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整個江湖來說,天啟五年已注定會成為一個重要的時間轉折點。
這年,曾是江湖最讓人親近的公子變了模樣,隻為一本古經一張羊皮卷,他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再不複從前的翩翩形象;
那年,江湖也多了兩個沉寂十數年的老家夥。擁有那等地位身份,十數年不問江湖事的他們早該做到無欲無求。卻是商量好了般,先是南宮桀再是仇謹,這明明已不再是他們的江湖,他們卻又不甘落幕。或也是我說錯了,這非一人江湖,而是所有人的江湖,哪怕他不過湖中沙石一粒。從這角度言,他們又怎能不出,怎能不在這江湖大世裡再發光彩?
怎奈現在的南宮桀尚不知其身在何處,所為何事。仇謹卻不一樣。其方出時,便讓凌禦風再無言說之機,後又一逼煙雨樓,僅憑一己之力就讓那百年常開的沉厚大門閉了一夜。現在,他又坐鎮長衫巾,一個以前連瞧都不會瞧上一眼的漕運之門。不僅如此,在其坐鎮長衫巾後,也讓一個曾就聲名顯赫的年輕人真正顯露江湖。
劍十二!
短短三字,卻已注定了它的不凡。因這三字出自仇謹之口,因這三字所代表的十二劍,曾和仇謹相鬥隻傷而不死。
所以,當此三字傳出大殿,縱是慣不喜笑的楚陽,也難免要喜形於色。所有人都已清楚,今後江湖,楚江宇再不是那隱在江南煙雨之後的公子。有此十二劍,縱是脫了煙雨樓,天下再大,他又哪兒不可去;江湖人再多,又有誰能耐他何?
以前,楚家七子也會為他抱不平。因知道,所以生不平。現在,當那看起來略有些狼狽的身影迎風而立,心中最喜者,莫過於這些朝夕相處的仆從,抑或朋友。與此同時,他們似又感覺到了些什麽。公子名即顯,那他們,是否也到了黎東郡所說獨自處事的時候?
屋頂,楚江宇並不知楚霧等人所想什麽,他隻抱拳躬身,出言感激道:“劍十二,江宇謝前輩賜名!”
“武鬥名賜,今日行,你可滿意?”
“毋須明說,前輩也該知我滿意與否。”
“如此看來,你確也是個能知情誼的年輕人。”
“世間可做珍惜的東西本就不多,情誼恰佔一席。若有情誼而不知,江宇不也成了所謂無情人?這無情人,我是萬萬不會做的。”
“世間能成大事者,多為無情人。”
“江宇藝少膽小,不敢妄談大事。”
“人若自謙太過,也會一轉而成虛。”
“江湖但有前輩在,江宇又怎敢稱大?”
“你該知道,天下能以一人之力傷我者,不足五指數。”
“可我終也只能去傷前輩分毫。”
“你未傷了楚江煙,你卻傷了我分毫。至於金世,想來並不用你去給他尋這面子。”
“金老是我師。”
“卻也是他先尋的麻煩。”
“不!”楚江宇搖頭。“是這江湖先尋的麻煩。”
“可你現在殺不了我。”仇謹說出了今天最真的一句真話。
“我知道!但,”沉默片刻,楚江宇道,“以後若有機會,江宇還想試試。”
“以後很長,很長,也就意味著變化很多。正如殿外那把劍,劍未出前,你可又想過自己會輸?”
楚霧劉文宇等又是一怔,相鬥烈如此,兩人竟還有余力去關心殿外之事。一瞬間,雙方差別又顯。
他們聽出了實力的差別,楚江宇卻聽出不一樣的東西。只聽他道:“世事本就難料,或贏或輸,也只在事情結束之後方能知曉。”
“所有人都不想輸。”
“可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不輸。”
“是,可你應該清楚,此時此生,你已不能再輸。”
“力若盡夠,輸又如何?”
“那你可曾問過自己,力已盡夠否?”一句說完,仇謹便覺累了,或是自己說得有些多了。忽一轉口,問,“你覺今日事,可已結束”
“當然!”楚江宇點頭,也不管那殿中之人能不能看見。“能力到此,事也該到此,隻望前輩能夠好生保重。”
“那是自然。”頓頓,又傳仇謹之聲。“畢竟這江湖,還有場不能不看的大戲。”
“如此,”楚江宇再躬其身。“晚輩告辭。”
話落,楚江宇也執劍蹬腳,直立著飄下屋頂。待他落之於地,那本圍聚一起的長衫巾眾也主動讓出條通向楚霧等人方向的路來。眾人看他,眼中似有驚懼,也有羨慕敬佩等種種神色。無人出言,直至楚江宇行至楚靂身邊,方才聽到他的問語和身邊人的回答。
“感覺怎麽樣”
蹲下,手撫楚靂胸膛,一股柔和之力頓湧而入,絲絲探尋著楚靂的各處經絡。
“對不起,”楚靂雖是低頭,卻也不曾阻止楚江宇行為。因他知道, 哪怕勁力損耗嚴重,楚江宇也會這般做,阻止不了。所以他只能道歉,為自己的不中用。“給公子丟臉了。”
“你沒輸。”楚江宇語聲溫柔。“他已到了自己的劍術之頂,而你,方至中途。”
兩人雖如耳語,所言字句卻都毫無保留地落進眾人耳中。
張觀喜未怒,面對既成的事實,他沒必要怒。他不怒,有人卻在憤憤不平地雙眼緊盯。
自楚江宇再現,張毅眼中就有了許多怒色,也不知這許多怒氣都來自哪裡。楚江宇曾有得罪他還是煙雨樓曾有得罪過他不記得了,畢竟小事,哪能記得那麽清楚。
背上有刺,楚江宇卻等若無感。抬頭看楚霧,道:“你還打嗎”
尷尬地摸摸腦袋,楚霧道:“公子來了,自是要聽公子的。”
“那就不打了。”起身,示意楚雪楚風去扶楚靂,再對劉文宇。“我們不打了,劉長老可還想戰”
“但憑公子吩咐。”
雖是贏了一場,劉文宇卻比任何人都清楚長衫巾實力如何。先前應戰不過是受激之舉,此時有階可下,他又怎能不下。
“如此,我等別過。”
楚江宇躬身,率先而去。楚霧緊跟身邊,嬉皮笑臉地不知在說些什麽。
正當長衫巾眾長松一氣時,忽又有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