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從妮夫人府走出來,巴山都還有些恍惚,怎麽就收了倩公主為徒,自己在邯鄲城太被動了,不過倩公主的性格合他胃口,至少比眼前吹牛的阿猛有趣多了。
阿猛一路都在絮絮叨叨,“我說巴山,酒都還沒喝盡你就忙著走,你看妮夫人看我的眼神,那才是哀怨,喂,你等等。”
巴山上了馬車,阿猛緊隨其後,“喂,你倒是在聽我說話沒。”
馬車在空曠的街道上行走,巴山並不搭理阿猛,而是在考慮跟妮夫人這段香火情的得失,山上煉氣士修行,跟世俗王朝結緣,不知道以後是善緣還是惡緣,稍不留神,就是萬劫不複。
似乎看出了巴山的心事,阿猛解釋道:“其實天下諸子百家修行,最怕就是沾上佛家所謂因果,不過倩丫頭我怎麽看都是善緣,你們丹霞山不是要開山嗎?按照神仙福地開山的慣例,就在開山拜香堂時,都要有一位開山大弟子,如果倩丫頭成了丹霞山的大弟子,不僅能為丹霞山帶來機緣和氣運,說不定以後會跟一統天下的大秦王國結下一樁香火情。”
這下,巴山心中才釋然,“阿猛,你果然讀了幾天書,還能想到是大秦一統中土神州。”
阿猛吃癟,啞口無言,我阿猛看慣了江河變色,王朝更替,如果連天下王朝氣運都看不明白,豈不是幾百年都白活了。
馬車搖搖晃晃向館舍駛去。
天空中有劍光點點,阿猛抬頭看向車廂篷頂,“喲呵,幾隻阿貓阿狗就敢隨便叫喚。”
巴山詫異,盯著篷頂,“阿猛,你說車篷頂有貓?”
阿猛無語,瞪了巴山一眼,不再理會巴山。
邯鄲城外,太行山的一處山谷中,一座高大的府邸時隱時現,隱藏在茫茫的霧氣之中。
府邸上的高大牌匾上書寫著“秀水高風”四個字,一位身子佝僂的老人提著一隻紅燈籠中在夜色中緩行。
老人蹣跚著腳步,搖搖欲墜,走在通往秀水山莊的青石板路上,來到了掛有“秀水高風”牌匾的大門前,看著門前那兩頭碧玉石師子。
他只是將腳輕輕一跺,大門前掛的兩盞大紅燈籠砰的一聲,燈火豔豔,火盞發出了耀眼的血色。
就在這一刻,秀水山莊府內幾千盞紅燈籠同時燃亮,那些有如僵屍般的嬤嬤、丫鬟、婢女、廚子、馬夫全部在這一刻活了過來,打掃庭院的打掃庭院,廚房裡開始冒出了一縷縷清煙,廚子廚娘們開始殺豬宰羊,似乎在迎接貴客的到來,巨大的庭院中似乎是花匠正在用撒壺澆灌著庭院裡的花草樹木。
在雪紅的燈光之下,一具具只有上身而沒有下身的身著儒士青衫的年齡各異的男子們哀嚎不已,他們半截身子埋在士裡,身子已形如枯槁。
一位面色蒼白,身穿紅色嫁衣如鬼魅一般的女子出現在牌匾上方,盯著那佝僂老頭罵道:“不要臉的色胚,今天終於出現了,滾!”
“不要,盈盈。請聽我解釋,不能再這樣了,你看三百年裡,你害死了多少大趙的讀書種子,讓大趙的文運受損,如果不是大趙朝堂每年消耗一半的國庫內奴替你遮避天機,儒家聖人早就對你下死手了。”
被稱作盈盈的嫁衣女鬼沒來由一聲冷笑,“趙穆,你身為大趙的巨鹿侯,是天下讀書人中的楷模,你居然為了所謂的天機大道、世俗權勢,當年騙得我好苦啊。天下讀書都是負心人,我崔盈盈誓要殺盡天下讀書人,你不是號稱儒家君子嗎?怎麽今天就讓你看看讀書種子的下場。
” “這麽說,你是當真不聽勸了?”
