將軍,很遺憾,令兄戰死於長安,其子死於淬河谷,代氏在長安的這一支,已經不複存在了。唯有盛仲懷帶著數千殘兵,護著代淑以及朱友裕的長子逃入了秦嶺,看他們的去向,應當是往山南西道投奔朱友珪去的。”
從尤勇手中接過情報,代越匆匆地瀏覽了一遍,已是淚流滿面。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真當確切的消息傳來的時候,他仍然是痛徹心菲。
“尤將軍,請允許我率部前去助戰!”他霍然立起,抱拳向尤勇請命道。
“可!”尤勇點頭道:“代將軍此刻的心思我懂,而曹彬,想來也就在這兩天便要突圍了。讓我們送他最後一程吧!”
前寨,梁軍大營,沮喪和恐慌正在四處漫延。從一天前開始,一天已經只有一頓飯食了,而且每個人得到的吃食已經被限制,糧食不足已經不是什麽秘密,即便是最底層的小兵也明白這一點。
除開必要的警戒和備戰之外,其它人都縮在軍帳裡,盡量地減少活動。一來是避免多余的體力消耗,二來,則是因為寒冷。
柴炭壓根兒就沒有了。雖然距離他們駐扎地僅僅十余裡的地方,就有一個不小的煤礦,但想從哪裡獲得煤炭來取暖,不諦是一場與死神爭奪的遊戲,唐軍在哪裡布下了陷阱,不少的梁軍一去不返之後,便再也沒有人敢去哪個地方挖取煤炭。現在,周邊能燒的早就被砍光了,別說是取暖,接下來便是做飯都成了大問題。
軍帳並不能阻隔寒冷的氣息,唯一的取暖措施,便是大家在軍帳之中緊緊地擠在一起。
在這樣下去,不餓死,也得凍死。
突圍,是唯一的選擇了。
但他們能想到的,唐軍自然也能想到。
與梁軍相比,唐軍準備充足,而且裝備精良,士兵們的防寒設備,足以甩梁軍好幾條街,他們面對的是一支武裝到牙齒的軍隊。
“大將軍,必須要突圍了。”江淇看著發須已經如同亂草一般堆集在頭臉之上的曹彬,道。自從明白墜入到了陷阱之後,曹彬便陷入到了一種無法言說的自責當中以至於有些頹廢不振了。
“是要突圍了,不然,全軍都要陷在這裡!”曹彬喃喃地道。
“大將軍,全軍已經陷在這裡了。”江淇長歎一聲道:“但大將軍必須要突圍出去。否則,武寧必然不保,武寧不保,則淮南必失,淮南若丟,鄂州便無法據守,整個南方的局面,便要全面崩壞了。只有您突圍出去,回到武寧,才能穩定局面,至少,不讓局面進一步惡化。”
聽著江淇的話,曹彬悚然而驚。
他死在這裡不要緊,但如果導致整個南方局面崩壞,那他就是大梁的罪人了。江淇說得不錯,就算全軍陷在這裡,他也要逃出去。周群不見得靠得住,一旦他不能及時趕回,而揚州的唐軍全面進犯的話,周群指不定便會倒戈。而如今在淮南統軍的是周群的兒子,周群一旦投降,其子焉會死守淮南?只怕也會拱手相讓。
只有自己回去,才能穩定局面,至少能重新組織起隊伍來抵抗唐軍的入侵,等到長安事畢,三殿下必然大舉來援。
“集合全軍將領。”他猛然站了起來,厲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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