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波的海浪湧來,激打在剛剛建好不久的棧橋之上,顧寒與檀道真兩人並肩而立,目視著海天相接之處。
“來了!”顧寒突然有些激動起來,抬起手臂,指著遠方道。
模模糊糊的帆影出現在視野的盡頭,沒過多長時間,密密麻麻的海船便一一出現。岸上等候的人眾頓時便騷動起來。
“舉火。”顧寒揮了揮手。
早已準備好的幾大堆篝火被點燃,然後再覆蓋上一些剛砍下來的枝條,火頭被壓了下去,一股股的青煙立時便扶遙直上。
海面之上,上百艘海船筆直地向著青煙浮起的地方駛來。
剛剛建起的棧橋,一次性只能停靠兩艘大海船,剩下的,便只能停泊在海面之上靜靜地等待著。
由文福率領的右領軍衛在海上漂泊多日之後,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右領軍衛這些年一直駐扎在滄州,在李澤的長期規劃之中,這支軍隊,將是以後水師陸戰隊的雛形,所以他們一直便與大唐水師在一起進行訓練,海上生活,對於右領軍衛的士兵來說,絲毫不陌生。
一隊隊的士兵全副武裝地從大船之上走上棧橋,然後再踏上陸地,集結整頓,絲毫看不出海上生活的辛苦,一個個仍然生龍活虎。
看著這些如狼似虎的士兵和他們那幾乎武裝到牙齒的裝備,檀道真便覺得腮幫子絲絲作疼。
現在的高麗,被張仲武這頭惡狼作踐得不成樣子,國將不國。而為了驅逐這頭惡狼,他們又邀請來了大唐這頭猛虎。
檀道真也好,檀道濟也好,他們都是在大唐讀過書,深諳中華文明的中國通,像檀道濟,更曾在大唐中過進士,妥妥兒地一個文武雙全的才子。
前門驅狼,後門進虎,未來是好是壞,檀道濟檀道真是一點把握也沒有。
現在他們唯一的希望,就只能是李澤能夠信守承諾,讓高麗在以後能擁有一定的自主之權,然後再徐徐圖之。
其實希望還是很大的。
李澤代唐自立的趨勢已經愈來愈明顯,如果真有這麽一天,新上位的皇帝,一定希望是四夷賓服,萬國來朝的局面,肯定不想在高麗這樣的地方另起乾戈,又或者是為了給四鄰的國家們作出一個表率,興許能給高麗很長一段時間的喘息之機。
只要能回過這口氣來,未來,也不是不可為的。
讓檀道真有些意外的是,那些士兵們一個個渾若無事,這支大軍的領導者文福,居然是被擔架抬下來的。
臉色慘白的文福,看著詫異的顧寒和檀道真,在擔架之上半坐了起來,扶著親兵的肩膀,苦笑道:“老了,身子骨不行了,這一路行來,把我是巔得慘了,苦膽都差點兒給吐出來,檀將軍,卻容我休息兩日,再詳談可好?”
“老將軍辛苦了!”檀道真抱拳深深一揖:“大軍的軍營早已經建好了,就是簡陋了一些,還請將軍不要見責,實在是條件有限,我們已經盡了最大努力了。”
文福一笑道:“檀將軍太客氣了,都是些糙漢子,能遮風蔽雨就行,行軍在外,哪有這麽多的講究。”
“如此,請容許我為老將軍帶路!”
“有勞,有勞!”
在兩山相間的一大片平原之上,一個偌大的軍營早就已經修整完畢了,雖然只是茅草房屋,但卻也條理分明,軍營各區之間,分隔得極為清楚,竟然與唐軍慣常設營一模一樣。倒是讓文福有些吃驚。
“修這個勞營,多虧了顧參軍的指點!”檀道真看到文福的模樣,笑著解釋道:“連圖紙都是顧參軍親自繪製,然後又親自坐鎮這裡指揮的。很多東西,我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幸得顧參軍不吝指點,讓末將是真正的學到了不少東西啊。難怪大唐軍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細節之處見真章啊!”
