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之後,薛平等數人,全都聚在了韓琦的府第。
這幢位於內城的院子雖然不大,但麻雀雖小,卻是五髒俱全,建設得極為精致。武邑內城,就這麽巴掌大一塊地方,在這裡,能擁有這麽大一幢宅子,本身就是身份的體現。
薛平本人也擁有這樣的一幢。
這些房子,都是由李澤下令統一修建的。而這些房子峻工的時候,皇帝本人,都還在壺關沒有過來呢。
所以在薛平等人看來,將皇帝分隔在鎮州,與朝廷中樞分隔開來,是李澤早就計劃好了的事情,他甚至都懶得遮掩一下,否則還真難解釋這些給高官顯貴們專門做的房子是如何就能在鎮州那邊還挖得一片廢墟的時候就建好了的。
吏部右侍郎魏斌,禦史中丞鍾浩極其羨慕地打量著這幢裡外都顯然是花費了不少心思的房子,別看他們顯在官位顯赫,但在武邑這內城之地,卻還沒有一處安身之地。倒也不是說他們官位不過,實在是因為僧多粥少,沒地兒安置他們了。
現在他們只能在外城租住著房子。朝廷雖然給他們提供了一定的租房補貼,但對於武邑昂貴的房價而言,卻也是杯水車薪。更大的問題是,他們可不是獨身一人,而是大大小小好幾十口子,想要安置下來,花費著實不菲,是以現在兩人雖然身居高位,拿著高薪,但日子卻過得緊巴巴的。
“薛尚書,聽說工部現在建一批房子?”吏部右侍郎魏斌眼巴巴地看著薛平,問道。
薛平點了點頭:“是的,這是一批廉租房,是針對武邑那些沒有自居房的窮人的,只要滿足了條件,就可以租住,象征性地收取一點費用,也算是一大善政吧。”
魏斌有些不滿地道:“李相的善政連這些人都惠顧到了,為什麽不看顧一下我們這樣的人呢?薛尚書,能不能想個法子也幫我們解決一下難題啊!”
“武邑人多地少,能有什麽法了,慢慢來吧!”薛平那有心思想這個,隨意道。
魏斌笑道:“薛尚書,其實也是很簡單點,從現在這批廉租房裡抽出一批資金來,在弄一塊地,建起一些房子來,用不著像這兒這麽好,能住人就行啊,您說是不是?這事兒操作起來並不難嘛。”
薛平倒是給他驚住了,看著魏斌半晌才道:“你,你竟然這麽想?”
“我聽說這個工程的規模還是很大的,涉及到數十萬貫的工程,從中想想法子也是很容易的。左右房子都是給那些泥腿子們修的,只要能遮風蔽雨,他們就感激不盡了,這可是能省出大筆銀錢來的。”魏斌道。
薛平臉上微微變色,好半晌才搖頭道:“魏斌,你以前在長安的少府監做過事,這樣的事情,見得多了,但在武邑,這樣的事情,沾都不要沾。”
魏斌有些尷尬地看著薛平:“薛尚書不要誤會,當初我在少府監的時候,這樣的事情的確是做過,不過也是奉上面的命令,弄出來的錢,也是被上頭人拿去幹了別的,本人絕對沒有中飽私囊。”
“長安都淪陷了,這些也並不重要了。”薛平歎道:“你是頗有能力的,要不然,我,韓尚書還有皇上也不會想盡辦法把你從衛州哪裡弄出來,你可知道,那裡現在天天都在殺人嗎?”
