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裴矩,李澤伸了一個懶腰,回到了書房之中,李泌早就端來了一盆熱水,正在往裡面加著藥材。這是李澤的習慣,一天勞累之後,一定要泡泡腳,去去乏,同時也算是調理一番身體。
脫去鞋襪,將腳放進熱水裡,李澤順手從案上抽出一份折子拿在手裡準備抓緊時間再看幾份,一轉眼看到李泌所著個熱湯婆子站在一邊,不由笑道:“以後這些事情,你不要做了,如今你也是堂堂的五品將軍,等回到鎮州之後,說不得還要升上一級,再做這些事情,可就不符合身份了。”
李泌笑道:“公子說哪裡話來,就算日後我做到大將軍,給公子端茶倒水,那也是應當應份的。”
武威系統之中,大體上可以分成兩類人,從對李澤的稱呼之上,便可以將這兩類人區分出來。一種人,是隨著李澤身份的變化而轉變著對李澤的稱呼,最早的時候,叫四公子。因為李澤在李氏家族之中排行老四。後來李澤變成了武威節度使,這些人便叫李澤為節帥,現在李澤成為了太傅,大家自然也就跟著轉換了稱呼。
但另一類人,從頭到尾,都隻叫李澤公子。但凡稱呼李澤為公子的這一批屬下,都是不折不扣的李澤嫡系,要麽是從大青山下莊子裡出來的,要麽便是從大青山秘營出來的。不管李澤的身份如何變化,他們的稱呼卻從來沒有變過。
聽著李泌的話,李澤心裡自然是高興的,但卻仍然搖頭道:“你除了公職之外,還是曹公的兒媳婦兒。曹公是何等身份的人,他的兒媳婦兒老是做這種服侍人的事情,他心裡只怕也不開心的。所以以後這種事情,安排別人做便好了。”
“公公豈是這種小肚雞腸的人!”李泌笑道:“我不在公子身邊便也罷了,只要在公子身邊,卻是不放心別人做這些事情的。”
說著話時,卻是提起熱湯婆子往腳盆裡加了一些熱水。
李澤放下手裡的折子,看著李泌道:“說到這裡我倒是想起來了另外的一件事情,便是你接下來的去處。”
“公子不要我了,要趕我走了嗎?”李泌神色一緊。
“哪裡是趕裡走啊?而是你有了更重要的去處。”李澤笑道:“閔柔走了,你接任了統領,現在你走了,我也好再提拔一下別人啊,你要是一直不走,後頭的人哪有上進的余地?”
李泌一笑道:“公子是準備讓李敢接替我嗎?那我接下來去哪裡?”
“接下來你去鎮州。”李澤道:“皇帝即將移駕鎮州,我需要一個讓我放心的人去護衛皇帝,太子的安全。”
說到這裡,李澤停頓了一下,李泌也是會意地點了點頭。
“薛平他們那裡會同意讓我去?”
“他們沒有合適的人選。唯一一個有可能的便是厲海,但此人會拒絕他們的舉薦,我也對厲海作了其它的安排,即便他們再推人選,能與你比嗎?”李澤呵呵一笑。
“便是厲海,也無資格與我相比。”李泌傲然道。
李澤大笑:“這一次你去統領鎮州的安全保衛工作,也算是公私兩便,曹璋現在也是長駐鎮州呢!你的公公前幾天給我寫了一封信,雖然沒有明說,但話裡話外的意思,卻是對抱孫子有著很高的期待啊,而你呢,又一直跟著我東征西討,再留著你不放,他是真會殺過來找我問罪的。”
縱然李泌神經堅韌,但此時也是臉紅過耳,低聲道:“公公他,又不是沒有孫子抱?”
“那是不一樣的。”李澤搖搖頭:“曹璋是長子,你是長媳,你也知道,他對你的期許是不一樣的,所有你能讓他更早地抱上孫子,他才會放心哦!”
看到李泌垂下頭不再做聲,李澤也便不再多說,畢竟是下屬,開玩笑也只能點到為止。
“李泌,你去擔任這一職務,重要性不言而喻,薛平他們也不會因為是你去,便就此偃旗息鼓,肯定還會玩不少花樣的,咱們也不能在明面之上做得太過份,所以有些事情,你要心裡有數。”李澤道。
“公子放心。”說到公事,李泌便恢復了正常的神態,點頭道:“不管他們玩什麽花樣,我都能做到公子心中所想的那樣。”
“你做事,我一向是放心的。”
正跟李泌說著一些任務之上的細節,外間卻傳來了衛士的稟報之聲,公孫長明,居然在這個時候來了。李澤與李泌都是有些詫異地對望了一眼,公孫長明此時過來,只怕又是出了什麽意想不到的事情。
將腳濕淋淋的從盆裡提出來擦乾淨,穿好鞋子,公孫長明已是長驅直入了。
“公孫先生,出了什麽事?”李澤直截了當地問道。
“剛剛接到了衛州那邊傳來的消息,朱溫派出了以敬翔為首的使團,正向著潞州方向而來。”公孫長明道。
李澤眉頭一皺,“朱溫此時派出使團來,是要與我們談判雙方停戰的事情嗎?”
