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英雄,”海荒抬手,左手便搭在了那自被凌禦風斬斷就捆縛在胸前的再沒伸直過的右手之上。“五十年前,沈天南為一不知名的羊皮卷夜殺我百余江湖豪俠。半月前,其徒凌禦風又為一不知真假的寶藏毒殺我兒及十四位江湖之年輕俊逸。不僅如此,他還仗著從沈天南處學來的劍術,斷我和振威鏢局王老鏢頭之手腳。諸位英雄,”海荒再一躬身,憤慨道,“四天前之柏子尖事,想必大家都有所耳聞。一見利忘義為禍江湖的殺人凶手,不僅不知避讓,還聯手莫玄衣地共屠我除惡義士五十余。今日之柏子尖上,尚有雨水衝不盡之鮮血。諸位,此等江湖大逆,豈能容於我輩?”
“海莊主,”魚二爺一拍手中長刀。“我不管他凌禦風到底會不會危害江湖,我隻想問他一句,那殺我父兄的沈老賊,到底身在何處。”
五十年前之嶽麓山事中,時任太湖漁幫幫主的魚龍中劍身死,而那插進他胸口的劍,來自他的大兒子魚童。
父兄皆死,時僅十六的魚二爺被迫接手漁幫。可他一個武不出眾的小孩,又如何鎮得住幫裡那些老人?
勢不得已,他便投身一直野心勃勃的漁幫二當家胡勝。曲意逢迎地過了幾年,他才夜屠十數個幫內老人的重掌大位。
所以他恨,若非沈天南,他定不用去過那種想起就忍不住要渾身顫抖的日子。
“我也一樣。”
身為金陵長衫巾首領,申重也一直幻想著手刃仇人的那天。正式接管長衫巾三十五年的時間裡,他每年都會花耗巨資去打探沈天南下落。
“沈天南乃五十年前之江湖巨禍,其毒未清,現在又出了個得他親傳的凌禦風。”周采薇憤而起身。“我不知大家作何想法,但我青城劍派,今日起便是凌禦風死敵。”
周飛宇遇害的消息方至成都,她就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怎奈天有不測風雲,人未出四川,便被雨水所阻。若非周采薇堅持,他們現在很可能都還在趕往杭州的途中。
二十年前,青城劍派出了個齊名南宮桀仇謹的雲大家。但就這被她們尊稱為老祖的劍術大家,卻將其生平所學傳給了一個口含金鑰匙出生的野丫頭。
雲大家收楚江煙為徒的消息傳至青城山時,她這青城劍派的天才人物何其憤懣。
這十年來,她每天勤學不綴,每日除了練劍就再無消遣。
周飛宇小她三歲,卻已多次出入江湖。此番若不是最愛的弟弟身死,她也不會在劍術未及大成之前匆忙出山。
和許多年輕人不同,她從不把凌禦風當成是一座橫亙胸前的巨峰。在她眼裡,唯一值得攀登超越的,一直都只有那出了青城山便再不願回去的雲大家。
可她已經出來了,她最疼的弟弟也死了,所以她不會什麽都不做地離開。
做,便該以血為證。
聽完眾人義憤填膺的發言,海荒朗聲道,“有青城周女俠、漁幫幫主魚二爺、長衫申大當家及各位英雄好漢的鼎力相助,縱他凌禦風有三頭六臂,此番也定難脫此羅網。”
海荒話音方落,申重就轉向一直守在櫃台邊的黎東郡,道,“敢問大掌櫃,許二掌櫃就一直沒回來?”
人群四寂,他們都知許雍一直在外尋找楚江煙。
“申大當家又何必明知故問?”黎東郡像被客人招呼般面帶微笑。“這煙雨樓前,飄動的紅巾可一直不少。”紅衫巾眾,皆頸系紅巾。
“聽大掌櫃的意思,
是想就這麽蒙混過去?”海荒接言道,“再怎麽說,楚江煙也是你煙雨樓的大小姐。現如今,她在眾目睽睽下救走了為禍江湖的魔頭,煙雨樓就不打算給天下群雄一個交代?” “那你問問他吧,”黎東郡將目光投向人群中的南宮政。“救走凌公子的可不止我家大小姐。”
眾人注視下,南宮政面色一窘,急切道,“大家別聽他的。顏佩韋那小兔崽子也親口說過,自離了南宮家,他便和南宮家再無關系。”
看著那有些哆嗦的老頭,海荒實不願信他出自那個將四海山莊趕下神壇的南宮家,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南宮桀的弟弟。
“我可以作證,”雖不情願,海荒還是開口作證。“半月前,顏佩韋確實當眾說過這麽一句話。”
視線接觸到南宮政眼神裡的感激,海荒忍不住又生出些許自嘲。對方隻一人,卻能把他那諾大的四海山莊給壓得喘不過氣來。他不甘心,可只要那人還在,他便只能不甘心。
“大掌櫃的,你現在可還有話說?”申重緊追不舍道。
“我話很多, 只怕你們會聽不下去。”黎東郡兀自道。
“沒事,只要是你黎大掌櫃說的,我們都聽。”
海荒話落,黎東郡就不客氣地說了起來。手翻帳簿。
“四樓又空出了間樂字房,這些天的人流大,得趕緊讓他們打掃。三樓的桌子又壞了兩張,也不知他們哪來的火氣。老爺外出,大少爺和大小姐又不知去了哪,唉,這許多事,怎都要我這糟老頭子來解決呢……”
黎東郡有力氣再說,周采薇卻沒閑心再聽。
“黎大掌櫃,再怎麽說我也出自青城劍派,以師姐的身份來見楚江煙,應該夠了吧。”
“青城劍派?”黎東郡恍然道,“好久都沒聽人說起過了。可惜雲丫頭不在,不然還真可以讓她給你說說什麽是身份。”
“對啊,”周采薇也遺憾道,“只可惜她不在,不然,我倒真想試試這位雲大家的柳上松綿。”
黎東郡抬頭,看了她一眼後又低了下去。“女娃子還是小心說話的好,被那丫頭聽見,可就不管你是從哪來的了。”
“是嗎?”周采薇巧笑依然,手撫長劍道,“其實我也想問問,她到底從哪來?”
“這女娃子,還真不像我家大小姐那般討人喜歡,難怪雲丫頭不願收你為徒。”
話不留情,手中長劍也不留情。
“砰!”長劍拍桌。
周采薇非為受辱而來,自不會空受其辱。但其尚未出劍,一根銀針就直射而來。
“叮!”
針碰鐵劍,周采薇後退一步,一身黑衣的仇謹也同時現身樓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