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噠噠!”
馬蹄震天,揚起的塵土好像懸在天上的一道簾幕般,讓人視物不清時,心中也會泛起陣陣壓抑之感。
隔著老遠,楊念如他們便是聽到了這“噠噠噠”的震天馬蹄聲,所以他和沈楊面帶喜色的相視一眼後,便是朝著聲源處齊奔而去。馬傑緊跟他們後,雖是一言不發,腳下動作卻也不慢他們任何人。以此可以看出,他面雖冷,胸中卻是有著一顆不輸楊念如他們的火熱的心。但和楊念如等三人不同,周采薇卻是毫不掩飾自己的憂慮。可見三人的激奮模樣,她也沒有說些什麽。反是沈楊發現她的不對後,方湊近楊念如的用手捅了捅他,示意他去關心關心人家。
楊念如反應慢了半拍,然後腳步也相應的慢了半拍的跟在周采薇身邊。
“你還在擔心說我們會寡不敵眾?”他輕聲問道。
周采薇毫不掩飾地點頭。
“對金軍的騎兵,我們沒有誰了解。但他們終也是這天下最強的戰力,呼嘯而過時,便能帶去數十乃至數百人的性命,所以由不得我不擔心。”
“那你可覺我們都是那種不怎麽會考慮後果的衝動之人?”
“以前不覺得,但現在,卻是不敢保證了。”
“為什麽?”
“因為但有所見,便會引發出所見後的不同結果。正因知你們皆非那種會袖手旁觀的人,所以才更擔心。”
“你怕我們不敵金人的騎兵?”
“方就說過,我們都是不知金人騎兵到底厲害於何處。”
“但若不敵時,我們還能跑的嘛,難道他們速度還能比我們更快?”
“你速度還能比四條腿的馬更快?縱快,又能快多久?”
楊念如撓頭沉默,忽又道:“可是已經聽說了。”
“所以我也從未想過說要攔你們,也未出言攔過你們。因我也知道對你們來說,有些事是不能不做的,因為你們不是江湖的尋常人物,你們是楊念如和沈楊,是能撐起整個江湖的梁柱。若連你們都對此事視而不見,那這江湖,又還剩什麽?對這江湖來說,我們都還是個幼稚的孩童,因我們都尚存著許許多多的幻想。怕就只怕這些幻想都給破滅了,江湖,也就不見了。”
“放心吧,”楊念如想伸手去安慰安慰周采薇,手伸一半,卻又在半空給停了下來,只是嬉笑道,“哪怕我們三個都失去了理智,這不還有你嗎。只要有你在,我相信啊,不管怎樣,我們都不至於會喪命他們手的。”
周采薇抬眼看他,展顏一笑,便又留給了楊念如一個終身難忘的場景。
……
馬行前方是一個戶僅十戶,人不足百的小村,村外甚至都沒木柵相攔。可那原本安詳寧和的生活,今日卻因十數人的突闖而被徹底打破了。
第一次被金人騎兵追上時,他們並未立下殺手,反是有商有量的對他們道:“別急別急,我暫不殺你們,因我很是好奇說,他們都說中原江湖人習有一種名叫輕功的功夫,此種功夫施展開來,那人速度便就好像離弦之箭般迅捷無比,所以我很是想看看這到底是真是假。不瞞你們說,我始終都認為我們騎兵衝鋒起來的速度是這天下無人,不,無物能比的,所以我可再給你們一刻鍾的時間,這一刻鍾裡,我保證絕不前行一步,而這一刻鍾裡,你們卻是可以任意狂奔。但一刻鍾後,我們便是會發起衝鋒,到時再遇,可就別怪我們刀下無情了。”
自從聽說有一隊百人騎兵四處攔殺江湖人士後,劉玉俊就率著自己手下門人四處聯合其他勢力以求能在不慎相遇時也能有一戰之力。數天下來,他們也由原來五人變成了現在的十八人,且這十八人中,還有修習五虎斷門刀的五虎門門主洪雲波。他們已覺自己實力更強,縱是不能殺退來敵,但從敵人手下逃生,卻也綽綽有余。可是當那震天馬蹄在耳旁響起,看著那由數百人所匯成的肅殺和血腥,他們才發現自己的力量是何其之弱。在那百人百騎前,不僅他劉玉俊,甚連手握長刀的洪雲波,也是連刀都不敢拔出,隻愣愣的去聽人言語。
他們已覺自己必將死於這些殺人不見血的金人刀下,誰知對方竟是又給了他們一個生的希望。所以方聽自己有一刻鍾的時間逃跑,那些剛還頹喪之人瞬又變得精神了起來。待得金將計時後,他們便是使盡全力的狂奔而出。哪怕身後傳來聲聲嘲弄的大笑,他們也是再管不上些什麽。
阿巴泰目露鄙夷地趕馬行出人群,立在施爾敦的身邊道:“施爾敦,我怎覺他們中原人所說氣節,盡都是屁話呢?”
