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成林說得沒有錯。
他的確沒有必要再去爭取什麽了不得的大功勞了,他的身份,已經注定了他的未來,肯定會身份尊貴,位極人臣,但同樣的,也不太可能還能佔據一個有著實質性權力的位置。一個身份崇高的公候之位甚至是王爺的位置,已經是他的宿命。
未來的皇后本身在軍中便有著非同一般的影響力,如果再有一位實實在在的擁有著強大軍權的小舅子,這樣的情況,就算李澤不在乎,其它的朝臣也不會同意的。
等到公子真正一統天下之後,柳成林就只能解甲歸田了。
強大的外戚是不會被允許存在的。
這些年來,一直精讀史書的李睿明白這一點。
“那我們要做好損失的準備。”李睿輕聲道。
“只要是戰爭,就會有損傷,區別只在於大小而已,重要的是,這些損失值不值得,如果最後的結果對於整體的戰局是有著積極影響的,那麽,再大的損失也是可以承受的。”柳成林淡淡地道。
“我明白。”李睿突然笑了起來:“只不過夏夫人可能要頭痛了。他需要準備大量的撫恤金了。”
“哪是她的事情!”柳成林沒有覺得有什麽可笑的。他隻考慮他該考慮的事情。“李睿,這一戰,是騎兵的對決。而考慮到這一戰的重要性,我將親自上陣,陳長平也是如此,那麽,剩余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大將軍放心。”李睿鄭而重之地站了起來,躬身道。
右驍衛自成立以來,更多的時間,都是在與張仲武作戰,對峙。所以,這支部隊之中,騎兵佔據絕大多數。三萬人的右驍衛,騎兵佔據了整整一五千人,這在其它的十二衛之中,是絕無僅有的。
而深悉柳成林右驍衛特點的梁軍,這一次更是集結了主力騎兵前來河南。守城,是用不著騎兵的。想要在目前不利的局面之下扳回劣勢,梁軍更是毫無保留。這讓他們集結在長垣的騎兵達到了恐怖的三萬之數。
如此數量的騎兵對決,在南方是很難想象的。也只有在北地,異常重視騎兵,也有條件大規模地蓄養戰馬的地方的勢力,才會出現這樣規模的會戰。
唐軍從來不怕野戰,這源自於他們對自己士兵的素質的絕對自信,相反,他們倒是很頭痛攻打堅城。在野戰之中消滅敵人,一向是唐軍最喜歡做的事情。
當兩支軍隊,都決心來一次正面碰撞,以對撼的方式來決定戰爭的勝負的時候,所有的陰謀詭計,便都失去了他應有的作用。
此時決定勝負的,只能是戰場之上的硬碰硬。
兩軍合起來超過十幾萬的大軍,光是騎兵都超過了四萬,如此龐大的部隊,任何調動,顯然都是無法瞞得過對方的。在這樣的場面之下,雙方主將,都默契在連斥候都沒有派出去。
因為沒有必要了。
對方想幹什麽,經驗豐富的雙方主將瞄上一眼,便能猜出一個大概業。
針尖對麥芒,沒有什麽退路可言。
柳成林穿著一身粗布衣服,在馬廊之中細心地替自己的那匹大青馬梳洗著毛發,大青馬則親昵地不時候出長長的舌頭,舔著柳成林的臉龐。
陳長平靠在馬廊的柱子上,抱著膀子,柳長風則在另一側用鍘刀在切削著青草,細心地將草料切得極碎,然後往裡面拌上豆子。
“大將軍的這匹馬,當真是千裡難尋!”陳長平很有些豔羨地看著這匹外貌一點兒也不出色的大青馬。
柳成林哈哈大笑,得意之情溢於言表。拍了拍碩大的馬頭,示意馬兒自己去吃草料,他搓著手轉身走到陳長平跟前,笑道:“你的那匹烈焰也不錯啊。”
“比起青驄來差了不少!”陳長平搖頭道。“特別是耐力之上,差了一個檔次啊。”
“青驄這樣的馬,本來就難尋!”柳成林笑著道。
柳成林的戰馬看起來一點兒也不神峻,在戰場之上也極易被人忽視,但這匹馬,在初始之時,的確看不出什麽異樣,不過奔跑,戰鬥的時間愈長,它的特異之性才會一點一點地顯現出來。一般而言,好的戰馬能快速地奔跑幾十裡路便需要休息了,但青驄跑上幾十裡,卻似乎僅僅只是熱個身罷了。其余的戰馬,在一口氣跑上百裡,基本上都有氣無力了,青驄卻剛好達到頂鋒。這樣的戰馬,正如柳成林所說的那樣,千匹萬匹裡,都難找到這麽一匹。
