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聲得得,一大隊衛士護衛著一名錦衣大漢沿著街道而來,看著這些衛士們身上的製服,街上行人紛紛走避,看著這些人的目光之中,盡是畏懼之色。
這些衛士隸屬於梁王府殿前司,眾多衛士護衛著的那名錦衣中年人,便是曾經的長安地下黑道的頭頭,現在的殿前司指揮使郝仁。
現在的郝仁,在益州城內,絕對是一個能止小兒夜哭的恐怖人物。
作為梁王府的鷹爪,郝仁在益州殺人不眨眼。
朱友貞殺了朱友珪,進入益州之後,對益州進行了殘酷的清洗,而操刀者,便是這個郝仁。在其後,盛仲懷開始了對益州進行土地改革,其實就是模仿李澤在北方實施的均田那一套。與李澤所施行的大家族分家,朝廷給予擁有超過限量的土地擁有者一定的補償從而收回土地為國有,然後再分給無地者不同,此時的朱友貞可沒有這個財力,更沒有這個心思。他們的做法相當簡單,就是沒收。然後將沒收的土地分給佃戶以及無地者,在增加糧食產量的同時,也增強了納稅的人丁數。
在朱友貞的統治之下,眼下的益州,可以說基本上沒有什麽豪門大戶了。因為豪門大戶,差不多都給朱友貞殺光了。
那些在朱友珪死後,迎接了朱友貞進入益州城的豪門大戶們萬萬沒有想到,他們迎進城來的,對於他們而言,是一個死神。
朱友貞的做法,比起李澤更加激進,更加凶惡,當然,在短時間內,也更加有效。
戶藉之上的注冊丁口,在極短的時間內翻了一番。這些多出來的人,原本是那些豪門大戶的佃戶或者隱戶,這些人,原本是不用交稅的,但現在被重新編輯在冊之後,賦稅,徭役可就一個也跑不了啦。
盛仲懷是個仔細人,在實施這件事情的時候,當真是將每一個可能的環節都考慮到了極致,動手的並不是正規軍隊,而是郝仁所統領的殿前司,整個益州所有府縣,幾乎是同時動手,第一時間,那些有著實力和影響力的宗族便被連根拔起,剩下的中小地主立時便嚇破了膽,幾乎不需要再動刀子,便老老實實地交出了自己的田地。
當然,這麽大范圍的行動,漏網之魚還是不少的。
所以從那之後,郝仁這個直接行凶者,便成了這些漏網之魚們刺殺的對象。有時候一天要挨上幾撥刺殺。
不過這些並不專業的刺殺行動,對於郝仁來說,實在算不了什麽事,只能給他更多的機會將這些僥幸逃脫出去的人再逐一清理掉。
雙手染滿血腥的郝仁,亦越來越得到朱友貞的重用。而且,他不僅在朱友貞面前很有份量,在朱友貞的王妃與側妃身邊,也是說得上話的人。因為在朱友貞當初翻越秦嶺逃亡漢中的時候,是拋下了所有的家人的。而他的兩位妃子和孩子,最後都是在郝仁的保護之下,歷經千辛萬苦才逃到了益州與朱友貞匯合的。只要想想當時大軍翻越秦嶺之時傷亡了多少,便能想象郝仁帶著一幫婦女孩子有多麽辛苦才熬了過來。
現在的郝仁,不但負責著益州的情報,而且還掌管著益州的刑獄,真真正正的大權在握。其手中不僅有完整的情報系統,還有一支多達三千人的殿前司部隊。
郝仁的家是益州曾經的一個大地主的豪宅,佔地上百畝,內裡庭台樓閣應有盡有,不過郝仁住進來之後,卻是大煞風景地將這些美麗的景致鏟得一乾二淨,弄得整個宅子裡,除了樓房之外,便剩下了光禿禿的大片大片的空地,在這些空地之上,他建起了一排排的平房,安排了數百名殿前司士兵居住。
每到夜晚,郝宅之中,總是點起無數的燈籠和火把,將整個宅子照得一片透亮。差不多成了益州城內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在益州人嘴裡,這自然是因為郝仁殺人太多,所以害怕了,生怕有人刺殺他,所以才這般安排。
郝仁是孤家寡人一個,沒有女人,沒有孩子。到了益州,照樣是獨來獨往,連朱友貞賜給他的女人,他也都一一送還。
似乎除了做事,此人再也沒有任何其它的愛好。
在益州文武官員之中,郝仁絕對是一個異類,也是眾人眼中的一個變態。
但他愈是如此,卻愈是受朱友貞的看重和信任,便連盛仲懷也稱其為官員楷模。
眼下,這個楷模回到了自己的家中,進了獨屬於他的那一幢房子之後,整個緊繃著的神經,終於一下子放松了下來。
屋子裡早就燒得暖哄哄的,一進門,一股熱氣便撲面而來。上好的銀炭無聲無息地燃燒著,銅壺裡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一杯熱茶已經泡在了茶幾之上,躺椅就在炭盆邊上。
脫去了身上帶著寒氣的長披風,郝仁往躺椅之上一躺,伸長了四肢,舒服地呻吟了一聲,再伸手端起熱茶,品了一口。
冷熱正好。
只有回到了這間屋子裡,郝仁才會真正的放松下來。
因為這個宅子裡所有的人,都是他信得過的。而負責這幢宅子的安防的,更是他的心腹手下,陶瞎子。
“瞎子!”放下茶杯,郝仁眯著眼睛叫了一聲。
陶瞎子應聲而出。
陶瞎子並不是真的瞎子,只不過是眼睛特別小而已。這個人雖然其貌不揚,但一身本領卻不可小覷,當年此人護送敬翔出城,本來是一個必死之局,但此人硬是仗著對危險的近乎直覺的預判,逃出了生天。
“今天有什麽事嗎?”