“貝勒怎就覺它是屁話?”
“這幾天裡,我們陸陸續續也是遇到了不少人,可他們所表現出的模樣,卻是無一例外都讓我很失望啊。就拿前天遇著那些人來看,中原人不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嗎,他們又是怎樣的,一個個跪倒在地,只求能再活下來。再看今天這些,他們應是我們最近遇到人數最多的了吧,現又怎樣,堂堂男兒,他們竟連拔刀勇氣都沒有,這和我們大金男兒比,實不知要遜色多少。”
“貝勒難道不知發生這種情況的原因?”
“那你倒說說,都是什麽原因才導致的這種結果?”
“只因我們騎兵已經強到了足以讓任何人都聞風喪膽的地步。”
“哈哈哈哈哈!”阿巴泰朗聲大笑。“所以那中原的錦繡山河,也是時候入得我們的手了。”
……
劉玉俊等人一路狂奔而來,哪怕力氣用盡,他們也覺自己速度不夠快。期間洪雲波雖是提出建議,卻又都被劉玉俊等人給否定了下來。
“我覺我們應該分開跑,金人騎兵雖強,人數卻不甚多,所以分開跑的話,擺脫幾率應會更多些。”
“洪兄可別忘了,”劉玉俊道,“金人騎兵不管再怎麽少,也總要比我們更多吧。所以當得我們分開時,他們又何嘗不會分開?最後結果都一樣,被人一網打盡。而若大家齊聚一塊,恐還留有一絲希望。”
“那你覺得應該怎麽辦?”
“沒辦法,”劉玉俊搖頭。“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能跑多遠跑多遠。”
“你覺我們兩條腿能跑過四條腿?”
“跑過才知道!”
當人專心致志去做某事時,時間總會過得很快。所以劉玉俊等人覺得不過眨眼間,一刻鍾便已過去。可是哪怕幾經轉變方向,劉玉俊等卻仍不敢有絲毫懈怠,始終狂奔在那空無一物的原野之上。所以再過一刻鍾,他們便是隱隱聽到了馬蹄之聲。正此時,他們卻也發現了前方那個互不過二十的小小村莊。
“進村!”
劉玉俊大吼,人也率先朝小村衝去。
“現在不跑,還進村去做什麽?”洪雲波緊趕兩步的追上劉玉俊,大聲詢問道。
“我有辦法拖延他們。”
聽得劉玉俊有辦法,洪雲波也再不去問些什麽,隨他一塊衝進了村子。
進得小村後,身後馬蹄聲也越發清晰起來,所以放進小村,劉玉俊便又大喊道:“所有人散開,你們若想活命,則無論你們用什麽辦法,都得將村中所有人都聚集在村口。”
“你到底想做什麽?”洪雲波問。首發 https:// https://
“不知道!”劉玉俊皺眉。“我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麽。”
“你要拿我們所有人的命來陪你賭?”
“你現在若有更好的辦法,我就可以不用賭。如果沒有,就按我說的做。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們轉瞬就到。”
洪雲波跺腳,此時的他不僅沒有更好的辦法,也再沒有勇氣做其他的選擇。那越來越清晰的馬蹄就好像是夏天的雷聲一樣,一聲聲都震在他的心底,所以他只能去按劉玉俊所說的做。
“希望你能賭贏。”
“賭贏嗎?”劉玉俊抬頭望天。“世間哪有什麽必贏的賭局?”
