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禦風並沒有笑，可當看到他表情，仇瑾卻是高興地笑了起來。是啊，但凡有點憂慮之心者，看到那一摞摞的資料，都會表現出和凌禦風一樣的表情。當然，若非猜到凌禦風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他們也不會將這麽重要的東西交付他。有心人眼裡，那可是足以稱霸江湖的東西。
　　天下人就這樣的，寧願犯下更大的罪過，也不願去承認此前的罪惡。
　　此前雖就認可了眾人的選擇，但直到現在，他方真正放下了心來。所以當得凌禦風還沒有走近時，就率先打起了招呼。
　　“看來效果不錯嘛，決定好要怎麽做了嗎?”
　　凌禦風雖聽見了，卻仍是到靠近仇瑾後方開口回答。
　　“前輩想讓我做的，是什麽決定?”
　　“不！”仇瑾灑脫地搖頭。“以前我總是會想很多，但就這段時間，特別是在今天你進艙門後，我方是覺自己過得有些浪費了。所以你要做的決定裡，和我丁點關系都沒有。但你既已出來了，那我也該兌現自己的承諾。”說著，仇瑾也自懷中掏出一張信紙地遞給凌禦風。“這裡有能幫你掌握所有船隻的方法。好了，”轉身，他再去看遠方漸暗的天空。“畢竟已是你們的年代，我們這些不管該死不該死的老家夥，也都到了退出舞台的時候。他們現在應該很辛苦，或也是因從未聯手的緣故，現我竟也有些期待了。你說爆槍和墨衣無常聯手會是怎樣一種情況，笑談刀和墨衣無常聯手會是怎樣一種情況，武當劍訣和墨衣無常聯手又是怎樣一種情況?我現想象不出來，所以就打算試試。好小子，”拍拍凌禦風肩膀。“以後江湖，就交你來守候了。”
　　凌禦風愣住，他們都這樣，也不管他是否願意接下這麽一副重擔，就顧自將其壓上了他的肩膀。以後江湖會怎樣，是憑一己之力就能改變得了的?
　　凌禦風想笑，想大聲嘲諷他們的幼稚。可他實是笑不出，手裡信紙已被捏皺了，而他行至船前時，仇瑾也已站在人群裡。
　　人真能夠無情嗎?或在別人的眼裡，仇瑾無疑會是江湖最無感情的那個。因死他手中的人，除了舞刀弄槍的大漢，也還有著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女孩童，甚連繈褓之中的嬰兒，也未逃出他的手掌心。
　　可人生於世，又怎可能真正的無情?不過是能感受到他情感之人極少數而已。未識楊沫前，仇屠是他唯一的軟肋。認識楊沫後，他也就又多了一個軟肋。
　　所以離別的時候，總歸是要說些什麽的。
　　······
　　“我還以為你也會像混老頭一樣一聲招呼都不打的走。”楊沫看著他，眼中既沒有傷感也沒有激動，就像在看一個普通人，剛認識的普通人。
　　可他仇瑾眼神裡，不僅沒有因此產生的失落，甚還多了些許的欣慰。
　　相處這麽多年裡，楊沫雖也表現得口無遮攔，可看他眼中，卻仍深藏著恐懼。這是第一次，第一次以這種眼神來對視。此刻他們好像不是師徒的關系，具體是什麽，仇瑾他也說不太清楚，但那心底的溫暖，卻是無論如何都能感覺得到的。
　　所以他笑了，右手伸出，輕輕按住了楊沫的腦袋。
　　“這麽多年，可有怨過我?”
　　“我要說沒有，你信嗎?”
　　“只要是你親口說出的，我就信。”
　　“今天怎麽這般溫柔了?”
　　“不習慣?”笑著將手收回來。“其實不止是你不習慣，我也挺不習慣的。那好吧，”手再伸出後，卻非溫柔的細撫，而是狠狠拍上了楊沫的肩膀，同時笑容也消失，他又瞬變成了楊沫熟悉的那個墨衣無常。“現你既已長大了，那就自己去闖吧。以後別再提我們名字，你要做的，是讓別人不敢輕易再你名字。記著，你是仇瑾、仇屠唯一的徒弟，你若辱沒我們的名聲······”
　　脖子傳來一陣刺骨的冰涼，楊沫知那緊貼自己的，就是自己最怕的。心底恐懼再升起，楊沫彎腰恭聲道:“屆時毋須您出手，我也知該怎麽做。”
　　黑刺收回後，仇瑾也將視線放到始終在一旁恭敬站立著的吳兩身上。
　　“你也挺不錯的，以後好好乾，少不得也能成個人人都怕的家夥。”
　　“謝前輩指教！”
　　吳兩躬身後，仇瑾也是邁開了步伐。
　　“好了，該說都說了，以後你們自己的人生，就由自己去闖吧。是龍還是蟲，是神還是鬼，都由你們自己決定了。”
　　看著那道逐漸在人群讓出的道路之中越行越遠的身影，楊沫本是以為自己能夠等閑視之，就像那人常對他說的，世間人命，實乃最不值錢的東西，所以千萬要舍得，不然在別人眼中，你也會變最不值錢的那個。
　　可他越走越遠後，楊沫卻是忍不住地喊出了聲音。
　　仇屠走，他沒多問也沒多說些什麽，他知他想做什麽，也知無論怎麽樣，自己都不能再變他已決定的事情。
　　仇屠是這樣，仇瑾也就更是了，仇屠現有很多東西，本也是從他的身上學來的。可其明知是這樣，卻也忍不住地出了聲。
　　“你就一定要去嗎?”
　　仇瑾未回頭，隻回應般地點了點頭。
　　“你們不都隻想過得快活一些嗎，現又為何要有這麽多束縛?”
　　仇瑾未停， 聲音卻是傳進楊沫的耳朵。
　　“今日若無這束縛，余生或都真要被其捆得無法動彈了。”
　　“那我呢?你們都走了，我該怎麽辦?難道我就真只是個局外人?”
　　“世間所有人都能夠是局外人，也都可以不是局外人，具體怎樣去選擇與判定，就該由你去做了。”聲音漸弱，因為仇瑾的速度，正變得越來越快。
　　“小家夥，我們都不太會照顧人，所以你得連著我們那部分，好好照顧好自己！”
　　楊沫哭了，他哭的時候，凌禦風楊念如他們這些知其奔往何處的人，也一齊朝其躬下了身子。
　　此去無回！他們都知道。
　　此去無回，事實也正是如此。
　　此後民間有流傳過這樣一個故事，故事中有九個人，可這九個人，卻都好像神靈下凡般的將那萬人金軍擋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時間。
　　後來因這故事太離奇，所以也就沒有了蹤跡。而那九人的名字，也漸消泯在那時光的塵埃裡。
　　但總有人會想起，他們曾也是一個時代，他們分別是:爆槍南宮桀、墨衣無常仇瑾、自稱拳法天下第一，事實證明也是天下第一的仇屠、曾經很久很久以前的武當劍首葉行、曾經很久很久以前的笑談刀和現在的笑談刀黎談笑、古徹和當世箭術天下第一的丁氏三兄弟丁文丁武丁才。
　　逝者長已，生者，卻仍需要負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