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的進程,就正如李澤事先所預料的那樣,隔著拒馬河,雙方形成了僵持之局勢。
盧龍軍隊很強,十余年來,他們不停地在征戰,一支百戰之師,不論在戰鬥技巧,戰鬥經驗之上,無疑都是上上之選。
但武威也不差。經過這兩年的連接不斷的戰鬥,優勝劣汰之下,精銳之相日漸顯露。
李澤把自己放在一個弱者的地位之上。他自認在軍隊的強悍程度之上,武威軍與盧龍軍比起來,還是要差了那麽一點點,所以在戰鬥的伊始,武威擺出來的便是一個防守的架式。
集重兵與淶水縣,以容城,蒲城,五回縣為鏈,打造了一個向前可進攻涿州,往後能守衛易州的守中帶攻的體系。而在淶水縣之後,不但是曹信的左都督衙門設立在此,在李澤到來之後,李澤的大將軍行轅也同樣立在此處。
雙方兵力差相仿佛,同樣都是精銳軍隊,涿郡的盧龍軍由張仲武親自率領,而易州的武威軍說起來是由李澤指揮,實則上是由曹信在統籌安排,而在淶水坐鎮的則是李澤麾下大將。李澤在這裡最大的作用,倒多半在於鼓舞士氣而已。
不管是曹信,還是張仲武,都是戰爭經驗極其豐富之輩,很難從他們的安排布置之中找出太多的破綻。
雙方剛剛經歷了秋收,糧草完備,歷經了接近一年的休戰,都有了充足的準備,在這樣的狀況之下,僵持之局便不可避免。
一次次的戰鬥下來,雙方倒是互有勝負,可誰都無法攻破對方的根本重地,甚至連一座營盤也極難拿下。而無法拿下營盤,殺傷些許士兵對於一支超過十萬人的大部隊來說,還真是無關痛癢。損失了多少,很快後方便會有足夠的兵力補充上來。
這樣的戰鬥局面,對於李澤來說,就是他想要的。
僵持,拖延,雙方慢慢地磨時間。
武威治下十一州,人丁眾多,李澤壓根兒就不懼損耗,在這樣的戰鬥狀況之下,李澤甚至都用不著全體動員。目前真正投入到戰爭之中的除了軍隊之外,也就只有易州,定州,瀛州等地,這些地方是被全體動員了起來。而其它的地方,該幹嘛還是在幹嘛。
而對於盧龍,就不一樣了。
他們雖然擁有廣袤的地盤,但在人丁方面,卻是嚴重缺乏的。像這一次的大規模的動員,他並不能持久。最多堅持上兩到三個月,他便必然會堅持不下去。
張仲武有兩個選擇,要麽轉攻為守,散去大軍,據城而守,以應對武威的進攻。要麽便是孤獨一擲,在這一次的戰鬥之中尋找到機會與李澤進行決戰並且能擊敗李澤,從而佔據全面的主動。
想都不用想,張仲武肯定會選擇第二條路。
要是他由攻轉守了,只怕就會永遠地這樣守下去。
在瀛州,柳成林的右衛兵馬,在與鄧景文的較量之中已經全面佔據上風,鄧景文不過是在苦苦支撐而已,只等著張仲武這邊能夠贏得勝利呢。
李澤一點兒也不著急,他希望這一次的戰鬥,拖得時間能夠更長一些,這樣,他能將中原的局面看得更清楚一些。心懷叵測之人蓄而不發是最讓人心裡發毛的,只要他們出了招,反而心中更加坦然。
說白了,李澤希望這天下亂起來。不僅僅是一個張仲武跳出來,要是有更多的人跳起來來一個城頭變幻大王旗的話,他反而會更開心,因為這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一個個收拾過去了。
軍事之上由曹信,石壯,屠立春,王思禮這些人,無所事事的李澤,便在楊開的協助之下,組織起民夫開始在易縣等地修起了道路,水利。
這麽多的民夫集中在此,光吃白飯不下力,那就太浪費了。戰爭只是一時的,而生產經營卻是一直會進行下去。四通八達的道路,完善的水利灌溉設施,這可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事情。
易州,定州發生的這些事情,自然是瞞不過僅僅一水之隔的盧龍軍。
“李澤是想與我們耗下去。”張仲武皺著眉頭,看著面前沙盤裡,插得密密麻麻的雙方對壘的小旗幟,紅黑兩色,雙方對峙形式一目了然。
“是!”費仲點頭道:“潛伏的探子報告中,李澤已經開始向定州,易州調集了大量的棉衣,棉褲,棉帽,甚至於手套等物,而薪炭也在大量地向易州等地運達,他的確是準備與我們長期對峙。”
張仲武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節帥,我們的將士,還有不少人穿著夏衣。連秋裝都沒有跟上,更別說冬衣、棉絮了。”費仲咽了一口唾沫,歎息道。
“現在就著手,能調集多少?”