不多會,村中所存六十余人也都被洪雲波他們給圍在了村口。此時,他們隱隱約約也能看到那些疾奔的馬匹了。
這片大地上,他們這些手無寸鐵的普通百姓最怕什麽?不是時不時會出沒的豺狼虎豹,而就是這些不會擇人而噬的金人騎兵。因在豺狼虎豹面前,他們尚一擊之力。可當金人的長刀落下,他們便會失去所有的希望。所以聽到馬蹄時,他們就欲轉身而逃了,縱隻逃過一人也好。可在他們的騷亂中,一個聲音響亮的聲音也是傳來。
“大家別怕,我是開封混元堂堂主劉玉俊,而這位,”指指身邊洪雲波。“則是江南五虎門的門主洪雲波洪大俠,諸位應也看到了,洪大俠手中那柄刀,可足有三十三斤。而我們之所以會將諸位聚在此地,原因無他,就是想給諸位尋條活路。前方金人騎兵不過百數人,而若再加上你們,我們則也有百人。金人行徑如何,想來也不必我再多說些什麽。現又正值他們腹中饑渴的時候,所以還望大家夥能和我們一起並肩作戰,縱死,也該讓他們知道我們明人的骨氣。大家放心,縱死,也有我們先去打探消息。隻願諸位能留下,為大明,也為自己。”
劉玉俊說完,原本騷動的人群也是漸漸安靜下來,他們都知劉玉俊所說乃事實,現在不管怎麽跑,他們也都跑不過金人強壯的馬匹。但還有人出聲道:“劉大俠,我等死便死了,但這些孩子,能否求大俠再想想辦法?”
“敢問老丈,”劉玉俊躬身。“金軍殺人,可會分老幼?”
“不會!”老人極艱難地搖頭。“可……”
不待他說完,劉玉俊便打斷道:“那金人過處,可又會給你們留下些什麽?”
“不會!”老人再搖其頭。所謂寸草不生,並非一句假話。就對他們這樣的小村子,最後的結果應就只是人死屋毀,再不留下些什麽。
“既如此,老丈又有什麽辦法能再留下些什麽?我們就該讓他們知道,一人不退,我們就該讓他們知道,明人都是些有著錚錚鐵骨的男子漢,非是他們想怎樣就怎樣的。這,也是我們能為大明朝最後能做的一些東西。望諸位能成全劉某的這片癡心?”
“既如此,大俠便該讓我等尋些稱手的兵刃,金人也是人,殺一個,也就少了一個。”有年輕者附和。
“不用!”劉玉俊正立於前,儼然一副大將的模樣。“有我劉玉俊在,他們便不可能再進半步,我只需大家在這看著,看看我等江湖人,是如何為民除害的,也看看我們江湖人,是如何幫這大明朝重建希望的。但是劉某也將說在前面,諸位若是生有二心,可就別怪劉某劍下無情了。”說完,他人竟是不顧洪雲波阻攔的孤身向前,直面那已逐漸逼近的金人騎兵。
“籲!”
施爾敦本想像他先前所說那般直衝過去,可見那獨立於前者和氣其身後那群手無寸鐵的人, 他終也因好奇地停了下來。手舉馬鞭,身後那數百騎也紛紛停下,竟是沒有一匹馬超過他。
施爾敦看劉玉俊時,劉玉俊也覺自己選了那條或許唯一能活命的路。
“這位大俠是想做什麽?”高坐馬上,施爾敦俯視劉玉俊。“莫非是覺單憑那些人就能攔下我們?”
“哈哈哈哈哈!”
眾騎大笑,對他們言,施爾敦確實說了個再好不過的笑話。
待得笑聲稍停,劉玉俊方才開其口。
“大人說笑,諸位兵強馬壯,長刀更是鋒利得無人能及,只看一眼便能讓人心生懼意,玉俊又怎敢去做其他?”
“那你這是做什麽?”施爾敦眼中充滿了好奇。
“玉俊專為諸位大人送禮而來。”劉玉俊躬身,全然沒了方才正義凜然的模樣。而見他如此,不僅那許多手無寸鐵的村民,就連洪雲波也不解起來。他們都是不知劉玉俊想做些什麽。便是只能皺眉地看著。首發
“送禮?”施爾敦笑著。“禮品何在?”
“我身後那許多人,都是玉俊送給諸位大人的禮物。”
“他們是禮物?”
“難道大人不喜歡?”
“喜是挺喜歡,但你,又想要些什麽呢?”
“活命,我想要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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