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待韓琦,李澤倒也沒有太過於托大,到了中軍主帳,也只是分了左右而坐,這倒是讓韓琦心中略微舒服了一些。李泌端上剛剛衝泡好的香茶,韓琦也只是略微地嘗了一口便將其放到了一邊。
“大總管,如今皇帝陛下被困潞州,依照他們現在的實力,只怕是很難自行突圍出來的,現在不僅是魏博昭義的軍隊在對他們進行圍剿,此刻便連朱友貞也在調兵遣將以圖四面合圍,情形萬分危急,還請大總管示下,接下來我們該怎麽做?”韓琦殷切地看著李澤。
如果不是實力不濟,李澤相信韓琦早就自己出兵打過去了。
“韓帥不必著急,要知道在潞州被困著的,不僅是皇帝陛下,我的母親,妻子,兒子,也都在哪裡呢!要說急,我比韓帥要更急。”李澤道:“但心裡面再焦急,做事也須得有章程,有規劃,否則,欲速則不達,反而會壞事的。”
“韓某急匆匆地趕來刑州,就是想要知道李帥的章程是什麽?”韓琦衝口而出。
“韓帥,昭義之局在短短的不到一年的功夫裡,發展到現在這副模樣,著實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的。其中田承嗣之死,更是讓人猝不及防。”李澤歎道:“原本我以為,有田承嗣在,魏博拿下昭義之後,並不會在很短的時間裡與朱溫合流,而是會成為一個獨立的個體,這樣我們便有了許多回旋的余地,但萬萬沒有想到啊,一個小兵,一枚弩箭,便讓大名鼎鼎的一代大將這麽窩囊的死了。”
說到田承嗣之死,韓琦也是深有同感。
“猝不及防,便讓我們準備不足啊!”李澤道:“韓帥當然知道,我們打完了涿州,幽州兩場大戰之後,軍隊著實是疲憊了,而此時平州張仲武那邊又蠢蠢欲動,我們不得不迎戰,兩相交雜,對於昭義變局,我們一時之間實在是力不從心。”
“現在大總管招我過來,可是已經緩過勁兒來了?”韓琦明白,李澤的鋪墊,自然是為了接下來的切入正題。
“緩過勁兒來說不上,但著實做了不少的準備工作。”李澤道:“韓帥看到了尤將軍,心中或許也明白了不少,這幾個月,我們武威動員了十萬府兵。”
韓琦心中一縮。
李澤說得輕描淡寫,但聽在他的耳中卻如雷貫耳,短短的兩個月,便能動員十萬府兵,這種規模和這種動員力量,代表的是武威強橫的戰鬥力。
“但十萬府兵要完全到位,形成戰鬥力,還是需要一定的時間的,所以現在,我需要韓帥的大力幫助啊!”李澤接著道。
“大總管需要我做什麽?我部已經做好了準備,隨時可以向潞州發起攻擊。”在攻擊潞州這一點上,韓琦倒是毫不含糊。
“在我們的整體布署沒有到位之前,所有的攻擊,隻可能是牽製,對於田悅掌控的潞州,不可能形成大的威脅。”李澤道:“田悅本人十分清楚潞州對於他本人,對於魏博的重要性,現在他開始大規模地收縮兵力,其主力已經收縮到了潞州附近,防線不說固若金湯,但也確實沒有大的破綻可尋。想要拿下潞州,除了強攻硬打,並沒有太多的別的辦法。”
“大總管,我們河東的兵力,再加上你現在在刑州的兵力,已經足以打這一仗了。”韓琦強調道。
“那你考慮過朱友貞嗎?”李澤反問道:“我們在潞州打成了一團漿糊,但卻又沒有取得大的進展,那朱友貞的兵力抵達之後,又該怎麽辦?”
韓琦停頓了片刻:“那大總管認為該怎麽辦?”
