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達成了一致的協議,但武威錢莊的正式成立卻也還需要不少的時日,各家錢莊都需要盤帳,甚至於還要利用這一段時間,將一些不大能上得台面的東西快快地吃乾抹淨,總之還有一大攤子的麻煩事要處理。以著夏荷的估計,大概到年末的時候,錢莊才能真正八經的掛牌成立。
不過事情走到了這一地點,需要李澤和夏荷再親自關注的事情也就少了,兩人都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忙碌。
事實上,整個武威都很忙碌。
有的在忙著整頓軍備,有的在忙著丈田地,清量丁口,有的在忙著整頓吏治,而更多的人,自然是在為著自己的小日子而忙碌著。
在一片繁忙之中,秋收季節終於到了。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頭上現有的事情,全身心的投入到了這個收獲的季節中去。即便是李澤,也走向了田頭,拿起了鐮刀,在萬眾歡呼聲中,揮刀割下第一束熟透的莊稼。
今年北地風調雨順,不僅僅是武威十一鎮,便是盧龍那邊,也是大豐收的季節。大豐收自然是令人喜悅的,但與普通人的高興不一樣的人,不管是盧龍還是武威的高層,卻是在喜悅之中又帶著些許的憂慮,因為秋收過後,兩邊自然而然地便要進行一場軍事之上的大碰撞了。
雙方在瀛州彼此經過了多次的試探,都是有輸又贏,誰也沒有佔到太多的便宜。血淋淋的事實證實了雙方都很強悍,兩虎相遇,必有一傷,誰都不想成為失敗的那一個。
在百姓們歡呼豐收的時候,武威節度使府以及邊境線上的軍隊,卻已經開始緊密鑼鼓的準備著戰爭了。
李澤象征性地割了一小塊莊稼之後,便回到了節度使府,瀛州,定州,益州等地的信使正不停地穿梭著,帶來各種各樣的情報。
章回把武威書院裡的學生盡數驅趕出去幫著百姓們秋收去了,而閑下來的他也到了節度使府,開始正兒八經的履行他掌書記的職務。
“雁門關的李存忠派人送來了信件。”章回從一堆案卷之中找出了一個信封,從內裡抽出信件,遞給了李澤。
“怎麽說?”李澤沒有看信,而是直接問章回。
“語氣很恭敬,言道既然節帥你有著北地行軍大總管的職銜,那他自然是會奉大總管的命令行事的,但同時,又在信裡大歎了一番苦經,說道駐扎雁門關,經常與盧龍人交手,麾下折損嚴重,軍費不足,軍械不足等等等等。”章回一攤手道:“總之,他的意思便是說,節帥你的命令他肯定是會執行的,不過以他現在的實力與能力,著實心有余而力不足,能守住雁門關,便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對了,在信中,他還向節帥你索要軍餉。”
李澤氣極反笑,“那其他幾個呢?”
“駐扎太原的韓琦回了信,內容與李存忠大同小異,只不過他的借口是天兵軍,忻州軍,苛嵐軍不穩,異動頻頻,似與盧龍張仲武有勾結,所以他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應對這些人,對於節帥你提議的事情,也是愛莫能助了。但雖然不能追隨節帥你進攻盧龍,但替節帥你穩住河東,他也是很辛苦的。”
“另外的幾個,就沒有隻言半語?”李澤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
“沒有。”章回搖頭道:“高象升說這幾個見利便上,聞難便退,倒也沒有冤枉他們,高駢也知道他們幾個是不穩定因子,臨死之前還教訓了他們一次,讓他們現在不得不龜縮在家中舔食傷口,鬧不出什麽亂子來。”
“高象升雖然沒有明說,但我也明白,這大概便是高駢的計策了。他把河東交給了李存忠與韓琦兩人,擺明是要這兩人保存實力,坐觀我與盧龍兩虎相鬥了。”
“但不得不說,這一招是極其高明的。”章回道:“河東軍與盧龍軍熬戰多年了,接下來即便節帥與盧龍一戰,節帥大獲全勝,也不可能去追究他們什麽,反而要犒賞他們這些年來的功勞。到了那時候,節帥哪怕這個北地行軍大總管的位子坐實了,河東一系真正歸於節帥麾下,也會成為一股強大的不可忽視的力量,這大概便是高駢所需要的了。”
“的確如此!”經過章回一番分析,李澤也明白過來了:“說到底,高駢並不真正地放心我,所以留下了這一招後手以便在將來對我進行製衡,看起來這老家夥對我打敗張仲武倒還是蠻有信心的啊!”
