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八日,武舉考試正式開考。
第一場考試是軍略。
校場之上,一張張的案幾整齊地排列開來,桌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考場四周,千牛衛士卒按刀而立,肅然氣氛無言自溢。伴隨著一陣陣有節奏的鼓點聲,一隊隊的考生自外面魚貫而入,手裡各自拿著一個號牌,在校場之上找到屬於自己同一號牌的位置,坐了下來。
幾乎在考生坐定的時候,考場之外傳來了急促的馬蹄之聲,一隊騎士護衛著一架馬車長驅直入,抵達了考場。車簾掀起,兩名武士率先現身,然後從內裡再鑽出兩名文官,有些吃力地抬著一個上著封條的大箱子走了下來。
當場啟封箱子,從裡面拿出一個個的袋子,同樣的,這些袋子也被火漆密封著。
監考官們從兩名文官手中接過袋子,啟封,從內裡取出了一張張印刷好的試卷,開是按個兒地向著考生發放。
主考官兵部左侍郎尤勇,禮部右侍郎鞏泉,作為巡考的兵部尚書韓琦,在試卷分發完畢之後,不約而同地探頭看向桌案之上剩余下來的備用卷。
三人都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而與他們有著同樣反應的,則是場中的近五百名舉子。
這張卷子不是太複雜,整張卷面就只有一道題目。
但這並不代表題目就簡單了。
題目是宰相李澤親自出的,在此之前,所有人都不知道是什麽。但尤勇卻大致知道這道題目的典故。
數年之前,當時還是深州刺史的蘇寧,為了刺殺李澤,派出了一支三百人的精銳騎兵,借道景州,德州等地,穿越大青山,突襲武邑,意圖斬草除根,而事先從另外渠道得到消息的李澤則在大青山之中設伏,一舉殲滅了這股來襲的騎兵,而且還將德州的一支橫海軍隊一齊裹協著乾掉了。
雖然在題目之中李澤作出了一定的改變,但主旨卻並沒有變。
題目要求,舉子們可以任意選擇突襲一方或者防守一方,擬定一個詳盡的作戰方案。
看起來很簡單,但久經戰場的尤勇卻知道,看似簡單的題目裡,卻隱藏著太多的陷阱,這裡面抱括了太多的東西,雙方兵員的素質,情報,後勤補給,天氣狀況,地理環境,無一不需要考慮到,其中有一項出了差錯,整個作戰方案便會出現大紕露。
當初指揮突襲的一方是蘇寧麾下大將,突襲計劃甚至是蘇寧親自制定的,而另一方的作戰計劃,卻是石壯,屠立春這樣的悍將制定的。不管是突襲還是防守的一方,放在當世,都算是名將了。
這樣的題目拿來考這些小兵,尤勇覺得題目難度有些高了。不過再想想,武舉之試,本來就是鱗選未來的大將之材,即便這些士兵們漏洞百出,但只要能在其中發現一些閃光點,那也就可以了。
同樣的,這道題目,也還算是公正的。因為這件事情,涉及到李氏家族內部的絕大醜聞,所以知道此事底細的人,並不多,而石壯屠立春這些人,也是絕然不會把這一場戰事當作資本來吹噓的。所以對所有的士子而言,基本上還是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
他回頭瞅了一眼韓琦,果然,韓琦也是皺著眉頭,看向尤勇的目光之中,滿滿的都是憂慮。
“難了!”他低聲道。
“有點!”尤勇道。
“難嗎?”禮部尚書鞏泉卻不太明白這裡頭的關竅,在他看來,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題目啊,他現在就有些擔心,所有人都答得太好而分不出彼此高下呢!如果是他來出題目,一定會弄一次歷史上的經典案例來讓考生分析的。
韓琦與尤勇兩人同時聳聳肩,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一場小小的不為外人知的戰鬥,有時候包含的內涵,也就只有當事人才懂了。
兵部的兩位主官抬眼看向考場之中的士子,有的人面露喜色,正自奮筆疾書,有的卻是咬著筆杆子,在那裡冥思苦想。
兩人一點兒都不看好那些筆走龍蛇看似極是暢意的家夥們,這個案子,即便是他們兩個人來答,只怕也要好好地想上一會兒子,先弄個草案,然後再慢慢地補充,才有可能最終弄出一份比較滿意的計劃出來。
這些認為題目簡單的家夥,大概率會掉進這裡頭一個個隱藏著的陷阱裡去。
