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師蔚州?”張嘉一驚之下,險些跳了起來。
蔚州現在雖然是一片白地,但卻直面著盧龍的媯州,盧龍軍現在不要蔚州這一片不毛之地,卻不代表著他們會容忍在這個地方出現一支敵對的軍隊,如果讓這支軍隊在蔚州扎下根來,無疑是會對媯州形成巨大的威脅。
如果張嘉移師蔚州,毫無疑問將會面臨著盧龍軍的打擊,從而處境艱難。哪怕現在盧龍軍的主力雲集涿州一帶,但駐扎媯州的兵力,也不是現在的張嘉所能對抗的。
“是的,移師蔚州!”許子遠語氣堅定地道,他從隨身攜帶的行禮之中找出了一份蓋著大唐北地行軍大總管、武威節度使、千牛衛大將軍三枚大印的委任狀,攤在了張嘉的面前。
“如果你移師蔚州,那麽,你就將是北地行軍大總管帳下的都知兵馬使。這一職位,在武威節鎮之中,只有尤勇一人獲得。張將軍,你可以以此職,督蔚州,州,朔州三地。”許子遠微笑著道。
張嘉目不轉睛地盯著面前的委任狀,對於他來說,這當然是一塊巨大的肥肉,接下這份委任狀,自己就將一躍而成為大唐頂尖的武人中的一員,督知三州,這幾乎就等於讓他成為了事實上的一地節度。雖然說這三州,目前有兩州差不多已成白地,而唯一稍好一些的朔州還被李存忠控制在手中。
但毫無疑問的是,這份由李澤簽署的委任狀是具有法律意義的,是真實有效的。不管事實上如何,對於他張嘉個人而言,他將有一個事實上的質的躍升。
他的手有些顫抖,但卻遲遲沒有伸過去。
“張將軍,恕我直言,你在州呆著,雖然可以暫時苟且,但前景著實不妙。”許子遠繼續誘惑著他。“先不說義武的彭芳對你的這些人手虎視眈眈,便是李存忠,對你就心懷好意嗎?你可別忘了,李存忠本人就是突厥人,而你麾下的主力騎兵,可也是由突厥人組成的啊。李存忠這一身份,本來就對他們有著巨大的誘惑力,現在你還能控制住軍隊,但時日一長,當你不能給予他們最基本的待遇的時候,不能保證他們的家人最基本的生存條件的時候,只怕李存忠招招手,這些人就會跑了吧?沒有了這三千突厥騎兵,你天兵軍,還是天兵軍嗎?”
張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終於還是緩緩地伸出手去,將這張委任狀抓到了手中。
“我如移師蔚州,如何立足?”
看著張嘉終於收下了委任狀,許子遠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以手蘸了一些茶水,在案幾上隨手畫了幾筆,許子遠道:“張將軍,別忘了,你如移師蔚州,則成為了代州的屏障。”
張嘉有些憤憤不平地道:“正是如此,李存忠如此欺我,我還要為他看守大門嗎?”
“非也,你不是在為他看守大門,你是在為節帥分擔壓力。”許子遠道:“只要你在蔚州站住腳,盧龍軍就必須要正視你的存在,這就是你的價值所在,也是節帥為什麽會授予你如此重要職位的原因。張將軍,一旦功成,以此功勞,三州之地,你還怕拿不到手嗎?而到了那個時候,龜縮在你身後的李存忠,又憑什麽與你爭朔州呢?”
張嘉歎道:“理兒是這個理兒,但我怎麽立得住腳呢?第一步走不出去,何來後面種種。”
“現在張將軍麾下能戰之兵有萬余,再加上他們的家屬,以及你在州收攏的部屬,大概在三到五萬之間,這股力量全部移師到蔚州,暫時守成是有余的。你的問題,便是武備不足,糧食奇缺。所以什麽都做不成是不是?”許子遠問道。
“正是!”
“武威會為你解決一部分需求!”許子遠道:“我來之時,總督定州,益州戰事的曹信曹都督,已經為你準備了部分兵甲,糧草,只要你移師蔚州,這些東西,便會交到你的手上,以緩解你暫時之危。”
張嘉臉上露出喜色。
“等你移師蔚州之後,我還會河東其它各地一行,不管是李存忠還是韓琦,我都會替你從他們手裡弄來一些支持,兵甲軍械他們不給,但糧食總是要給一些的。”許子遠道。
“他們巴不得我早些完蛋,豈會給我糧草?”張嘉搖頭道。
“你這麽想可就錯了。”許子遠笑道:“首先,他們還是大唐的官員,還是北地行軍大總管的部下,我們節帥會先從官面之上給他們下達命令,讓他們替你籌措糧草,用作你征討反賊張仲武,不管是他們從大局著想,還是為了名聲,或多或少只怕都得拿出來一些,否則別說我們節帥不答應,便是朝廷也不會答應,高駢留下他們是幹什麽的?在這樣的關頭,要是他們惡了朝廷,惡了皇上,將來,他們還能得到皇上和朝廷的信任嗎?”