魏斌站了起來,向薛平和韓琦拱手為禮:“救命大恩,魏斌永世難忘。”
“用不著謝我們,只要忠心王事就好了。你剛剛說的那些,以後切記,想都不要想。”薛平道:“你剛來不久,對於李澤的麾下運作模式還不太清楚,我不得不多說幾句,現在你在吏部右侍郎的位子上,手握重權,想要走你的門路的人可不少,要是一個不小心栽了進去,當真是誰也救不得你。”
“薛尚書請說,在下洗耳恭聽。”魏斌道。
“就拿剛才你說的這一件事來說吧,所需費用,本身就是經過戶部嚴格審核了的,撥下來的錢款,並不富裕,而在完工之後,還要受到戶部的審計才算真正能交差,戶部的那些審計的人,一個個比耗子還要精,稍有差池,便會被他們刁難,一文錢的差錯,也得說出個所以然來。其二,這麽大的事情,怎麽可能瞞得過人?如果按你所說的,這麽一些房子建起來了,錢從哪裡來的,地從哪裡來的?這都用不著李相的那些密探出手,是個人都能看出問題來,這是壽星公上吊,嫌自己命長啊!二個月前,德州殺了一批人,就是因為貪腐,裡面有三個人你知道出自哪裡嗎?出自秘營。你不知道秘營是什麽人吧,那是最早跟隨李相的那一批人,是李相真正的嫡系部隊,別人你不知曉,李泌,李浩,李瀚,李敢,李睿,李德你總知道吧?那三個人是與他們一批的,可說殺就殺了。”
魏斌臉上微微變色。
“李相最恨的就是貪腐,他對於能力不足辦差了差使,還可以優容,頂多降級,調崗,但對於這樣的人,當真是發現一個便殺一個,眼皮兒都不眨一下的。”薛平道:“共實,我也極恨這樣的人,好好的朝政,就是被這些人搞砸了的。”
魏斌面紅耳赤地垂下了頭。
“魏斌,辦好差使的同時,你還要抓緊時間了解現在的朝廷是一個什麽樣子的,與長安之時,那是大不一樣了。”薛平道:“再者我也要勸你一句,你自家不過十余人而已,以你現在的薪餉,足以讓他們過得體面,至於那些依附於你的本家,該分出去的,就得分出去。李相極度厭惡那種呼親喚戚弄成一個大家族的人,將他們稱做為宗賊,你身為朝廷高官,更應當注意這一點,不要讓人抓住把柄,把這些人分出去自謀出路,一個個都有手有腳,還怕養不活自己嗎?”
“這些人,一直以來都是依附我而活的,離開了我,只怕……”魏斌有些難為情。
“笑話,誰離了誰不能活。”薛平冷哼了一聲:“你的那些本家,至少都是讀書識字的吧,現在官府緊缺這樣的人手,哪裡不能尋一個差使?你是吏部右侍郎,打一個招呼安排一個這樣的活計,不論是誰,總還是要給面子的吧?”
“可是那都是一些吏員。”
“還想當官?”薛平哧笑:“要想當官,怎麽不去參加科考?這一次不是給了機會嗎?他們是自忖能力不足,根本不可能考中,所以指望著你給安排嗎?魏斌,想也不要想,別犯這個忌!你是我們好不容易弄進來的,為此,我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你要是為一些愚蠢的事情犯在了李相手裡,不但對不起我和韓尚書,更對不起皇帝陛下。”
“魏斌省得了。”
“你的房子問題,我會記著的,你自家那幾個人,還是能解決的,其它的人,就算了吧!”薛平道:“你身為右侍郎,總住在外城也不是辦法。”
“多謝薛尚書。”
薛平有些氣悶,看著一邊的禦史中衛鍾浩,道:“鍾浩,你的事情,我會一並向李相要求的。”
鍾浩微笑道:“我無所謂,一家就那麽幾個人,在哪裡都能住。薛尚書,韓尚書,今天有一件事,本來我以為以自己的能力和權力能夠辦到,但聽薛尚書這麽一說,心裡不僅有些發毛了。”
“什麽事?”薛平問道。
鍾浩看著韓琦道:“是河東的事情。”
韓琦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神情也嚴肅了起來:“河東出了什麽事情?”
“禦史台接到了密報,河東的水利工程,出現了貪腐。密報之中,不但列舉了事實,涉及到的官員,甚至連大致的貪腐數目都給列了出來,看起來不像是假的。 本來我是將這個秘呈給押下了來的,但聽薛尚書一說,心中極是不安。”
“都涉及到了那些人?”韓琦問道。
鍾浩說出了數個名字,韓琦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起來,狠狠地一拳砸在身邊的桌上,砰的一聲震得桌上茶杯茶壺一陣亂跳。
薛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多大數目。”
“近十萬貫!”鍾浩道。
薛平的臉色頓時也白了。
“按著以前在長安時的經驗,這樣的事情,如果在我手裡被摁了下來,其它人也不會過問,但薛尚書這麽一說,只怕我摁不住。這件事,還請二位拿個主意。”
“你還能摁多長時間?”韓琦道。
“三天。”鍾浩道:“三天之後,禦史台會有會議,如果在這次會議之上我還不把這件事情拿出來討論的話,只怕我就也要陷進去了。”
“韓尚書,沒有什麽可猶豫的了,壯士斷腕!你今夜就馬上派人回去,一定要搶在禦史台的人抵達河東之前,把這件事料理乾淨,能摘出來的人就摘出來,摘不出來的,殺掉!貪腐的錢要迅速追回,唯有如此,才會避免禦史台在河東大動乾戈,你也知道楊開這個人是如何的心狠手辣。李相正琢磨著如何整治河東呢,萬不可將把柄這樣伸過去。”
韓琦霍地站了起來:“你們先議著,我去去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