就這樣一道題目,卻給了整整一天的時間來考,不是沒有道理的。
對於很多人來說,這樣的一次考試,足以改變人的一生,為其人開啟一個輝煌的前程,是人生之中的極其重要的一道關卡。但對於另外一些人來說,也就是一次考試而已。
比方說李澤。
就算是中了武狀元,他也最多在其高中的時候,見他一面,鼓勵幾句罷了。狀元會直接授予禦侮校尉,這個級別的將領,距離李澤還有十萬八千裡。
所以有時候,投胎真是一個技術活兒,李澤如果沒有李氏這樣的一個家庭背景,想要在他這個年紀,便走到這一點,是根本沒有可能的。當然,有了這樣的背景,沒有李澤自身的努力,也不可能走到這一步。
李澤首先便贏在了起跑線上,然後再加上後天的奮鬥,終於讓他站到了現在這樣的高度之上。
人比人,有時候真是氣死人。
因為有時候不但要比投胎,還要比際遇。
就像李德,乞兒出身,比起一般人來說,他的起跑線還要往後挪一挪,但他命好,進了秘營,成為了李澤的身邊人。
然後,他便一路飛黃騰達。
他比李澤的年齡要稍大一些,今年二十五歲了。但在高級將領的集團隊伍裡,絕對屬於年輕者,現在已經是堂堂的右武衛中郎將了,在右武衛三萬兵馬之中,是僅次於大將軍張嘉的存在。
再比如柳小蟬,出身是丫環,比起李德,算是高了一個檔次,至少不愁吃喝,如果放在平常家,最大的可能,也就是將來再配一個家丁,生下兒子女兒,極大可能有是繼續在主家當丫頭小子,但就因為跟著的人是柳如煙,而柳如煙又嫁給了李澤,所以她的身價也一路高攀,輕而易舉地便嫁給了堂堂的中郎將。
李德也好,柳小蟬也罷,他們的命運,他們後代的命運,也就此而得以了根本的改變。
考場之中,數百千挑萬選出來的精英們,正在為他們以後的命運而拚搏著,而在武邑城內,一場婚禮也正在進行著。
今天,是李德與柳小蟬大婚的日子。
結婚雙方身份不一般,他們背後的人,更是如今的正兒八經的北地第一人,這場婚事,即便是想要低調也低調不起來的。
各州刺史,各路將領,各部衙高官,能親自到場的,自然會親自到場,因公不能來的,也是派了極親近的人攜了禮物到場祝賀。
當然,絕大部分,此刻都在大青山下的李家莊子上。
李德等人,可是參拜了李氏的祠堂,有份在祠堂的神座前嗑了頭,上了香,燒了紙的人,換言之,他本人,如今已經算是李氏一族的一個別支了。
李德一直征戰面外,在武邑壓根兒就沒有房子產業,所以李澤便在李家莊子上給他騰出了一個院子,作為他以後的居所,當然,他們能在哪裡住的時間也是極有限的,但光是這個名份,就足以讓眾人側目了。
如今的大青山下的李家莊園,已經變成了李氏的大本營了,連宗廟都遷到了這裡,而在鎮州的真定郡王府,已經給了皇帝作為別宮。
柳小蟬是從柳如煙父母的居所出嫁的。以前雖然是柳如煙的丫環, 但出嫁的時候,卻是被柳氏夫婦收為了義女,算作柳如煙的妹妹,好在身份之上與李德匹配,自然也是為了以後在李氏一族之中更有臉面的意思。
柳小蟬哭成了淚人。
“小姐,等過些日子,我便還回來服侍你。”
柳如煙也有些傷感,小蟬可是從跟陪著她一起長大的。
“瞎說什麽呢!你以後可是中郎將夫人了,肯定也是要給誥命的。以後可就要夫唱婦隨了,李德在西北替郎君打拚,你自然也要去哪裡幫襯,咱們柳家出去的女子,可不是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憑你的功夫,在軍中也有立足之地,去了哪兒,多幫著她一些。西北那地兒,民風彪悍,面臨的局面又有些複雜,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呢!”柳如煙道:“成婚之後,就跟著李德去吧,以後有空的時候,再回來看看我也就可以了。好了,不要哭了,妝都花了,來人,給三小姐補妝。”
外頭傳來了一陣緊似一陣的鑼鼓之聲,緊接著便有人飛奔而來。
“夫人,李家接親的大花轎已經到了門口了。”
“夫人,姑爺正在往裡走了。”
柳如煙笑著扶起了柳小蟬:“最後一次,你還可以為難為難李德那小子,要是他做不出摧妝詩來,我們就不出門。以後踏出了這個門,你可就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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