“正如韓帥你先前所說的,我們首要的任務是要救出皇帝陛下,所以田悅的收縮兵力,對我們也不是沒有好處的。我準備將所有的騎兵集中起來使用。”李澤直視著韓琦,“所以現在,我需要韓帥手下所有的騎兵。”
“所有的騎兵?”韓琦一怔。
李澤點了點頭:“對,閔柔屠立春所部三千人,我的親衛義從三千人,我還從柳成林的麾下調來了李德的遊騎兵五千人,從張嘉方面調來了他的騎兵主力五千人,我知道韓帥手下還有五千成建制的騎兵,現在我需要他們。”
“大總管要組建一支超過兩萬人的騎兵?”韓琦有些目瞪口呆。
“不錯。”李澤道:“這兩萬騎兵有兩個作用,一個,他們需要利用他們的機動能力,迂回包抄,救回皇帝陛下。另一個作用,就是用來對付朱友貞了。”
“救皇帝陛下我很好理解,但單純地用騎兵來對付朱友貞,我就不太明白了,昭義城池眾多,騎兵又不能用來攻打城池。”韓琦道。
“糧道。”李澤微笑著道。“宣武大軍在中原,河洛,關中等地縱橫來去,仗著的是什麽,仗著的便是中原的富裕,糧草儲備豐富,更重要的是他掌控著運河,利用縱橫交錯的運河大動脈,他可以及時地將糧草補給送到他的軍隊之中。但到了昭義,可就沒有這麽便當了。複雜的地形,不便的交通,會給他的糧草運輸帶來很大的麻煩,我要和騎兵四處出擊,打擊他的糧道,迫使他不得不派出更多的士兵維護糧道的安全,然後我們的騎兵或散或聚,根據形式不停地殲滅他的這些隊伍,積小成多,時日一長,消滅的敵人有生力量也就很可觀了。而且,糧道不穩,他們的軍心必然就會不穩,等到我們布署完成了,便可以發起雷霆一擊,不但將潞州的田悅拿下,也要將朱友貞一鼓作氣的拿下。”
盯著韓琦,李澤道:“然後我們便可以完全控制昭義地區,向東,完全拿下魏博,威逼宣武,向南,封住長安洛陽的北大門。死死扼住叛賊朱溫的咽喉。”
韓琦恍然大悟,他心心念念的是救出皇帝而已,李澤心心念念的是拿下整個昭義地區,順帶著把朱友貞部一口氣兒全吞下去,這個時間當口很妙,因為朱溫當前一門心思地要先拿下長安這個極具象征意義的政治中心。
如果李澤所想的完全得到實現,那即便朱溫佔領了經濟中心洛陽,政治中心長安,擁有了八百裡秦川這種肥沃土地,但在戰略之上,卻仍然被李澤死死地壓製住了,到時候,朱溫又與早前困居長安的皇帝陛下有什麽兩樣呢?
哦,還是有些區別的,至少宣武在武力之上還要是強上許多。
但北方有武威,而南方的那些節鎮,豪強便會對朱溫服氣嗎?
當然不會。
他們對正統的皇帝都哧之以鼻,更遑論朱溫這樣一個逆賊了。
“大總管將柳將軍麾下騎兵差不多都抽走了,那北方戰事怎麽辦?平州營州遼州等地,要是沒有大規模的騎兵,只怕仗很難打啊!”韓琦問道。
“韓帥多慮了。”李澤笑道:“張仲武又不傻,會選擇這個時候與我死嗑嗎?他巴不得我調集主力南下與朱溫打死打活好他有余力休養生息呢!韓帥可知道張仲武現在是一個什麽樣的景況嗎?”
韓琦搖頭。
“他的日子也不好過。”李澤道:“營州遼州,地域廣博,人丁稀少,但那裡的土地的確肥沃,可是張仲武人手不夠啊,所以奴隸在哪裡便開始大行其道了,張仲武部大規模地捕捉當地野人,雜胡成為奴隸,從海上販賣奴隸,另外,他們在高句麗支持高句麗王與高名麗國相檀道濟大打出手,一個月前,檀道濟被打得大敗,足足八萬余人成了俘虜,這些俘虜盡數被張仲武抓去了營州遼州,然後賣給了那些大地主,成為了開墾土地的奴隸。其在高句麗橫征暴斂,攫取大批財富,但同時也讓高句麗民怨沸騰,哪裡有壓迫,那裡就有反抗嗎?高句麗沒有因為這場大敗便屈服,反抗軍倒是愈來愈多了,使得張仲武不得在高句麗維持了大量的部隊,而維持營州,遼州等地的治安,又需要大批的部隊,至少在今年到明年這個階段,張仲武也是沒有力量與我來一場大戰的,這也是我敢於抽調李德的騎兵部隊回來的原因。”
“原來如此!”韓琦恍然大悟。
“等到我們封死了朱溫向北的出口,把他們摁在原地的時候,我才會掉過頭去,徹底拿下張仲武。韓帥,您現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救皇帝,並不難。難的是如何還大唐一片郎郎乾坤啊!不知韓帥肯不肯忍痛割愛?”
“兩萬騎兵的統領是誰?”韓琦問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韓帥準備派誰過來?”李琦反問道。
韓琦沉思片刻,李存忠是動不得的,那就只剩下韓銳了。
“韓銳!”
“那好,閔柔主將,屠立春與韓銳副之。這個安排,韓帥認為妥當否?”李澤笑道。
“如此甚好。”韓琦略略放下心來。“回去之後,我便讓韓銳率部來向大總管報道,同時,我河東軍也會向潞州發起進攻。”
“當然,我石壯部,也會同時發起攻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