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忽起,普智卻仍端坐如初,哪怕早已感覺到了林中那兩道再不隱瞞的氣勁。兩人相視片刻,林中身影也是闖入了火光之中。
“感覺怎樣,有把握嗎?”凌禦風手指著普智。
“不知道!”莫玄衣搖頭。“少林雖是許久未入江湖了,但少林普智大師的名聲,卻也從未因此而稍減過分毫,所以未做真正交手前,我也不敢確定些什麽。”
“嗯!”凌禦風點頭。“現不能用你那些熟悉的手段了,難免就會有些束手束腳的感覺,此時來說不確定,卻也實屬正常。再者,這可是蜀道劍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場戰鬥,你可不能千萬不能折辱了它。”
“要不你來?”莫玄衣朝著凌禦風遞出蜀道劍。
“切!”凌禦風撇嘴。“若我能來,又何必再費這許多的事情。”
“你既知道,又何必再說這許多?”
莫玄衣徑直往前走,再不去管凌禦風。而當莫玄衣顧自往前走時,凌禦風也悄對站他身邊的古菁道:“你不幫幫你師兄?”
“他自己的事情自己能做好。”古菁對他愛搭不理道。
“我知道他能自己處理好,但,”又靠近了古菁兩步,指指站在前方不遠處的莫玄衣,凌禦風又道,“今天卻是總覺那家夥有些不對勁,你們莫不是吵架了?”不待古菁回答,凌禦風卻又繼續說了起來。“那家夥可也真是的,怎麽能和心儀自己的女孩吵架呢,他難道不知這是所有男人的忌諱嗎?我覺他若是想繼續找媳婦的話,就得找個人來好好調教調教他,不然他是不會開竅的,注定要打一輩子的光棍了。”
“就是!”古菁不自覺就附和起來,可在反應過來後,她又忽然間就紅了臉,冷冷道,“你若再敢胡說,休怪我再不顧大師兄情誼的將你刺翻在地。”
“著急了?”在那古菁的冷語中,凌禦風也是識趣的後退了兩步。“其實你若好好和我說些什麽的話,我也可以給你說說莫玄衣的事情的。我敢保證我說那些事,絕都是你不會知道而且想知道的。”
“刺客門對師兄的關注,也是從來沒少過。”
“可你們關注的都是些什麽?”凌禦風豎起了指頭。“你們只會關注莫玄衣他有沒有再接任務,現在人到何處,此處又有沒有適合他接的任務?說到底,你們只會將注意力放在刺客門的任務上。而他在那刺客門中,終究也只是個為你刺客門賺錢的工具。所以你覺我知道的那些,你都會知道?”
“縱不知道,我也不想去知道。”
“真不想知道?”凌禦風賤賤地笑了起來。“我可告訴你啊,那些事情,我可都已經說給另外一些人聽了,你若再不聽的話,或就不是這天下最最了解莫玄衣的人了。若是再不了解他,你又拿什麽去心儀他?喜歡一個人,不該隻喜歡他顯露人前的一部分,而該喜歡他的全部。也只有了解了他的全部,你才能再據此來判斷說這個人到底能不能喜歡,還配不配被人喜歡。所以你真不想知道他都經歷過些什麽?有沒有心儀的人?有沒有煩惱的事……”
凌禦風還欲再行誘惑之語,古菁卻是搶先道:“他有心儀的人?”
“當然有啊!”凌禦風先是肯定,忽又轉聲道,“你不是不想知道嗎?”
“告訴我,我可以幫你殺一人。”古菁冷聲道。
“你該知道的,我一向都不怎麽喜歡殺人。”
“那你想要些什麽?”
“剛不都說了嗎,只要你對我說話溫柔些,像個真正的姑娘,我就將這些東西統統告訴你。”
“像個真正的姑娘?”
匕首悄然滑進了手裡,古菁正欲悄聲向前時,凌禦風卻是早已提前退後了幾步。
“你可別想用武脅迫我啊。再者就是,莫玄衣現都不敢露出你手中的那玩意,你還敢將其拿出來,普智可不是那種沒見識的和尚?”