說到這裡,許子遠不由大笑起來。章回與節帥李澤的這一條光明正大的陽謀,可真是拿捏到了韓琦與李存忠的軟肋。
韓琦與李存忠是高駢為皇帝留下來以用作將來牽製李澤的後手,在高駢看來,李澤必然會剿滅張仲武從而製霸北方,如果沒有足夠的牽製力量,那麽李澤便將會一家獨大,為此,他不惜在最後的計劃之中,重創了不大聽話的苛嵐軍,忻州軍,天兵軍,高駢的目的,本來是讓李澤在與張仲武的作戰之中無遐顧及河東,則李存忠與韓琦聯手,便有極大的可能將這三支軍隊吞並,從而整合河東。
毫無疑問,如果按照高駢的計劃,這樣整合過後的河東將以韓琦為首,而李存忠因為他本來的身份與實力,是無法駕馭河東的,更何況高駢還在李存忠的麾下安插了代州軍,橫野軍殘部以用來策應韓琦呢?
但是這一點,高駢卻無法在自己的遺折之中說明,他只能指望朝廷與皇帝能夠體會到他的一片苦心。
正是因為洞察到此點,李澤才會毫不猶豫地要伸手拉天兵軍一把。
現在天兵軍不顧自身安危,悍然移師蔚州,直面媯州盧龍軍,以為武威節製策應。這一手一出來,卻將韓琦與李存忠放棄蔚州等地,龜縮雁門關以內保存實力的行為給凸現了出來,讓他們顯得無比的尷尬。
這個時候,李澤再下令他們向張嘉提供糧草,就是將他們架在火上烤了。
不給,便是不顧大局,甚至心存惡心,不顧朝廷大義,意圖吞並同僚,割劇一方。此等行為,在朝廷,皇帝看來,與張仲武何異?
給了,張嘉的天兵軍一旦在蔚州站住腳,必然坐大,河東整合,便成了一個大笑話。
這是一個兩難的選擇。
而李澤估計,最終,只怕他們還是會給的,當然,數量不好說,但對於現在的天兵軍來說,只要有,就是好的,只要有,張嘉便能穩定軍心。有了來自後方的支援,有了來自武威的支援,他們在蔚州站住腳跟的希望便大增。
天兵軍一直沒有自己固定的地盤,走到哪裡,都算是一支客軍,現在他們突然會有一塊屬於自己的地盤,而且李澤大筆一揮,便將蔚州,州,朔州都給了他們,不但是對於張嘉,同時也是對張嘉麾下的那些將領,官員們都是一個巨大的誘惑。
這麽大的一塊地方,需要無數的官員,他們當然也可以因此獲得利益。一旦擊敗了張仲武,他們作為勝利者,將會獲得巨大的回報。
在許子遠的分說之下,張嘉總算是明白了這其中的一些道道,當然,許子遠話也隻說了七分,剩下的那些,就看張嘉自己能不能體會到了,但隻消讓張嘉明白,移師蔚州他雖然會冒很大的風險,但與有可能的收獲比起來,這些風險完全是值得的。
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
想明白了這裡頭道理的張嘉豈有不搏之理。
“張將軍,在方方面面的全力支援之下,想來你能站穩腳跟。”許子遠道:“但接下來,仍然要靠你自己了。幾萬人要養活,總不能一直指望著外面的援助,在蔚州,你需要一邊與盧龍軍作戰,一邊積極地開展軍屯,民屯以作長遠計。在這一方面,我們武威是很有經驗的,到時候,自然會派遣人來幫助你。最多一年時間,你將會有一個全新的蔚州。等到我們徹底擊敗了張仲武,你將會得到你想不到的巨大回報。”
李澤如此操心勞碌,自然不是道德高尚想要救天兵軍一次,這一點,張嘉也是心知肚明。除了有牽製盧龍軍隊的需要之外,李澤自然也想將自己握在手中,不過在張嘉看來,只要自己牢牢地握著軍權,就足以保障自己的利益了。
許子遠也在笑著,只要讓武威義興社的人員可以光明正大地進入張嘉的麾下,那以後的情況怎麽樣,還得兩說呢!張嘉需要不停地與盧龍人作戰,他的軍隊會不斷地損失,有損失,自然就會有補充,但補充進來的人嘛,到底最終會聽誰的,就得兩說了。
“張將軍,節帥只能幫你第一步,以後你還想得到更多的話,那可得用戰功來換的。”他笑盈盈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