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終將是個無法解釋的謎團,因在古徹自己看來,那些時日的相處裡,他也並未做到十全十美。可就在這種漏洞連出的相處裡,笑談刀還是一步步踏進了自我毀滅的陷阱。
笑談刀無疑是真的受了傷,除了刀劍痕跡,他還吸進了沈凌王寬他們迎風而撒的毒粉。若非如此,單憑所剩幾人,也不可能真正傷到笑談刀。
或也正因受傷,向來冷漠嗜血的笑談刀也變得願和別人交流了。
身體虛弱時,是否人人都想找個人來照顧自己?甚或是說,不管是誰,也不管他曾都做過些什麽,若是一個人呆的時間太久,是否也會想和別人說說話?
無疑對常人來說,大家都有脆弱時。但對笑談刀,時至今日,便連親見過笑談刀脆弱的古徹,也不敢毫無停頓地說笑談刀脆弱。
但,不管原因如何,笑談刀依然在雙眼能視的情況下將古徹攜在了身邊,且是未加任何鉗製地攜在身邊。相處兩個多月的時間裡,他還不只一次給古徹說過自己笑談刀刀法的厲害之處。
離開圍殺之地後,他們再沒進過市鎮。兩人穿行林間,像是躲避什麽。但從笑談刀的言語間,古徹卻知他是刻意這般選擇的。其目的嘛,不過是想給古徹炫耀炫耀自己的“笑談刀”。
“那日夜間,你為何不怕?”趕路時的笑談刀這般問。
“我……我為什麽要怕?”
一直以來,古徹都能很好地控制自己。不得不說武當靜篤語不愧是江湖數一數二的修心功法。古徹方才修至小成境界,便能勉強克制自己的種種情緒讓自己表現出正常該有的行為舉止。
“你覺天黑,我就什麽都看不見?”
“前輩能……能不能不清楚,但我卻隻聞到滿地血腥,正想走……走近察看,就被前……前輩捉了來。敢……敢問前輩,方才都發……發生了些什麽?”
“你向來結巴?”
“不不不!”也不管笑談刀是否真的能看見,古徹趕緊搖頭。“那……那麽濃烈的血腥味,是人……人都會害怕的。”
“估計你一會兒會更加害怕。”
“為……為什麽?”
“因為我想告訴你我的名字。”
“前……前輩很……很有名嗎?”
“不僅有名,而且是人人聽到都會怕的惡名。”
“人人?”古徹語出懷疑。當人敢對另一個人懷疑爭辯後,心中害怕也就會在不自覺間消隱無蹤。此時古徹表現得正好如此。“當今江湖,能讓人人都害怕的,恐是沒有吧。”
“沒有?”笑談刀笑道,“你入江湖多少年?”
“雖是方入江湖不過兩月時間,但在未入江湖前,晚輩就開始四處打聽江湖的各類名人。雖說可能會有遺漏,但是前輩所說那種大人物,晚輩卻是聞所未聞。”
“那你可曾聽過笑談刀這三個字?”
“笑談刀?”
果然不出笑談刀所料,當這三字出口,身前那人前邁的步子很突然就停了下來。笑談刀正欲調笑兩句時,卻又聽得那人道:“其實笑談刀也沒有江湖所傳那麽可怕。人性本善,我就從不相信說有誰生下來就性嗜殺人。我覺他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因為控制不住,方才會成傳言中的模樣。”
笑談刀一愣,這無疑是他名顯江湖後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對他,竟會有人想到不得已。這種事情尚未發生前,光是想想都覺不可思議。所以一時之間,他竟來了興趣。
“世間真有迫不得已的事?”
“為何沒有?”古徹此時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組織能力和表達能力。“我就曾見過這麽一個人,他的嘴唇乾裂,明顯就是長期未曾飲水的結果。不巧的時,那時路上縱有行人,卻是無人帶有水壺。而他若想補充水源,則必須在暴曬的烈日下前行三十裡。但他那時的身體情況根本就堅持不了三十裡的行走。為了活命,當他看到一個滿是汙垢的水潭,雖有猶豫,可他還是湊上前去。前輩,您說若非迫不得已,又有誰會去飲那招惹蒼蠅的臭水?”
