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公子這是怎麽了?”
聽到錢好多聲音,白衣青年也微笑轉身,赫然便是消失五天之久的凌禦風。
“接連賭了一天一夜,莫玄衣那家夥還不嫌累?”
提到莫玄衣,錢好多忍不住連連讚道:“錢某自懂事始便立足在這賭場之內,數十年來,還從未見過他那般好賭善賭之人。”
五天前,凌禦風未至山下,便被一自稱車馬侯的中年男子接下。
其衣衫舊而不破,身長且瘦,但在其片刻之行止間,凌禦風已知其極善行走。
“冰羽落長宮!”
其方說五字,人就直撲林之茂密處。
“走!”
凌禦風想也不想,扯著莫玄衣就緊隨而去。
行不多時,那茂密叢林中竟現出了一條夾徑小道。彼時再無林木相阻,車馬侯腳下速度竟又快了三成不止。
莫玄衣面露異色,卻也只能強提真氣的緊跟凌禦風身邊。他本不想拖累任何人,怎奈方才用力過猛,傷雖不重,人卻極其疲憊。
以前,他也有兩天兩夜不睡覺的經歷,現在卻隻想撲通一倒,扯過被子的將自己緊縛其中。此時再看凌禦風那張蒼白卻依然雲淡風輕的臉,他實不知該做何感想。
那年,他意氣風發,懷揣匕首便進了風居。
初見時,他在喝酒。匕首擲出,卻隻換來一個碎裂的酒瓶。
那夜,兩人均未再出劍。拳腳相錯間,是聲如爆竹的“砰砰”聲。
他們掠出風居,掠進竹林。竹倒無數,他卻始終不能傷到凌禦風。
然後是兩根長竹的對碰,竹碰漸短,終也成了兩柄可傷人命的竹劍。
那夜,他生出過為數不多的疲憊感。他劍招單一,招招想取人性命。凌禦風則正好相反,他每出一劍,都會以不同的招式從不同的方向將其阻下。
那時的他也怒,正因其怒,方使得凌禦風有機可乘。
手中竹劍再短,凌禦風卻直衝而來。
兩劍劍尖相碰,便是竹筒撕裂。可他劍短,劍沒於手時,凌禦風那柄直刺之劍卻一分為二。一在左手,封他轉身左行之路,一在右手,封他直行前衝之舉。
退無可退,因他不曉凌禦風為何會知他欲向左退。正待放手一搏時,那前行之劍卻突然慢了下來。劍行至胸,雖是微疼,卻也不曾破他肌膚。
那夜,他喝酒許多,因他不知凌禦風到底比他高出多少。
那夜之後一個月的時間裡,他曾五探風居,最後卻都只能悶聲將自己灌醉。
他覺得自己能殺凌禦風,不是他想殺凌禦風,只是單純覺得自己能殺凌禦風。所以就總忍不住想插上兩刀。
可現在呢,聞著他身上的濃濃血腥味,看著他帶著自己離那莫名其妙的人越來越遠,他實不知該作何感想。
其實第一次交手,莫玄衣便知自己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是他對手。可他怎能承認,身為刺客門中第一人,手握魚腸的他怎能承認?此時此刻,他正想說些什麽,卻發現那人轉過了頭,其笑甚賤。
“又被我救了一次,你該怎麽謝我?”
“你確定不是我救了你?”習慣性的伸手在懷,卻始終不曾摸出那柄傳世名劍。
“你若不在,我也能安然無恙。”那話說得極平淡,極其欠揍。
“那你找我為何,莫不是壞了腦子?”
他進杭城之後,便蹲守柏子尖上。果不其然,一日未過,他就看到了那個毫不遮掩行跡的白影。
“我只是不想殺人。”凌禦風嘴角微諷。“沒想到卻殺了更多的人。”
“知道我為什麽那麽想給你一刀嗎?”凌禦風搖頭,莫玄衣繼續道:“就瞧不慣你們這種悲天憫人的公子樣。別人想殺你,你還真就站著任他殺?”
“我一直都說過啊,”凌禦風腳下使勁,拉扯莫玄衣的手便傾斜起來。“對要殺我的人,我從不介意殺人。”
莫玄衣正欲開口,卻發現那領路之人已停了下來。再行片刻,他就聽到了熟悉的叫嚷聲。
“娘的,還是開賭有意思,只有那些裝模作樣的士子書生才喜歡郊遊。來來來,都壓了啊,買定離手。”
道旁,一輛華麗的馬車在樹逢間若隱若現。待兩人走近,車馬侯又竄進了無路可走的林間。
道旁的林子本來極密,身長的車馬侯行在其間卻如行大路,樹不及身,瞬息便竄到了馬車近旁。
“跟著我的路線走!”
凌禦風說完便竄了出去,不及多想,莫玄衣也緊跟而上。身至林中,他才發現那竟是條被小心修剪出的小路,路極曲折,身處密林之外, 竟是一點都看不出來。
幾個回轉騰挪間,兩人已坐在了車上。車馬侯則如瞌睡初醒般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不多時,一個聲音在車外響起。
“走,咱回去再賭,這鳥不拉屎的地兒,賭也賭不痛快。”
車中,他們認識了生而為賭且隻愛錢的錢好多。
院中,方休息三日的莫玄衣便迫不及待找凌禦風換了容貌,什麽都沒問就一頭扎進賭場,一賭便是一天一夜。
車中,錢好多不說,凌禦風也沒多問什麽。車行極馳,錢好多雖廢話不斷,卻始終隻圍繞著一個話題。
“終於見到財神爺了。”錢好多搓手不斷。“公子這番隻身赴杭,對我錢好多而言就等於是財神爺下凡啊。不行不行,再看兩眼,說不定我就得俯身而拜了。”話雖如此,他卻始終盯著凌禦風,真像看財神爺似的。忽然,他又想起什麽的道:“對了,我叫錢好多,金欄賭坊的錢好多。”
“你賭術好,且錢夠多?”
“五天前,我尚不覺得自己配得上自己的名字,可現在,”他一指凌禦風。“有了財神爺光顧,我怎敢不錢多。”
“金欄賭坊大嗎?”
“杭州城內,它若稱第二,就無人敢稱第一。”
“那你等著,我陪你賭。”
“公子好賭?”
“我喜歡賭。”
“公子此生最大的賭局是什麽?”
“我曾日散萬兩銀。”莫玄衣雖臉露疲憊,話語間也不免自帶豪氣。
“我曾有一賭,”錢好多霸氣道:“日進雪銀十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