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樓下這一頓大有深意的宴請不同,三樓之上,卻純粹就是一次幼年夥伴們的相聚了。
三樓就只有這麽一個房間。此刻,一張奇大無比的圓桌之上,堆滿了各色菜肴。對於領鮮在長安的掌櫃而言,這些人來了,也就等於是主家來了一般無二。
這一群人,可都是進了李氏家廟,拜了李氏祖宗的。是不折不扣的李氏旁枝,進了祖譜的。
而領鮮酒樓,是李氏的私產。
李泌,這一群人的大姐大,右千牛衛大將軍。
李浩,大唐內河水師統領,剛剛被調任為潘沫堂的副手,顯而易見的,將會接任潘沫堂成為大唐水師的大統領。畢竟潘沫堂的年紀已經很大了,有傳聞,等到金玉堂在揚州興建的水師學堂建成之後,潘沫堂便會去哪裡擔任副山長,主持日常工作。金滿堂的事兒太多,肯定不可能一直呆在哪裡的。
李德,大唐遊騎兵將軍,這是大唐唯一的一支獨立編制的騎兵部隊。
李瀚,大唐陌刀隊統兵將軍,如今更是擔任著長安的守備將軍。
李睿,左驍衛副將同時又兼任著整個左驍衛的監察官。是左驍衛大將軍最有力的競爭者。
朱一,大唐將作監之下技術研究院院長。
李澎,李澤親衛營統領。
還有一個李敢,右千牛衛中郎將,如今卻是在鄂嶽帶兵,並沒有回來。
秘營裡出了許多人才,但真正拔尖的,能被賜姓李,進入李氏祖譜的,也就這一批了。唯一的一個例外也就是朱一了。不是李澤不想賜他姓李,而是他仍然想要找到自己的親人,認祖歸宗。與李泌這些人不是被父母賣了,就是壓根兒就不知道父母為何人,朱一當年進入秘營,卻是被人販子給拐賣了,據他自己一些凌亂的記憶,他的家境應當是很不錯的。
只不過這些年來,朱一自己甚至內衛也幫著他找了許多地方,仍然沒有找到什麽線索而已。
當年秘營的這些孩子,如今卻是一個個都成家立業了。
李泌嫁給了曹彰。
李瀚娶了燕九。
李德娶了柳小蟬。
李浩去年結婚,娶的卻是河東柳氏家的嫡女。
李睿今年成婚,媳婦是河中高氏嫡女。
朱一結婚早,媳婦是成德袁家的閨女。
這些人娶的老婆,一個個都是出自名門。但今天能有資格坐在這裡的,卻仍然只有一個燕九,別說他們的媳婦了,便連曹漳,柳小蟬,也無緣與會。
李泌敬完酒回來,樓上卻是酒意正酣,李浩一隻腳踩在凳子之上,一手端著酒碗,正鬥雞一般地盯著對面的李瀚。
這兩個家夥在密營的時候就不對付,鬥毆是家常便飯,如今地位高了,年紀也大了一些,再動手不免不好看,便換成了鬥酒。基本上每一次,都以雙雙躺倒而告終。
李泌也懶得理會他們。
這兩個家夥,都是領兵的將軍,平素放肆的時候太少了,哪裡有酣暢淋漓喝一頓的機會?所以每每兩個撞到一起,都是要喝個昏天黑地方才罷休。也只有這些兄弟姐妹們聚到一起的時候,他們才會放下所有的心神,敢於將自己灌醉。
李泌很清楚,他們這群人,其實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也只有這個時候,所有人才會放下所有的防備,因為每個人都清楚,即便醉成一灘泥,也會有人將其照顧得挺好的。
“大姐,那三個瓜皮又在密謀些什麽?”李德抓著一把炸知了,拋起來,張著嘴巴叭地一下接住,嚼得吱咯響。
“胡說什麽!”李泌坐了下來,橫了他一眼:“二位總督,一位大將軍,你怎麽這麽口無遮攔?看來回頭又得讓柳小蟬給你好好上上課了。”
“這不是只有兄弟們在一塊嗎?”李德滿不在乎地道。
“你馬上要調任遼東了。與韓琦的關系要搞好。”李泌道。
“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李德哼了一聲,“反正我對這三個瓜皮沒什麽好映象,不過大姐你放心,我絕不會因私廢公。”
“李存忠是員勇將,打吐蕃,公子多有借重他的地方,而薛平這些年來平定了西域,韓琦在東北,也是功勳著著,他們那一個的功勞,不比你大?李德,即便你對他們不滿,但也應該尊重他們。”李泌道。
“得,果然是大姐,我說一句,你說一串,聽你的。”李德舉起酒杯:“大姐,我敬你一杯酒,這一次相聚之後,我要去遼東,你要回鄂嶽,下一次相聚,又不知是什麽時候了。”
“你我都身居要職,以後總是要回京述職的。”李泌卻是笑了起來,舉起酒杯與李德碰了一下。
“咱們兄弟姐妹,以後肯定是要分鎮四方替公子看好這份家業的。”李德將酒一飲而盡,“即便是述職,只怕也很難如今日這般來得這樣齊整了。大姐,今日可要不醉不歸。”
“你不怕柳小蟬發威?”李泌笑問道。
“柳小蟬本事沒有大姐您厲害,管男人的本事倒是學了一個十足!”李德歎了一口氣:“誰叫今日兄弟齊聚呢,就算是被她收拾,也要不醉不歸。不過要是我醉之後,是大姐將我送回去,那效果就大不一樣。”
李泌大笑:“好,那今日我便送你回去。”砰的一聲,一個大海碗被放在了李德的面前,李泌提起了一壇酒,將清澈的酒液倒了進去。
李德的臉,頓時就變成了苦瓜。
“大姐,卻容我先吃點菜,咱們慢點喝,慢點喝!”