費仲緩緩搖頭:“節帥,這不僅僅是軍隊的問題,還有大量的輔兵,民夫,他們也是需要的。而在以前,我們是從來不給這些人提供過冬物資的,除了這些人,還有大量的契丹騎兵,因為出了耶律奇事件之後,我們也開始為他們提供作戰物資,這個頭一旦開了,便不可能再停下來,升米恩,鬥米仇呢,以前沒給,他們也過了,可一旦給了,突然停下來,那就會有更大的怨氣了。”
“也就是說,如果對峙,這個冬天,我們是熬不過去的。”張仲武道。
“我們的核心軍隊自然是可以熬得過去,但大量的輔兵,民夫,甚至於契丹騎兵是熬不過去的。”費仲道:“如果沒有了他們,這仗又怎麽打呢?”
“也就是說,我們必須尋覓戰機,找到與對手決戰的機會了。”張仲武點頭道:“可惜李澤就像一隻烏龜一樣縮著腦袋,淶水縣的石壯當真如同一塊石頭,在他身後,老奸巨沒有的曹信,必然也有後手布置,很難尋找到突破的機會啊。”
“機會總是有的。加強進攻,不停地進攻,也許在不斷地進攻之中,對手會自己露出一些破綻出來。”費仲道。
戰事進入到了十一月之後,驟然之間便激烈了起來,在盧龍軍潮水般的攻擊之下,遂城,容城搖搖欲墜,曹信不斷地從抽調部隊補充到前線,以期穩固防線,鎮守淶水縣的石壯則率領麾下兵馬,渡過拒馬河,反攻入涿郡,意圖迫使盧龍人回兵支援。
雙方沿著拒馬河拉踞般的你來我往,終於使戰爭進入到了白熱化的階段。
十一月中旬,石壯攻陷涿州北新城,在拒馬河北岸第一次建立起了前哨陣地,使得武威軍兵軍心大振,數日之內,石壯率其部近萬甲士,以北新城為基礎,再下范陽城,涿州看起來搖搖欲墜。
但在易州,別說久經戰陣的曹信,便連李澤也有些狐疑起來。
不應該是這樣啊!張仲武難道為了打遂城,容城,竟然連自己的大本營涿州也不顧了嗎?
“有鬼!”李澤斷然道。
“有鬼!”曹信重重點頭。
當然有鬼!因為就在石壯攻過拒馬河,連下涿州重鎮之時,他的主力部隊也跨過了拒馬河, 遠離了易縣,而在拒馬河南岸,攻打容城,遂城的盧龍軍隊卻突然放緩了進攻的步伐,軍隊重心開始稍稍向淶水縣傾斜。
他們是想截斷石壯的歸路。
他們不是想要吞掉石壯,他們是想阻擊石壯回援。
因為在這個時候,由張仲武親自率領的兩萬鐵騎,已經繞行數百裡,渡過了北拒馬河,徑直殺向了易縣,而在這個方向之上,隻駐扎著一支軍隊。
就是來自長安的,準備磨練一下自己的那支神策軍中的一支。區區三千人馬。
而李澤,曹信,此刻全都在易縣。
張仲武驅使輔兵,民夫,甚至於契丹騎兵不顧傷亡地進攻,甚至放棄涿州數座重城的目的,在此刻終於一目了然。
他要發動一次斬首之戰,直接拿下李澤。
而這種戰術,是他在以前對付契丹之時,經常使用而且屢試不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