右驍衛的騎兵所使用的戰馬,都有一個相同的特點,那便是耐力悠長,比起很多騎兵們喜歡的那種一看就特別神峻的戰馬,他們的戰馬個頭都要小不少。
這是在與張仲武長期的戰鬥之中,右驍衛騎兵們用生命總結出來的經驗。在那樣一眼望不到邊的廣袤大地之上作戰,一匹耐力悠長的戰馬,可比那些衝刺起來威武無儔,但卻不能持久的戰馬要強得太多了。
許多的時候,他們都是在追逐或者被追逐的過程之中過程之中完成他們的戰鬥的,這個時候,一匹耐力好的戰馬,遠遠地勝過了他們手中鋒利的刀槍。
“梁軍的戰馬,高大,衝刺力強。”柳成林道:“這是符合他們以前作戰的特點的,以前他們的敵人,戰鬥的韌性不強,很容易被他們的這咱衝刺一擊而潰,這讓他們在戰場之上屢屢獲益,從而導致了他們的騎兵作戰風格。”
陳長平呵呵一笑:“三板斧而已。”
“也別小看了他們的三板斧,要是頂不住他開頭的這三板斧,那就要糟糕了。”柳成林正色地道。“他們的馬普遍都比我們得要高大許多,這就讓他們在騎戰之中,佔據了居高臨下的優勢,也注定了在戰爭的初期,我們的損耗會比較大。”
“只需要頂住一刻鍾以上,他們的優勢就會消耗殆盡。接下來就會變成我們的優勢展現的時候了。”陳長平道:“大將軍對於我們軍隊承受損耗的能力,不應當有懷疑。”
“這是自然!”柳成林笑道:“要不然,我也不會下定決心進行這一次會戰了。不過長平,你的壓力,恐怕要更大一些了。”
“我的任務只是穩住左翼。不過曹煊既然存了這樣一戰決勝的心思,肯定會盯著你的。我猜想,到時候是徐充帶來的禁軍騎兵對付你。”陳長平道。“徐福是戰場驍將,他的這個兒子,排兵布陣深謀遠慮或者遠遠不及他,但衝鋒陷陣,只怕要更強一些。”
“可惜這樣的戰場之上不容許我們有單挑的機會。”柳成林大笑道:“這個世上如果還有人讓我忌憚的個人武力的話,石壯或者算是唯一的一個了。當初在大青山之中,要不是你們幾個幫手,我倒是有機會與石壯在公平的場合決一個生死。”
陳長平不由芫爾。
當年在大青山中,柳成林與石壯有過短暫的交手,但在屠立春以及自己等人在,柳成林最終只能無奈繳械。對於柳成林的個人武力,陳長平是極其佩服的,百步之外,自己是有優勢的,但一旦被柳成林欺身到跟前,自己便只有送腦袋兒的份兒。而百步的距離,以柳成林的馬速和馬術,自己只有放三箭的機會。陳長平不覺得自己能三箭放倒柳成林。
“這一次的決戰,李睿那裡也極其關鍵!”陳長平道:“從現在的對峙上來看,我面對的將是宣武騎兵,你要面對的必然是徐充的禁衛騎兵,而李睿要面對的將是曹煊的步騎混合超過三萬人的主力。如果李睿守不住大營,被曹煊攻破,那接下來,曹煊必然會抽部隊攻擊我,在拿下我之後,最後包圍乾掉你。”
“謀算是一回事, 能不能拿下又是另外一回事。”柳成林道:“對於李睿的能力,我還是很信任的,曹煊打得這個如意算盤,只怕也只能自己敲一敲罷了。”
陳長平點了點頭:“一直以來,都是我們衝鋒,李睿守後,他對於步卒的指揮,對於防守的心得,的確是強我們一籌。不過這一次,他面對的壓力可能要更大一些。不管是宣武軍還是梁軍,都是精銳之師,這一戰又存了拚命之心,一場惡戰是在所難免的。大將軍,今晚我就要走了,你還有什麽要吩咐的?”
“沒有了。都是打老了仗的人,知道該怎麽做!”柳成林道:“反正眼下的局勢,不管是對於我們,還是對於曹煊,都是一招走錯,便是滿盤皆輸,一翼崩了,整個全局也就崩了。陳長平,所以,不要在乎損失,這是勝利必然要付出的代價。”
“明白了!”陳長平返身往外走,走了幾步,卻又回過頭來:“李德什麽時候能到?”
柳成林大笑:“你猜出來了?”
“遊騎兵遊騎兵,遊而擊之。這樣大的場面,我想李德一定不會錯過。只是猜不透他們什麽時候到罷了?”
“說句實話,我也不知道,一切都看李德自己對於戰場的判斷。”柳成林攤了攤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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