嫁衣女鬼一聲凌厲的長笑,“聽又如何,不聽又如何,當年是你拋棄了我,是你遠遁他鄉不知所蹤,如果當初長平之戰不是秀水山莊暗中保護趙國境內的煉氣士,當初趙國就該氣數已盡。”
佝僂老頭一聲長歎,“盈盈,說一千道一萬是我趙穆對不起你,可這些讀書人是無辜的,若是再敢殘害天下的讀書種子,我趙穆絕不手軟。”
嫁衣女鬼又是一聲長笑,“怎麽,做人做不成,我做鬼還怕什麽?就憑你,儒家的護道人端木家族這三百年間每隔十年就會來秀山水莊挑釁,每次都還不是被我打得屁滾尿流。”
端木家族,自首任家主端木賜以來就一直是儒家學子們的護道人,端木賜追隨至聖先師孔老夫子遊歷天下,一直護佑左右,家族行商天下,一直暗中資助天下寒門學子,所以才有天下一學宮七十二書院的學子們免束修、免住宿費用。
端木賜也得以進入儒家神廟,千年以來享受天下百姓香火祭祀。
“盈盈,你真要逼我出手嗎?”
“出手又如何?”
佝僂老頭也是脾氣爽直之人,“那好。”
佝僂老人揚手一扔,那隻通紅燈籠瞬間就飛向天空,如一輪血月掛在天宇。
“喲呵,要祭出你們儒家的君子劍?”
佝僂老人躍上天宇,輕托劍柄,一道耀眼白虹傾瀉而下。
嫁衣女鬼的身軀被斬為兩截,如兩張紙片一般從牌匾上飄落地面,馬上就合為一體,站立在碧玉獅子前。
她輕彈了彈粉紅的嫁衣, 生怕嫁衣有任何的損壞,“不過爾爾,十二境的劍仙而已,怎麽,這麽多年還是修為寸步未進?”
佝僂老人勃然大怒,這一刻,他拔出了長劍,一彈劍尖,如瀑布般的劍氣如虹,將整個秀水山莊籠罩在璀璨的光茫之下。
嫁衣女鬼一聲哀嚎,身子爆裂成齏粉,魂魄一閃而逝,隱身於牌匾之後,哀鳴不已,“趙穆,自苦多情空遺恨,想當年我嫁入侯爺府裡,侯爺一聲不吭就遠走他鄉,幾百年沒有音訊,盈盈當日隻好懸梁自盡。侯爺,你好心狠,你難道要讓盈盈連鬼都做不成嗎?”
趙穆老淚縱橫,“盈盈,我勸過你,可你還是不聽,當初是事出有因,可是跟這些讀書種子有何關系,盈盈,不要怪我心狠,等趙國走入正途,我趙穆自會在這茫茫塵世中來尋你。”
說著一道雪白劍光直貫向那道秀水高風牌匾,一個嬤嬤老嫗尖聲嚎叫,“不要啊,姑爺,你難道還不了解小姐的脾氣嗎?小姐就需要你親自八台大轎迎娶她進門,她那身嫁衣從未脫下啊。”
老嫗跪在地下,號啕大哭。
趙穆飄落於地面,也是熱淚盈眶,“盈盈,何至於此,我趙穆答應你,現在就迎娶你,千萬不要再乾殺害讀書種子的糊塗事。”
嫁衣女鬼身子如紙片一般飄落地面,那身嫁女瞬間就穿戴在她的身上,她捏著自己衣角,羞羞澀澀。
“奴家但憑夫君作主。”
嬤嬤高聲大呼,“快出來迎接姑爺,今日府裡大擺宴席。”
秀水山莊內頓時鑼鼓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