“難道你都不曾聽別人說嗎,笑談刀殺人,非是為了活命,而只為了一時快意。”
“那您又怎知他的一時快意,不是為了活命?”
“照你這麽說,為了活命,便是什麽都能做?”
“不瞞前輩,”古徹聲音低了些。“晚輩雖也知些道德仁義,但若和它們相比的是自己生命,則我總會覺得它們要差上不少。所以很多時候我都不太敢和別人相處,因我怕,怕一時間忍不住就說出和當下江湖不相符的話來。不瞞前輩,我雖在這江湖中行了有月余時間,卻也識不得幾人。若說朋友,那就更是沒有了。”
“這就是你視而不見那數十人死亡的理由?”
古徹一愣,但他尚未說話,笑談刀又是開口。
“你做過些什麽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你說的那幾話卻是深得我心。你說沒錯,命是自己的,也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為了活命都曾做過些什麽。所以為了活命,又有什麽是不可做的。再者就是,這一直都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但我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那麽多人想妄圖改變這個世界從誕生之初就已寫好了的行為方式。他們自不量力沒關系,但他們若想讓我來當這種自不量力行為的犧牲者,那我就該讓他們知道知道,無論做什麽,都要付出代價。以前這樣,現在這樣,以後也這樣。對了,正是介紹一下,”笑談刀未曾伸手,但他卻是停了下來。“在下名叫笑談刀,因為手中使的這把刀叫笑談刀,因為自己練的叫笑談刀法,所以我也就給自己換了個名字。笑談刀三字,我一直都很是滿意。再者就是,幫你證實一下,其實我殺人,除為活命外,還因喜好,一種更不為當下江湖所容的喜好。”
古徹又是愣住,但過片刻,他就恢復了過來。眼中不僅沒有害怕,還表現出了幾多欣喜。
“前輩真是笑談刀?”他緊追著問。
“你不怕?”
“我為何要怕?”
“他們都說笑談刀是江湖百年來首屈一指魔頭,素來殺人不眨眼。”
“什麽魔頭?若按我之前的言語看,晚輩是否也算個魔頭?當然,前輩若是大魔頭,那我就只能是個小魔頭。”
“你想當魔?”
“不想!”古徹搖頭。“但我一直都像順從自己心意地活。”
“很多人在功成名就後,也能按自己心意地活。”
“他們那不是!”古徹繼續搖頭。“他們隻敢縮在自己那狹窄逼仄的殼中,別說順從了,便連吃飯睡覺,都在害怕著被人發現。所以我一直都很是瞧不上那些人,因在他們功成名就的身後,盡是些見不得人的虛偽。我不屑做偽君子,若這江湖不能順心隨意,那我便做魔頭又如何?當然,若是還能做個表裡如一的俠客的話,我又何嘗不想呢?受人愛戴追捧和遭人唾棄辱罵,終究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體驗。”
“你現在是越發合我心意了。”
“多謝前輩謬讚!”
古徹終和笑談刀走到了一起,或是因為彼此處世理念相同吧,一路行來,笑談刀不僅沒有防備著古徹,甚還對其信任有加,一度想將自己的笑談刀法傳授給他。但被古徹給轉著彎的拒絕了。
“笑談刀法?前輩又在拿我尋開心。”
“你難道就不想見識見識?”
說著,笑談刀便是掏出那柄薄弱蟬翼的彎刀。那是古徹第一次見那柄舉世聞名的兵刃,彎刀方出,他便感覺身遭氣溫降低了不少。甚或是因彎刀曾經沾染過太多鮮血的緣故,刀身雖是清亮,但它揮過後,空中便是彌漫著陣陣血腥。
古徹眼睛早已被彎刀吸引,別說它一斬而折拳頭粗細的青松的鋒利,單是那刀模樣,便是足已讓古徹挪不開眼。但他還是語帶遺憾道:“縱是前輩沒拿完美開玩笑,晚輩也是萬萬不敢去接著東西的。不瞞前輩,江湖還有一種傳言,說前輩其實非是嗜殺,不過因為練了笑談刀,所以才被控制著不得不殺。晚輩雖想順心隨意地活,但若被把刀控制,那就感覺有些不值了。”
“你很喜歡思慮一些事?”
