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一身盛裝,盈盈拜倒在李安國的面前。
“夏荷見過王爺!”
“嗯?”李安國端坐不動,鼻子裡卻嗯了一聲。
“夏荷見過阿爺!”下頭跪著的夏荷心思極快,立馬再次拜倒改口,上頭的李安國這才露出了笑臉。
“佳兒佳婦!”他點頭讚道。
這個評價可就高了,要知道,夏荷可只是李澤的妾。
夏荷臉上閃過一絲紅暈,從身邊仆婦的手裡接過一碗茶,雙手奉過頭頂:“阿爺請飲茶!”
李安國微笑著接過茶碗,象征性地喝了一口,便放在一邊,揮了揮手,一邊的新晉姨娘桃兒立即便端上來一個盤子,裡面放著的卻是一整套手飾,李安國畢竟是多年節鎮,送出來的這一套頭面,比起皇后剛予柳如煙,柳如煙又轉送給夏荷的竟也是不差分毫。
“多謝阿爺賞賜!”夏荷再次叩頭拜謝。
李安國點頭笑道:“你是一個有本事的,以後幫著老四,好好地經營吧!”
“謹遵阿爺吩咐!”夏荷連連點頭,“夏荷不敢有絲毫懈怠。”
拜過了李安國,夏荷又過來拜見二叔李安民,李安民自然也是有一份厚禮贈上。雖然他現在是被軟禁著的,但在用度方面,他卻是不差分毫的,當了多年的趙州刺史,家底兒也是厚著呢。
看著夏荷,李安民卻是感慨萬分。他對於兄長還是很了解的,李安國說到底,仍然是一個十分現實的人,相對於大婦柳如煙來說,只怕現在夏荷在李安國心中的份量,還要更重一些。柳如煙是因夫而貴,因兄而貴,現在是堂堂的三品誥命夫人,夏荷雖然只是一個妾,但卻是正兒八經的堂堂的朝廷命官。五品的度支司司長。
與其它地方的這個部門的長官不同的是,武威節鎮的度支司司長,可當真是大權在握,李澤所施行的財政一盤棋,將財政大權盡數收歸到節鎮,夏荷這個度支司司長,放大了看,不諦於是一國之財相。
這個女子,以前不過是一個小丫頭而已,在李澤身邊十數年,竟然被他生生地培養出了一個如此人物,讓李安民不得不服氣。
度支司這個位置可不是這麽好坐的。做過一州刺史的李安民,當然清楚錢財對於一地的重要性,但到現在為止,夏荷這個年輕的女度支司長,卻讓那些老牌子的刺史,長史,以及桀驁不馴的軍隊將領們,一個個都服氣得很,這裡面拋開李澤的因素不說,也足以證明此人本身的才乾。
李澈死的不冤啊!李安民在心裡歎道。
不像李安國到現在為止還在自我麻醉,自己欺騙自己李澈是死在盧龍人手裡,李安民卻是早就認定了李澈是十成十的被李澤給悄沒聲兒的做掉了。再聯想起蘇寧之死,李安民心頭便是一陣陣的寒意流過。
這個侄兒,別說自己拍馬也趕不上,便是大哥,也絕不可能是他對手,更不用說自己那兩個兒子了。
自己能活到現在,唯一的倚仗便是姓了李而已。
上一次李波李濤來探望自己之時,講起了蘇寧被處死的情形,他們二人作為旁觀者,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蘇寧是反綁在椅子上,一張張打濕的黃裱紙,被那個看起來永遠都是笑嘻嘻的瘸子田波一張張地糊到了臉上,也不過十幾張而已,蘇寧便停止了掙扎。
最後,對外公告的是,蘇寧暴病而亡。
誰都知道蘇寧是怎麽死的,但誰都承認暴病而亡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結論了。
李安民早就甘心認輸了,在李波李濤臨走之時,他還再三叮囑兩個兒子要奮勇作戰,不要給李氏丟臉,更要對李澤忠心耿耿。
讓夏荷見過了二位長輩,李澤卻是長身而起,笑道:“今日沒有了外人,也就是我們一家人了,夏荷,換了衣服,我們二人為長輩做一頓飯吧。”
“是,公子。”夏荷笑吟吟地道,今天的她格外開心。
李安國卻是擺了擺頭,道:“夏荷這一陣子忙得不可開交,你的財政一盤棋,固然是好法子,但卻也讓度支司的任務不知辛苦了多少倍,桃兒這一年多來,也是衣不解帶的辛苦招待我,今日既是家宴,便由我們三個男子來做一頓飯,讓她們她享受一次,你們說好不好?”