郝仁問的事情,自然不是他在益州的公事,而是另外一個身份所需要做的事情。而這件事情的部攬者,便是陶瞎子。其實他們到了益州之後,極少會有內衛的人找上門來,對於內衛來說,郝仁是一條長線,也是一條至關重要的線,不到萬不得已,是絕不會啟用的。但每過一段時間,陶瞎子還是會去聯絡點一趟。
“有!”
郝仁本來只是隨口按慣例一問,倒沒有想到得到了這樣一個回答,他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陶瞎子彎下腰來,從郝仁躺著的那個竹躺椅之上的踏腳板上抽出了一個竹筒,隨手一擰,旋開了頭部,又從裡面倒出了一個細細的金屬筒子,遞給了郝仁。
郝仁仔細地審驗了一遍金屬筒子上面的封印,心中微驚,因為這是最高等級的印鑒,代表著這份情報,是來自於長安的情報委員會最高首腦公孫長明。
知道郝仁身份的人,不超過三個。
一個是公孫長明,一個是田波,另一個是高象升。而高象升,眼下正在益州呢!
擰開了金屬筒子,這個筒子就作廢了,再也無法複原,隨手將金屬筒子丟進了火盆,郝仁打開了這份情報。這份情報出乎意料之外的長,密密麻麻的小字,寫滿了大大的一張紙。
“這是什麽事?”一邊的陶瞎子駭然道:“莫不是要打益州了。”
郝仁沒有說話,慢慢地仔細地看完了,將情報亦丟進了火盆,道:“這份情報不是讓我們做事的。”
“那是什麽?”陶瞎子問道。
“老高,要回長安了。他高升了,馬上就會成為大唐情報委員會的二把手了。”郝仁道。
陶瞎子喜道:“這是好事啊,憑大哥您與高象升的交情,以後這日子,可就好過了。”
郝仁嘿嘿一笑:“就算以後日子有得盼,那也得咱們能平平安安地活到那時候再說。瞎子,現在啊,我也就只有回到這屋子裡,你守在身邊的時候,才能睡個安穩覺, 在外頭的時候,根本就無法入眠,這日子,難熬。”
陶瞎子嘿嘿一笑。
“不過正如你所說,有得盼嘛,我的么兒現在已經升做知府了。他老子我立的功勞越大,長安那方面,便愈會優待我的兒子,既然不能獎賞我,當然就只能獎賞我的兒子了。”郝仁得意地道。
“小少爺本來就聰明,指不定是他自己奮鬥的結果!”陶瞎子笑咪咪地道。
“也許,老子的兒子叫郝聰,不就是好聰明的意思嗎!”郝仁大笑,從躺椅之上站了起來,伸了一個懶腰,走到桌邊拿起了披風,往身上一套,便往外走去。
“這時候還要出去嗎?”
“這個消息,當然要第一時間讓高象升知道!”郝仁道:“接下來就要安排他出益州了。你這邊好好地準備一下吧,明天,就走。”
“好的。渠道一直都準備走,只需要通知啟用就可!”陶瞎子道。
出了自家的宅子,郝仁便又重新披掛了起來,前呼後擁氣勢磅礴地離去,只不過這一次,他去的地方,卻是益州的大獄。
作為殿前司的指揮使,益州大獄,也是郝仁的地盤。如果說殿前司指揮使衙門是郝仁在益州作惡的開端之處,那大獄,便是終結之所。
穿過重重警戒,進入到了陰森森的大獄。原本安靜下來的大獄聽到腳步聲,一下子又熱鬧了起來,喊冤的聲音不絕於耳。
郝仁沉著臉踏入了長長的甬道,畢畢剝剝燃燒的火把照在他的臉上,所過之處,正在喊冤的人立時便閉嘴了嘴巴,並且整個人都向角落裡縮去。每一個似乎都不想被這個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