“他是他我是我,所以他不敢做的事情,我敢做。”話雖如此,她卻也將手中匕首給收了回去。“所以在說話做事前,你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看自己是否還有能力本事來脅迫別人。”
“說到底,你就是在欺我武力全失。”
“看來你並不是個傻子。”
“有本事你待我武力恢復後再來威脅我試試?”
“放心,”古菁冷笑道,“不管你武力有沒有恢復,我都不會變。”
“只怕到時你不僅不能威脅我,甚還會被我威脅呢。”
“我現隻問你,”古菁再向前一步。“說還是不說?”
見她一味緊逼,凌禦風趕緊擺手,將話題重又轉到了現就能見的事情上。
“別說話,他們動手了。”
凌禦風說完,古菁果然將其注意力全都轉向了和普智相對而立的莫玄衣。
……
和對凌禦風時不同,當他莫玄衣一步步走近,普智也是再無法安坐如初。莫玄衣身上所攜氣勢和凌禦風完全不同,甚和當日初見亦有著不可同日而語的變化。他覺自己估計得錯了,面前這人可不只是沉穩那麽簡單,沉穩之中,亦還透露出了一種凌人的壓迫。就好像是一把劍正緩緩朝著自己逼近般。所以他不得不站起,這既是對高手的尊重,也是對自己生命的負責,他可不覺得說因為自己少林寺戒律堂首座的身份,對方就會在關鍵時候收手。
而他想盡天下江湖善於用劍的人物,也是想不出說有誰的氣勢和他相像。
是,江湖用劍的人很多,不管青城劍派亦或武當,都是江湖用劍的大派。可他們身上所散氣勢,卻是和面前這人完全不同。其他諸如嵩山華山南京謝家等各方勢力,普智也是找不到一個和他相像的人來。除了這些用劍大派外,其他散落江湖的用劍高手又有哪些?
普智雖是可以數出諸如凌禦風楚江宇等許多人來,卻也都不覺他們和面前此人有相像的地方。所以站起後,他也是以獅子吼中“當頭棒喝”的招式加持著向莫玄衣提出了問語。
“南無阿彌陀佛,施主何處來,要向何處去?”
“鏘!”
蜀道出鞘,一道劍罡也是自上而下的滑落。普智的“當頭棒喝”方到,劍罡也已凝勢而成,直將那招“當頭棒喝”給劈散了不見蹤影。
“當頭棒喝這種小伎倆對我無用,大師還是另出其招吧。”莫玄衣橫劍而立,霸氣無匹地看向普智。
“阿彌陀佛!”佛誦之聲雖起,卻是變成了再普通不過的那種佛誦。“不知貧僧可有得罪施主的地方?”
“沒有!”莫玄衣搖頭。
“那可是少林做了什麽得罪施主的事情?”
“少林已然隱世數十年,又怎可能會來得罪於我?”
“既如此,貧僧不解施主何以要來為難貧僧?”
“大師豈不聞有一句話說其人無罪,懷璧其罪?”
“貧僧兩袖空空,又怎可懷有什麽可罪眾生的東西?”普智張開雙手,寬大的袈裟僧衣中確實兩袖空空。
“方才那人所言,大師也該聽到了。”莫玄衣雖是未曾直指凌禦風,普智卻也知他所言者是誰。
“施主真為易筋丸而來?”
“若非有人亟需用它,在下也不會到此來為難大師。”
“那施主可是知道,易筋丸乃少林不傳之秘,非常人所能得?”
“諸位大師向來慈悲為懷,想來也應是會去解那眾生疾苦的。”首發
“可惜我等皆非是佛祖,”普智搖頭。“所以在解眾生疾苦前,也得看看所解到底何人。知他素來行事為人後,方知該解不該解。若是一時思慮有誤,則有可能讓對一人的解救變成對許多人的罪孽。此等事,貧僧尚還擔不起。”
“所以大師的慈悲心,也會因人而異?”