夏荷和桃兒兩人都是吃了一驚,特別是桃兒,更是兩郟緋紅,整個身體都顫抖了起來,雙眼更是亮晶晶的似乎要掉下淚來,不待兩人推辭,李澤已是拍手笑道:“我倒是沒問題,只是阿爺你身體可撐得住嗎?”
李安國道:“騎馬揮刀肯定是不行的,掌鍋掂杓只怕也是力有不逮,但打打下手,切切菜,擺擺盤還是行的。”
一邊的李安民卻是訥訥地道:“可是我什麽也不會。”
李安國大笑:“都是我寵的你,小的時候,他就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主兒,後來我們發達了,他就更是啥也不會做了,不過點火燒灶總是會的吧?吃完飯,洗盤子總也沒有問題吧,哪怕就是打碎了些盤子,如今我們也不是買不起?”
三人對視一眼,卻都是大笑起來。
李澤卻是分明看到,李安國與李安民兩人眼中,都是有些濕潤,想來是二人都回憶起了當初苦拉巴唧的生活。那時候的他們,才是感情最好的時候吧,後來發達了,大權在握了,心思反而就更多了一些,到得最後,更是險些兄弟反目,同室操戈。
說是三人做飯菜,其實大部分活計,倒都是那些夥夫廚娘都做好的,送到廚房裡的都幾乎是半成品了,李安國並沒有什麽事情做,倒是李澤,挽過袖子系圍裙,熟練地操弄著炒鍋,李安民在灶下生活,弄得一陣陣青煙冒起,半天卻是火星也沒有出,最後還是李安國看不過眼,把他扒拉到一邊,親自上陣。
李安民只能搬了一個小板凳,規規紀紀地做在灶堂的一邊。
鍋鏟響動之際,李安國看著專心致志的做菜的李澤,道:“夏荷如今握有武威的整個財權,時間一長,自然便會自成體系,我聽說現在所有的財務人員,都是夏荷一手在培訓?”
“是的,我也忙不過來。”李澤點頭道。
“那夏荷與柳如煙之間,你可要好好地平衡,柳如煙是大婦,又有柳成林這樣的奧援在,放在別人家,她的地位自然是不可動搖,但偏生夏荷卻是不同的,我觀夏荷,卻是一個外柔內剛的性子,這裡頭的度,你可要把握好了。”
“一家不安,何以安天下!”李澤不置可否地笑道:“阿爺盡管放心。家事,我自然會處理的妥妥貼貼。”
“不要大意。現在兩人身處兩地,自然不會有什麽碰撞,但以後,總是要呆在一起的,一個有地位,有強援,一個有實權,有自己的陣營,真要生出什麽齷齪,那就不是小亂子,而是大亂子。”
“阿爺說得是,我會小心的。”李澤呵呵一笑。
看出李澤對這個話題壓根兒就不感興趣,李安國搖了搖頭,換了一個話題:“我還能活多久,心裡也實在是沒有譜,反正能活一天就是賺一天,自然對未來也就沒有什麽期望,但你二叔,今年還不到五十,他的身體一向又很好,你總不會讓你二叔,一直呆在這裡看書,泡茶吧?你二叔即便做過錯事,但終究是姓李,血濃於水的。”
李澤將一盤茶盛到盤子裡,洗了鍋,終新放到火上,聽著水珠在鍋裡滋滋作響滾動的當口,他轉頭看向了二叔。
李安民也有些緊張地看著他。
這幾乎是對他未來生活的宣判了。
“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李澤道:“阿爺倒也不用擔心,二叔嘛,我終究還是會用的,但卻不是現在。”
看到李安民略略有些失望的眼神,李澤笑道:“等我拿下了張仲武的時候, 便是二叔重新出山的時候了。”
“為什麽是那個時候?”李安國皺眉道:“我看你現在就很缺人手,那個丁儉,都能任翼州刺史,而黃德的能力,當撐得起趙州?至於薛平,擔任瀛州刺史能力上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但此人畢竟跟你是隔了一層。”
“因為二叔必竟是做錯了事情的,這件事,我可以不記得,但下頭人,卻不見得心裡沒有隔閡的,要想他們徹底忘記這件事,便只有等到我的實力到了一定的程度,比方說徹底擊敗了張仲武,擁有了整個北方之後!”李澤笑著看了一眼李安民。
這話說得就很直白了,到了那個時候,再啟用李安民,即便李安民想做些什麽事情,但以那個時候李澤的實力,他壓根兒就不用擔心什麽了。
“這樣也行吧!”李安國歎了一口氣,自己的這個兒子,做什麽都有自己的主意,壓根兒就不可能太重視自己的意見。
“真定李家大宅裡,祠堂裡靈位太少了。”李安國道:“家族延續,興旺的重擔,以後就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