李泌冷哼一聲:“還是這般瓜慫!”
“不敢與大姐相提並論!”李德連連擺頭,回頭瞅了一眼李浩李瀚,卻是咦了一聲,那邊兩個鬥酒的人,李瀚還是若無其事,李浩卻已經是搖搖欲墜了。
這不科學啊!
兩人一向是半斤八兩,真要論起酒量來,只怕李浩還要更強一點點。因為李浩在水師,平時在軍中,還是能少喝一點酒的,但李瀚現在卻是長安守備,平素哪裡能喝酒來?
李德的詫異,也引起了李泌的注意,她看了片刻,卻是一伸手,突然將李瀚面前的酒碗端了過來。
李德伸手來搶,李泌眼一橫,他立時便縮了回去,燕九卻是一把攀住了李泌的手臂,嬌聲叫道:“大姐。”
李泌哼了一聲,將酒碗端到口邊喝了一口,卻是拿眼看著燕九。
燕九立時便垂下了眼睛。
李德好奇地從李泌手裡接過了酒碗,嘗了一口,頓時瞪大了眼睛,失聲道:“這怎麽可能,一個壇子裡出來的,怎麽一個是水,一個是酒?”
“拿出來!”李泌把手伸到燕九的面前。
燕九小臉皺成了一團,卻是乖乖地從懷裡掏出來一枚淡黃色的藥丸。
李泌劈手奪過,往李德面前的大海碗裡一倒,藥丸頃刻之間便與酒水融為一體。
“不會有毒吧?”李德斜眼看著燕九,在秘營的時候,這位大小姐,可是讓上上下下的人吃足了苦頭,她唯一不下手的,也就只有李泌,以及李瀚了。
“是解酒丸!”燕九低聲道。
李德低頭,舔了一口剛剛李泌親手倒出來的酒香四溢的酒,再抬起頭來時,眼睛已經瞪得如同銅鈴大,這酒,只有一點淡淡的酒味了。
“小燕九,你了不起啊!”李德大叫起來。“難怪李瀚今日胸有成竹,是準備把我們兄弟都灌趴下吧!”
一邊的李浩終於也回過味來了,搖搖晃晃地端起了李德面前的酒,喝了一口,瞪著李瀚道:“好你個老三,都說你憨厚,敢情現在也變壞了。”
“不關他事,是我!”燕九道。
“哼,我只找他!”李浩一俯身,提起一個壇子拍在李瀚面前:“給哥哥補上,不然今日必不與你乾休。”
“補上就補上!”李瀚一下子提起了壇子,拍開泥封。卻被燕九一把拽住:“李二哥,他這麽喝不成的,你說吧,要什麽補償,我給你。”
“還是我們小妹冰雪聰明!”李浩大笑起來,一伸手道:“解酒丸,我要一百枚!”
燕九啊了一聲:“這藥煉製極其不易,我是專門弄來對付你的。那裡能有這麽多?我只有十枚了,再配備一批,湊齊足夠的藥材,起碼得一年。”
“那就十枚。這一次我去水師上任,他能派上大用場!”李浩笑著道:“那些海上領兵的,一個個都是酒桶,上一次我被他們喝得不省人事, 這一次我要大展雄風,找回場子。”
“回頭給你送來!”燕九委屈巴巴地道。
“小燕九,下一次再讓我發現你對兄弟們搞這些小把戲,小心我揍你屁股!”李泌冷冷地道。
燕九打了一個寒噤,連連搖頭:“不敢了,不會了。”
李浩卻不再理會李瀚了,對著朱一舉起了酒杯,“朱一,兄弟,這一回我去了水師,你哪裡,可得多搞一些火炮這樣的好東西出來,公子說了,我們水師將來的使命便是把浩瀚的海洋變成我們大唐的地盤,有了你這些東西,兄弟我才有底氣。”
“當然!”朱一也是搖晃著身體站了起來,“火炮會有的,比火炮更好的東西,將來也是會有的。”
“來,幹了!”
夜深人靜,窗外已經響起了三更鼓聲,李泌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環顧著屋子裡歪七豎八躺了一地的兄弟,忍不住失聲笑了起來。
“來人!”她叫道。
領鮮的掌櫃立刻應聲而入。
“馬車都準備好了吧?”
“都準備好了,大將軍!”
“送他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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