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回頭,逐漸明亮起來的天光之下,潼關壯麗威武,一時之間,他不由得淚如雨下。此次出關,卻不知道何時才能打回來了。
一隊隊的元從禁衛從他的身前駛過,也是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上一看,沉重的氣氛,在每一個人心頭漫延著。
“大將軍,我們很快就能打回來的。”副將牛千斤勒馬於秦昭身邊,一字一頓地道。“一定會很快!”
“是的,我們很快就能打回來。”被牛千斤提醒,秦昭猛然醒悟過來,此時如果自己表現出軟弱的情緒來,只怕會讓士兵更加的惶恐。
“我們去北地走一遭,看看北國風光,然後再雄糾糾氣昂昂地殺回來。”秦昭揮舞著手裡的鐵鐧,縱馬疾馳向前。
隨著秦詔率隊向北而去,皇帝不在長安的事實再也無法掩飾,正向潼關進入的宣武先鋒軍隊統帥曹煥第一時間向洛陽朱溫報告,同時亦派出了一支騎兵隊伍,緊追著秦詔而去。
一天之後,秦詔停了下來,身後的斥候帶來了敵人騎兵追來的消息。
“多少人?”
“大約三到四千人,是曹煥的天平軍。帶隊的將領應當是天平軍將領易洪。”斥候道。
秦昭思索了片刻,看向身周部將:“看起來我們必須要打一仗了。雖然我們能擺脫他們,但他們一直緊追不舍的話,我們便會把他們帶到陛下的身周,增加陛下突圍的難度。做掉他們,然後再去陛下。”
以牛千斤為首的將領都是點頭稱是。
“他們以為我們會亡命而逃,我們偏偏要返身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秦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傳令全軍,今日休息半日,然後全軍調頭,好好地打上一個回馬槍。”
天平軍將領易洪正如秦詔所想象的那樣,對於這支禁衛軍突然返身殺了回來毫無防備。緊追這支逃跑的朝廷軍隊兩天之後,雙方的距離已經拉近到了一天的距離。在秦詔放棄了半天的時間之後,雙方的距離再一次縮減。
將自己藏了起來的秦詔成功地欺騙了易洪的斥候,他以數百名騎兵偽裝成了大部隊繼續前行,而將大部隊隱藏到了山中,入夜之後,秦詔率主力騎兵突然返身,將宿營的易洪所部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狂奔了一天的天平軍騎兵人困馬乏,因為斥候帶回來的消息是秦詔所部仍在向衛州方向光之竄,所以他們基本上沒有任何的防備之心。當二千余元從禁衛衝入到了他們的宿營地的時候,這些騎兵中的絕大多數,馬鞍子都沒有裝到馬身上。
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追擊而來的近四千天平軍騎兵大敗虧輸,當場被斬殺千余人,余者不是投降,便是騎上了光背戰馬狼狽逃竄而去,只有易洪帶著數百騎兵得以脫出生天。
獲勝之後的秦詔,倒也沒有將俘虜斬盡殺絕,只是將他們綁了起來丟在路邊,然後帶走了他們的戰馬和補給便任由他們自生自滅了。
打贏了這一場阻擊戰的秦詔心情大好,而此時,從樂安傳來的消息,更是讓他興奮莫名,千牛衛不但在樂安大獲全勝,而且在戰場之上一舉擊斃了宣武大將朱友文,這對於他的部眾來說,不諦於是打了一針強心劑,三千部眾匯集之後,興衝衝地直奔樂安。
只不過對於他們來說,沿途仍然並非一路坦途。宣武的緊急信使正在將殂擊千牛衛的命令傳送到昭義宣武控制區內的所有部下,整個宣武實際控區內開始了總動員,大大小小的城鎮已經完全戒嚴,兵馬在迅速地集中,朱友文的陣亡讓宣武將領警醒的同時,卻也讓他們更加提高了警惕,這給秦詔造成了極大的難題。