文福笑道:“其實這些東西,在我大唐軍事操典之上都是有明文規定的,倒也不是什麽特別複雜的東西。”
“此操典是大唐軍事秘密,下官卻是難得與聞了。”檀道真歎道。
“也算不得什麽秘密。”文福道:“檀將軍如果想學,回頭我送你一本。”
“哪敢情好,多謝老將軍的慷慨!”檀道真大喜過望。大唐軍事操典之上,自然不止是這些扎營之法,更讓檀道真看重的是練兵之法,如果能拿到一本,讓高麗兵按此操練,提高高麗士兵的作戰能力,可是天大的好事。
文福與顧寒亦是相視而笑。
檀道真即便是拿到了大唐軍事操典,但真想按照操典來訓練軍隊,卻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這本軍事操典裡的練兵方法歷經改進,是建立在大唐的政治經濟軍事文化基礎之上的,高麗人真想西施效顰,最後只怕是不倫不類。
又閑聊了幾句之後,年紀有些大了文福終是感到精力有所不濟,便由顧寒陪伴著去軍營中休息,兩人自然還有一些事情要交流。檀道真卻是留了下來,協助指揮右領軍衛和大量的物資入營。
第一批抵達的右領軍衛士卒只有五千人,更多的是各類軍事物資。
看到一車車的各種各樣琳琅滿目的軍事物資進入營中,分門別類地裝進倉房之中,檀道真的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與唐軍士兵比起來,他們的軍隊,當真只能算是一支叫花子軍隊,別說盔甲了,有時候人手一把刀,一枝矛都難以做到,很多人,還是削木為兵。
不行,回頭得向文福討一些武器。這位老將軍慈眉善目地,看起來很好說話,不像顧寒這個家夥,滑不溜湫,一說到實實在在的東西,便顧左右而言他。這些大唐右領軍衛的士卒,本身就裝備如此之好了,這些武器於他們而言,完全是可有可無的,如果能討到一批,至少能讓己方的最核心的軍隊,戰鬥力更上一個台階。
到了晚間,五千右領軍衛士兵全部入營,這個營地的警衛也已經完全由右領軍衛接管,檀道真再一次看到了唐軍的軍紀森嚴。
偌大的營地之內,竟然安靜無比。那些士兵呆在一個個的營房之內,居然鮮少有人出門來閑逛溜達,即便是出門,最少也是三人一起,行走之間,居然也是列著整齊的隊形。這讓他想起了他們自己的營地,亂糟糟的就像是一個難民營一般。
唐軍行走坐臥,似乎都有著嚴厲的規矩,吃飯的時候,每人拿著一個鐵飯盒,領了自己的飯菜之後,便以隊哨為單位,整整齊齊地坐在地上,聽到一聲領下之後,這才齊唰唰地開始進餐。先吃完的人放下了餐盒,依然安靜地坐在哪裡等待。
然後檀道真又聽到了一聲軍號,不管有沒有吃完,這些唐兵但又齊唰唰地站了起來,拿著飯盒到了水槽邊上,開始列隊洗飯盒,再拿著自己的飯盒回到了營房。
晚飯過後,營地裡才終於熱鬧了起來。
大約一半的士兵走出了自己的營房,開始了他們的休閑娛樂。直到這個時候,檀道真才明白了顧寒要求自己修建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器械是幹什麽用的。
原來是給士兵們煆煉身體,練習力量,或者說是讓他們發泄自己過剩的精力用的。
這才是軍隊啊!
坐在自己的那間獨立的茅草房中,隔著窗子看著外面的場景,檀道真感慨不已,同時又恐懼不已。
夜色落下帷幕,顧寒卻是帶著幾個士兵抬著幾口大箱子走了進來。檀道真趕緊起身相迎:“文老將軍身體恢復得如何?”
“老將軍沒有坐過這麽久的海船,稍有不適,眼下卻是已經喝了些藥湯,已經睡下了。”顧寒道:“並無大礙,估計明天就能恢復過來了。”
“那就好,那就好!”檀道真連連點頭:“其他士兵們看起來倒還好。 ”
“右領軍衛本來就常駐滄州,出海作戰是他們的訓練日常,這點風浪於他們而言,本是家常便飯,自然不會有暈船這樣的現象了。”顧寒笑道:“文老將軍上任不久,平常已很少坐船出海,這才有些不適,不過老將軍身體底子扎實,很快也就能恢復了。”
檀道真沉默了下來。
右領軍衛專門從事海上作戰訓練,也就是說,李澤早就在做這方面的準備了,聯想起右領軍衛在滄州駐扎數年之久,檀道真就心寒不已,難不成說李澤在數年之前,就已經料定了今日之事嗎?
“檀將軍,這是李相專門給你們兄弟二人準備的禮物。”顧寒指了指幾口箱子,道。
“李相?”檀道真吃了一驚。
“不錯。李相雖然已經南征而去,但對於高麗還是極為關心的,臨走之時,特意差人送了這些東西到滄州讓文老將軍帶過來。”顧寒道。“據文老將軍說,倒也不是什麽稀奇物件,送給檀國相的,主要是書藉,像我們國內剛剛出版的農書紀要,水利工程啊,也有剛剛編輯成冊的好文章好詩歌等,送給你的是一套全身甲,檀將軍你還經常親自上陣作戰嘛,對了,文老將軍把你想要的操典,也放在箱子中了。”顧寒笑吟吟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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