李泌端來了椅子,公孫長明坐在李澤的對面,道:“通過我們在長安方向的內線,此行敬翔還有另外一個重要任務,那就是交換戰俘。”
李澤眼皮子一翻:“曹煥,朱友貞這些宣武重臣倒是被我們俘虜了,可我卻想不起來我們又什麽重要的人物在他們手裡啊?他們拿什麽與我們換?”
公孫長明看著李澤,苦笑道:“太傅,你忘了,天子等於是隻身出逃,朝廷重臣,幾乎都留在了長安呢,朱溫所謂的交換戰俘,就是拿這些人來與我們換曹煥,朱友貞等人。”
李澤啪地一拍椅子背,臉上頓時露出了惱火的神色。
“這一招,的確是出人意料之外,也讓我們極為被動呢!”公孫長明歎道:“這件事,必然是敬翔這個老不死的出的主意。此人是朱溫麾下第一謀士,比起費仲,那可是強了不止一個檔次啊!”
一邊的李泌有些不解地道:“公子,先生,那些朝廷重臣與我們有什麽關系?我們不換,他們能奈我們何?”
“我們當然是無所謂,但薛平他們肯定是想換的,皇帝也是想換的。”李澤搖頭道:“而且這件事,我們還沒有正當的理由阻止,如果我們拒不接受,必然會議論紛紛啊,豈不坐實了我囂張跋扈,圖謀不軌的意圖?”
李泌頓時也牙疼起來。
“先生可有什麽法子應對?”李澤看向公孫長明。
“太傅,換,肯定是要換的。這件事情,無法避免。”公孫長明道:“但這些人到了鎮州,我們也不是沒有辦法應對的。”
“只怕朱溫送過來的人,都是一些老資格的功勳世家,朝廷重臣,這些人來了之後,薛平他們聲勢大漲不說,他們必然還會要求獲得更多重要的職位,這給我們要添多少麻煩啊!”李澤有些惱火。
“想要在我們這裡獲得重要的職位哪有這麽容易?”公孫長明冷笑:“太傅別忘了,朱溫打長安的時候,幾乎是一鼓而下,真正抵抗的只有尚書省的陳筆和左仆射王鐸,而陳筆已死,如果陳氏的人來了,太傅不妨重重地給他們獎賞,王鐸可以給一個高高在上的職位供起來,比方說太保?”
聽到這裡,李澤已經是大致明白了:“你是說,其它人到了武威,我們先將他們晾起來?”
“豈止是晾起來?我們還要審查他們在長安之戰中到底做了什麽?是拚死抵抗了呢,還是開門揖盜了呢?或者是當了縮頭烏龜了呢?他們在朱溫入長安之後,又做了什麽呢?有沒有去朝拜朱溫?這些事情,但凡坐實一件,便足以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就算這些人中有忠貞的,一番審查下來,幾年時間也就過去了,到了那時,還有什麽可愁的?”公孫長明陰冷地笑著。“不是我瞧不起他們,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到了武威,經歷了這些事情之後,只怕便會乖乖地拜倒在太傅腳下。因為他們會明白,在我們這裡,不靠著太傅,他們什麽都不是,甚至連體面的活著,都是一種奢望。”
“說得極是!”李澤大笑起來:“我們武威,可不養閑人,更不養叛徒,這些人想要獲得相應的待遇,先得證明他們沒有當過叛徒。這件事情,便由先生來牽頭,讓田波的內衛來負責審查,不用急,慢慢來。”
衛州邊境,一河之隔,河這邊,是武威大軍,河的那頭,卻是宣武軍隊在駐防。一支來自長安的龐雜的隊伍,此刻正駐扎在河邊。
敬翔,這位朱溫麾下的第一謀士,看著被擔架抬進帳蓬的一名傷員,微笑著站了起來,走到擔架邊上,微微彎下腰,看著傷員道:“高將軍,感覺好些了嗎?”
擔架之上的傷員,赫然是門下省的中郎將高象升,也是李澤的老熟人,不過此刻的他,卻是身負重傷,全身上下都被裹著厚厚的白布,只露了一隻眼睛和鼻子嘴巴在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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