“不喜歡。”古徹搖頭。“思慮就代表著煩惱,沒人會喜歡煩惱。”
“既如此,被刀控制又有什麽不好的?不用想,只需做。”
古徹沉默,最終還是極其不舍地搖頭。
“抱歉啊前輩,現在還是不行,我還不想這麽快就失去自己的本心。”
……
古徹憶到此處,一直靜坐而聽的南宮桀卻是開口。
“其實你不過是在耍那欲擒故縱的把戲。”
“是啊!”古徹點頭。“那麽一把能讓天下江湖趨之若鶩的刀,那麽一套能敵天下人的刀法,我想不管是誰,都會因此而動心。更別說是你我這樣的習武之人了。”
“武當劍法難道還不足以讓你享譽江湖?”
“我隻問你一句,笑談刀縱橫江湖時,你可有聽過武當方面傳來的消息?”
南宮桀不過粗略一想,便是開口道:“沒有!”新81中文網更新最快 手機端:https:/
古徹笑著,笑中有些鄙夷的味道。
“人人都說少林武當乃武林泰鬥,可你不覺這兩泰鬥的存在感太過弱了些?”
“自從惡僧劍首分別離開後,它們就變這樣了。”首發 https:// https://
“你信一個傳承百年的武林門派會因某個人而衰落至此?”
“你想說什麽?”南宮桀目光一凝。
“人心向利,不管長衫巾太湖漁幫還是少林武當,其實都一樣。少林武當之所以遲遲不參與進現在事和過去事,都因他們清楚,不管二十年前的笑談刀還是現在凌禦風,都不是他們所能輕易對付的。”
“這麽詆毀自己的師門,合適嗎?”
“那些話都敢對你說,這些又能算什麽。”古徹飲茶,淡淡道。
“那再說說吧,為什麽笑談刀最終還是到了你手裡?”
“若在此種情況下笑談刀還不落在我手裡,那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你就這麽喜歡去欺瞞背叛一個那麽相信你的人?”
“相信?”古徹再笑。“人人都說你南宮桀是個越活越天真的老家夥,現在看來果真如此。可你怎會天真到相信笑談刀,那可是一個陰晴不定的人啊。”
“我隻問你,相處那段時間中,他可有過害你的意思?”
“沒有!”
“那你又為何要想著害他?”
“因為我始終不敢確定說他會不會在某天就暴起殺我。 ”
“所以你是不會相信任何人的?”
“其實以前,我也相信過別人。比如沈凌,我就相信他所說的話。可我後悔了,相比笑談刀,他們才是真正的瘋子。以命換命,他們換來的是什麽?就好像現在一樣,若非有我,甚連天下所有人都已記不起他們名字。所以從那以後,我便選擇了不相信。任何東西,只有抓在自己手中,方才真正地屬於自己。”
“所以你是怎麽害得他?”南宮桀問。
“怪隻他怪太過自信,抑或太過容易去相信別人。他中毒了,且是一種單靠內力逼不出的毒。說來也巧,因為讀過幾本醫書,便知什麽東西能夠對他起到輔助作用。而他相信了我,這一相信,我便有了施為的機會。”
“你在他的藥中下了藥?”
“沒錯!”古徹點頭。“他雖相信我,但我始終都不相信他。所以在他讓我尋藥熬藥後,我便偷在其中做了手腳。”
“他就一點都沒發現?”
“那是我無意間注意到的一種草藥,若是將它加在平時服用的解毒劑中,會增加解毒效率。這從藥性來看,笑談刀應也清楚。但他不知那東西不能連續服用太久,若是太久,乍眼望去,體內毒素確實已被驅散殆盡。但它不過被那味藥給包裹起來,並未真正散盡。而當它們爆發的時機一到,便是再難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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