大路無法走。走大路必然要碰上宣武的駐扎兵馬,縱然他們是騎兵機動性能極強,碰上小股部隊能吃掉就吃掉,遇上大隊人馬則是能避則避,但複雜的地理環境,惡劣的交通路況,仍然讓他們的速度不可避免地降低了下來。
而此時,在他們身後,來自洛陽的由朱友貞率領的一支宣武主力騎兵已經漸漸地趕了上來。
朱友貞的心情非常的惡劣。
朱友文戰死,對於他來說,簡直是一個無法相信的消息,在絕對的兵力優勢之下,他怎麽也無法想象,朱友文是如何被敵人直接擊殺的。
朱友文的死,對於昭義地區來說,影響是非常巨大的,至少,在昭義被俘投降而重新改編之後的神策軍所部,便極度的不穩起來。
面對著狼狽逃回來的易洪,朱友貞更是不知說什麽好了。不過易洪是曹煥的手下,他倒也不好過於責難,只是撫慰了一番之後,便派了易洪直接去衛州調集更多的軍隊向著潞州方向前進。
千牛衛既然已經打破了樂安,攔在他們面前的,就只剩下潞州一道防線了。而潞州此刻還面臨著河東軍以及刑州方面的武威軍的威脅,便是用屁股想,也能知道在這個當口,這兩支軍隊必然會向潞州發起猛攻,以牽製潞州軍隊,從而使這支千牛衛順利突圍。
也就是說,圍繞著潞州,將會有一場大戰。
田悅在潞州有三萬余魏博精銳,這是田承嗣給他留下來的遺產,再加上昭義薛氏兄弟的部屬,六萬余大軍聽起來不少了,但想一想他們的對手是河東軍和武威軍的話,朱友貞仍然是無法放心的。調集起他手上能調動的所有部隊,在潞州與對手進行一場大決戰。
勝利不勝利的,倒無所謂,最為關鍵的是,將李儼殺死在戰場之上是最為重要的,只要達到了這個目標,仗打輸了,也無所謂。
朱友貞率部迅速抵達昭義地區,使得昭義本來因為朱友文戰死而引起的慌亂得以平靜,各路兵馬,開始源源不斷地向著潞州方向開進,逐漸形成了一個碩大的包圍圈,慢慢地向內裡擠壓著。
而在樂安,因為要整編投降的近五千神策軍,柳如煙部足足耽擱了三天時間。
正如皇帝李儼所預料的那樣,當他出現在那些神策軍的面前的時候,這些本來已經沒有什麽精氣神兒的士兵,一下子便激動了起來,強打精神的李儼發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講話,向士兵們許諾了無數的獎賞,成功地讓這群散兵遊勇恢復了原本該有的模樣,不得不說,皇帝在這些士兵們面前,仍然有著極強的號召力和影響力。
士兵們因為得以見到天顏而興奮,因為有可能得到的未來的封官許願而開心,這可是皇帝許諾給他們的。皇帝因為看到士兵們對他仍然奉若神明而開心,似乎纏綿多日的疾病也好了不少,在發表演說之後,又興致勃勃地召見了不少的神策軍軍官,無外乎又是一通許願罷了。在得到這些軍官們發誓賭咒誓死效忠之後,皇帝胃口大開,難得地竟然吃了一大碗肉湯淋糙米飯。
比起皇帝,田令孜等人的興奮,柳如煙和公孫長明卻仍然是憂心忡忡,不管是斥候帶回來的消息,還是早先布下來的一些暗探送來的消息,都清楚地表明在一張大網正在向他們罩來,潞州距離他們已經不遠了,但橫亙在他們與武威之間的潞州,卻猶如一道天塹,靠他們的力量,是不可能殺出去的,現在只能寄希望於武威,河東能夠打破僵局,而在這之前,他們要做的是想法設法地活下來。
一千黑甲精銳在歷經血戰之後,已經減員到了六百余人,與朱友文一戰,包括蛟二在內的多位核心成員戰死。五千千牛衛傷亡數百人,慘重的傷亡,面臨被四麵包圍的處境,使得這支第一次踏上戰場的軍隊,軍心有些不穩,如果不是武威軍法嚴厲,再加上一直以來的優厚待遇,現在是一個什麽狀況,還真是難以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