“因懷慈悲,所以不得不因人而異。”
“素聞少林寺的普智大師機敏過人,現如今看,果然名不虛傳。”
“施主過獎!”普智雙手合十。“貧僧不過在做自己能做之事,在說自己該說的道理,不能稱機敏。”
莫玄衣冷笑一聲,複又道:“除卻機敏外,也聞少林普智大師向來都不喜寺中種種違規之人,所以常以數十年前打出少林的惡僧來警示寺中眾人。也因厭惡,所以才是轉羅漢堂為戒律堂。也因厭惡,江湖都傳普智大師已將當年那惡僧最擅長之伏虎羅漢拳給習了個精熟無比。旨在以前人之所長來彌補前人所違之寺規。在下雖是無緣去和那等人物較量一番,卻也時時聽說了他的不凡。今日得見大師,實是人生一大幸事,還望大師能不吝賜教。”
“施主似乎對貧僧很是熟悉。”
“大師威名,雖未出少林,卻也江湖人人都知曉。”
“怎奈貧僧卻是不識得施主,還望施主莫怪才是。”
“在下本就不過山間行罪之小人,大師自是不識的。”
“縱如此,貧僧卻是很想識一識施主。”
“無名之人自無名,大師切莫要掛懷。”
“既如此,那便只能得罪了。”
罪字出口,普智身上的鮮紅袈裟也是高高揚起,就好像在他袈裟中藏有一把能出巨風的扇子一樣。袈裟鼓起時,普智也是做了一個伏虎羅漢拳的起手式。
……
這邊正在劍拔弩張,另一邊方才停下來的凌禦風卻又貧嘴了起來。
“今天他話,好像格外多了些。莫不真受了什麽刺激?”凌禦風好奇地撓頭,隨後雙手一拍,醒悟道,“對了對了,其實他也和我所想是一樣的。我們都覺換了一張面孔後,自就該去換種全新的生活方式。而且你覺不覺得說他本就是想多多說話的,不過因為長期都以那模樣見人,所以一時改變不過來。現在換了一張臉,且是在個並不認識他的人面前,所以他才能肆無忌憚的去說。嗯,”凌禦風兀自點頭。“一定就是這樣的,我可真是個天才。”
凌禦風說完,古菁也是終於忍無可忍地伸出了手。勁力外湧,凌禦風隻覺雙腿一軟,人就跪倒在了地上。
“你信不信,”很不客氣地揪著凌禦風頭髮,古菁冷聲道,“你若再多說幾句,我就會在殺你前先將你舌頭割掉。”
“我知你不會。”雖是受著從未受過的屈辱,凌禦風卻也仍是笑面依依。或許他心中所想也和他方才所言一樣,換了一張臉,便該以另外一種方式去生活。所以現在他並沒有頂著凌禦風那張為人所熟知的臉,那也就沒有頂著那許許多多的名頭。他現在只是林風,一個什麽都沒有卻想繼續活下去的林風。這個林風和凌禦風並沒有什麽關系, 所以現在這種屈辱,也只是對林風的屈辱,而非是對凌禦風的屈辱。再者就是,對林風言,這又算得上是什麽屈辱呢。所以他仍笑著開口。“因你還想知道那許多和莫玄衣有關的事情;也還得靠我這張嘴來還你刺客門公道。”首發 https:// https://
“我可以什麽都不在乎,你知道嗎?”
“你不可以!”凌禦風搖頭。“且是正好相反,你是什麽都在乎,比你身邊所有人都要在乎。”
“你覺你很了解我?”
不自覺間,古菁抓著凌禦風頭髮的那隻手又加了些許的力道。凌禦風雖在這樣的力道中皺眉,卻也再不曾求饒。
“雖說不是很了解,卻也能從你眼中看出些什麽。說真的,和莫玄衣相比,你實太不會隱藏了。或者可以說,你根本就未想過去隱藏,關心就是關心,愛慕就是愛慕,在乎就是在乎。所以相比表情言,你的眼睛可就豐富了許多。”
“別去任意評判別人的生活,那會讓你得到些意想不到的驚喜。”
“我從未評判別人的生活,”凌禦風又笑了起來。“你看”他戰鬥中的莫玄衣。“正像你現在的師兄一樣,他可一直都在朝著自己希望的地方改變著。所以現在的他,並不是你熟悉的那個他,而是我熟悉的那個他。”
古菁松手,場中戰鬥也越發激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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