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的爆發,與錢文東錢守義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在錢文東重新被吊上了城牆之後,兩隻腳還沒有站穩呢,對面的騎兵已經發起了衝鋒。
錢文東愕然轉身看向飛速衝過來的騎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難不成北唐的戰馬還長了翅膀不成,能飛上來?
騎兵的人數不多,只有百余騎,相互之間拉得極開,速度之快,讓城上的同樣是騎兵的對手,瞠目結舌,以這樣的速度,一個不慎,只怕就會撞到城牆之上,筋斷骨折都是輕的,喪命是大機率的事件。
然後,這些城頭之上的江西騎兵便看到了讓他們歎服的控馬技巧以及人馬合一的最完美的技術。
在那百余名騎兵借著戰馬的衝擊力,將手臂掄到渾圓,一個個帶著火星的黑砣砣就飛了起來,然後他們隻憑借著腿上的技巧,便操控著戰馬劃過了一道弧線,險之又險地在最後的關頭,轉向而去。
城頭之上的騎兵,青壯還在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的時候,錢文東與錢守義兩人卻已經面色大變。
“手雷!”兩人異口同聲地大叫了起來。
普通的士兵不明白這玩意兒的厲害,但他們二個,卻是從向真兵敗之後一些詳細的情報,知道了唐兵的這種武器。
錢文東反應極快,第一時間便按著錢守義蹲了下來,腳尖一挑,已是將身邊的一面大盾挑了起來,兩人一面靠著城牆,一面用大盾緊緊地覆蓋著了自己。
轟隆隆的爆炸之聲連綿不絕地響起。
城牆之上,慘叫之志的,驚呼之聲響了起來。
最後一聲巨響之後,錢文東隻覺得持盾的手臂受到了一陣陣大力的衝擊,直到這種衝擊力完全消失,他這才丟開了盾牌,站了起來。
城牆之上全亂了。
四處都躺倒著士兵,有的死了,有的還痛苦地在地面之上翻滾著,有的倒在那裡,人還沒有死,卻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一下一下地抽動著,絕望地看著錢文東與錢守義。
城上的江西騎兵目瞪口呆,還沒有從突然的打擊之中反應過來,而那些被刀子和鞭子逼上城牆來的青壯,則完全炸了鍋。此刻,他們正爭先恐後地向著城牆之下湧去,斜梯之上擠滿了這些人,有的人站立不穩,被擠得直接摔了下去。
錢文東臉色煞白,一把抓住錢守義,厲聲道:“守義,帶著你的人,馬上走,從南門走。我給你斷後。”
“出城,與他們決一死戰!”
“怎麽打,怎麽打?”錢文東怒吼道:“你看看,我們的兵,亂了,我們的馬,驚了,你快走!”
錢文東推搡著錢守義,摧促著。
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在爆炸的巨響聲中,在騰起的股股煙霧之中,有一名唐軍騎兵,卻是沒有離去,在煙霧的掩護之下,他拎著一個裹得緊緊的如同被子一樣的方塊,衝進了城門洞子裡,將手裡的東西塞進了那些那些堵塞城門的雜物之中。
因為時間有限,錢文東與錢守義兩人並沒有足夠的土石方來堵塞城門,只是尋了一些雜七雜八的木料,拒馬,鹿角填了進去,這對於步兵或者不足,但對付騎兵卻是足夠了。
就在錢文東摧促錢守義的時候,比先前更猛烈的爆炸之聲傳來,這一次,連城牆搖晃了起來,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倒塌下去。
“城門被炸開了!”下方,傳來了士兵們驚慌失措的喊叫之聲。
錢文東霍然轉身看著城外,那邊,李敢的將旗已經舉了起來,數千騎兵齊聲呐喊,摧馬向著城門洞子進逼而來。
“守義,快走。記住今天這一場戰鬥。”錢文東大聲吼叫起來:“北唐人已經改變了戰鬥的方式,以後的戰鬥模式,與過去截然不一樣了。”
“二叔,要走一起走!”錢守義看著城外進逼而來的唐軍騎兵,再看看亂成一團的城內,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如果說他的士兵們還保持著最基本的一個戰士的素質的話,他們的戰馬,可就完全不成了,士兵們在努力地控制著他們的戰馬。
“那就誰也走不成!”錢文東吼道:“你二叔老了,新東西也學不來了,也無法適應新的戰鬥方式了,你還年輕,這一次的經歷,這一次的失敗,就是你最好的財富,回去好好想想,以後要怎麽與北唐人打仗吧?別忘了,他們不但有手雷,還有火炮,你也看到了,再堅固的城牆,也架不住火炮的轟擊的。快走!”