“我也很有信心!”章回大笑道。
“現在這種局面,我還真希望高駢繼續活著,他如果活著,至少我們兩方都能傾盡全力聯合出兵,那這仗打起來就輕松多了,現在,河東觀望,武威卻要全力出手了,這勝負委實也只在兩可之間。”李澤有些惱火。
“沒有假如啊!”章回道:“如果高駢能活著,他自然也是不願意死,當他知道自己活不長了,以他的那個性格,必然會做出一些自以為對朝廷最有利的安排的。在這一點上,我們無法指責他。”
李澤思索片刻,突然冷笑起來:“河東也不是鐵板一塊,那天兵軍,苛嵐軍,忻州軍吃了這一次大虧,不見得就甘心被韓琦與李存忠一前一後鎖死,他們只是一時之間還沒有轉過彎來而已,我會再派人過去跟他們講清楚厲害關系。”
“讓他們出兵只怕很難。”
“也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李澤道:“不試試怎麽知道,派一個能言善辯之士去一家家的遊說,只要有一家覺得有利可圖,以我的命令為由率部出代州向盧龍軍發起進攻,那怕就是做做樣子也可以。”
章回笑道:“等到節帥你擊敗了盧龍軍,便可以對這一家大肆封賞,而在與盧龍人最後的戰事之中,李存忠也好,韓琦也罷,因為沒有參與反而就沒了功勞,到了那個時候,節帥就明正言順地在河東扶植起一支與這二人對抗的力量。”
“韓琦與李存忠二人必然抱團,這一家不管是誰,自然不是對手,那麽想要與這二人相抗衡,就只能繼續依靠我。”李澤道。
“這的確是一個好主意。”章回笑道:“書院之中我有一弟子,倒真有三寸不爛之舌,這一次便派他去試一試。”
“其它地方呢?”李澤接著問道。
“現在正是秋收之季,各地倒都還很安穩。”章回道:“也就是昭義鬧得凶一點。薛崿似乎有些急不可耐,薛平將四千神策軍放在與昭義交界的南宮縣,似乎是給了他這位叔父什麽錯覺,誤以為他這個侄子是支持他的。”
“這個薛崿,真是有些老糊塗了。”李澤是真有些惱火,昭義節度是他溝通長安的通道,一旦這裡出了亂子,他與長安的交通可就又被打斷了,別的不說,到時候長安真出了亂子,自己的母親妻子撤出來都成問題。“我會讓薛平派人回去勸他這個叔叔不要生事的,不過能不能起效果,就很難說了。”
“昭義若亂,魏博必然乘虛而入。”章回道:“看起來魏博現在沒什麽動靜,但正是這種平靜才讓人無可琢磨,田承嗣是一個厲害人物啊,他肯定是勾結了昭義鎮的重要人物,但究竟是那一個,可是真看不出來。”
“暫時管不了魏博了。”李澤摸著下巴道:“李浩來報,也說平盧的候希逸對於前幾年大敗於我們之手耿耿於懷,大概會趁著我們與盧龍動手之時來趁火打劫,李浩想先下手為強,教訓一下候希逸再說。”
“倒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章回笑道:“好歹候希逸也是一鎮節度,他手下才三千人,便敢上前挑釁,真打起來了,到時候我們可是分身乏術。”
“所以我狠狠地斥責了他一番,並且派了人去平盧遊說了,先穩定住平盧再說。 ”李澤道:“其實事情的關鍵就是與盧龍一戰,只要我們取得一場決定性的大戰役的勝利,則所有的這些問題,都將不是問題。”
“定州,益州!”章回道。
李澤默然地點了點頭:“別看鄧景文在瀛州鬧騰得凶,但真正的決戰之地,必然在定州與益州。接下來,我們的精銳後會陸續向定州益州進發,我也會前去。”
“節帥要親自指揮?”
李澤搖搖頭:“指揮這樣大規模的戰役,我遠不如曹信,我去,只不過是穩定軍心,提高士氣罷了,打仗的時候,也就站在哪裡做做人樣子,當個吉祥物。”
李澤這樣說,章回不禁笑了起來。李澤這一點特別讓章回欣賞,那就是有自知之明,像在軍事之上,他就絕不逞強,誰強讓誰上。
“如能一戰而破幽州,則大事定矣!”李澤轉身看著牆上的地圖,“張仲武只要沒有了幽州,那怕他還擁有盧龍其它廣袤的區域,但也不足為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