破城很容易,城內的戰鬥,卻出乎了李敢的意料之外,江西兵的抵抗異常的頑強。不過想想也是,這些人都是錢文中的老底子,平素都是被錢氏喂飽了的,其中的絕大部分,都與錢氏有著轉彎抹角的關系,純粹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
有了這層關系在,也就不怪乎如此的拚死抵抗了。
整整一個時辰之後,戰鬥這才宣告了結束,李敢就在沈三秋那十二個的棺槨之前,看到了被抬過來的錢文東。
錢文東受傷極重,看起來,絕對是活不了多久了。
“錢守義呢?”李敢看向走過來的數名軍官。
“將軍,錢守義跑了,方澤正帶著人在追他!”一名軍官道。
李敢皺了皺眉頭,抬頭看了看天色,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轉過身來,看著錢文東,道:“你活不成了。看在你給我的士兵準備了棺槨的份兒上,我也會給你準備一副上好的棺木而且把你送還給錢文中的。你還有什麽話要說嗎?”
錢文東嘴角抽動了一下,點點頭:“多謝。”
“沒什麽話要留下嗎?”
錢文東艱難地移動了一下身體,道:“我們錢氏,並不想與你們對抗,所以你們搶了九江,搶了我們這麽多地方,都一直在忍讓,可是你們為什麽要趕盡殺絕呢?”
“天下一統,這是我們必須要完成的任務,所有擋在我們前進路上的人,都會被我們碾碎。”李敢蹲了下來,看著錢文東道。
“我們錢氏是可以投降的,我們願意成為李澤的臣子。可是,你們為什麽連談的機會都不給我們呢?”錢文東激動起來,身體扭動,血沫子便從嘴裡一股股的湧了出來。
李敢瞧了他一會兒,搖搖頭道:“不是沒得談,只是你們需要放棄一切。放棄你們現在的權位,放棄你們現在既得的利益,做回一個普通的老百姓,你錢氏願意嗎?只要你們願意,我李敢就能保證,你錢氏不會有人再死了。”
“憑什麽?”錢文東道。“憑什麽要我們放棄,我們現在的一切,也都是我們錢氏死了無數人才掙下來的。”
“江西是大唐的江西,不是你們錢氏的江西,這樣的回答,足夠了嗎?”李敢道:“既然你們不願意放棄,那就只能一步步的走向滅亡了。”
“器雖利,卻也不見得無往而不勝。”錢文東道:“兵家之事,從來沒有百戰百勝一說,我們總是能找到對付你們的方法的。”
李敢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所以我們大唐,也從來沒有把犀利的武器當成百戰百勝的保證。我們百戰百勝的保證,是我們對所有大唐百姓的責任。錢文東,你去過北方嗎?你去過我們公子治下的那些區域嗎?如果你能去一趟,瞧上一瞧我們那裡的百姓過得是什麽日子,再看看你們這裡,老百姓過得是什麽日子,就會明白,為什麽我們百戰百勝而你們只能步步後退了!”
錢文東沉默了下來。
北方的富裕,他們當然知道。
“往後,我們的差距會越來越大,興許都用不著我們派出大軍,你們自己內部就會先出問題。人,都是向往好生活的,當時你們錢氏能在江西興起,是因為你們錢氏能帶給江西人平安,是你們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結束江西的亂局。所以,江西人選擇了你們。但現在, 你們給不了他們最想要的東西了,而我們能給,所以,用不了多長時間,你們就會被拋棄了。老百姓會用他們的腳來說話的。”
錢文東瞪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天空,眼神卻是慢慢地失去了所有的神彩。在李敢說這些話的時候,他一口氣終是沒有接上來。也不知道他最後到底聽清楚了李敢的話沒有。
李敢搖了遙頭,伸手替他閉上了眼睛。
“來人,尋一副上好的棺槨,把他收斂好,再尋幾個俘虜,讓他們帶著錢文東的棺材,回去吧!”李敢站了起來,大聲道。
新余,逃回來的錢守義跪在寒風之中,以額觸地。聞訊而出的錢文中急步從大廳之內衝了出來,看著錢守義,身子晃了晃,突然從一邊的士兵手中搶過了一根馬鞭,沒頭沒腦地抽了下去。
錢守義倒也是硬氣,被抽得滿頭滿臉的血,卻仍然趴在哪裡紋絲不動,直到周圍軍將湧上去,一把將錢文中抱住。
“為什麽不聽你二叔的話?你害死了你二叔!”錢文中怒罵道:“你害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