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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有人屠》第220章 我該怎麽辦才好
  京師亂了,但其亂象之始,卻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因知凌禦風為何而來,所以田爾耕和許顯純就處處防備著不讓徐家有生事的機會。直到京師城中打鬥的消息傳來,田爾耕方知自己犯了什麽錯。
  “不、不好了!”有人急急而來。“有人在西直門外打鬥,鬥聲震天,並已毀了城中數間民房。”
  “說清楚!”
  田爾耕面色鐵青。
  “卑職等也不知發生過什麽,只聽得轟然聲響,散在西直門外的兄弟們就紛紛趕去查看。可那幾人動作太快,快得他們都來不及分辨,對方就已轉換不見。”
  “幾人?”
  “兩個,又好像三個,對了,應是兩個打三個。”
  “西直門外,好像沒有幾件破爛不堪的房子。”
  “稟大人,那幾間民房,皆為城中尋常百姓所住。”
  田爾耕不再多做推論,而是立馬吩咐道:“召集所有兄弟,鎖住西直門,不得讓任何人通過。”
  “是!”
  那人領命而去,田爾耕也是走出了那處錦衣衛臨時征用的院子,直往楊念如他們所在的那間酒樓趕。
  楊念如不知道,許顯純也不知道。他們正坐一桌之上,桌上有菜沒酒,不過一壺香氣撲鼻且熱騰騰的陳年普洱。他們相處甚歡,不,應只能說楊念如和許顯純相處甚歡。楊念如說江湖事,說到驚人處,兩人便是以茶代酒的同飲一杯。楊念如說完,許顯純也回禮般對他講起了自己的官場見聞。和楊念如瀟灑快意的江湖事比,許顯純所講就更醜陋惡心些。每每這時,他們又都會同舉一杯,為那精心掩蓋的天下。
  不管他們言些什麽,徐知遠都隻冷冷地坐著,間或將目光投向窗外,那裡還有他關心在乎的人在。
  周采薇沒有那麽多可關心的東西,所以就只看著楊念如,她很想知道,那家夥腦中到底存了多少事,又有多少話沒說。這不,整整一個時辰的時間,他就沒有停下過。
  而當田爾耕出現視線之中,他們也就極為默契的停聲不語。楊念如看徐知遠,道:“老爺子好像並未尋著那麽一個揮動長刀的機會。”
  徐知遠暗送一氣。正像楊念如所說,當今天下,也就只剩徐卿老爺子能真正去亂他的心智。他就是這麽一個患有雙重性格的人,冷漠時,世間定無一人會覺他有在乎的東西。可他真正在乎後,世間又變沒有一人能去傷了他的在乎。徐知遠是個很好對付的家夥,一直以來,楊念如都這麽覺得。而他好對付的原因,就是他還重情感恩。
  徐卿老來得子,直到四十八歲,偌大徐家方有一個繼承人。喜獲徐知遠,老爺子自是欣喜得不得了。為此,從來不曾燒香拜佛的老爺子也是破了例,親自攜著夫人一塊,前往香山拜佛還願。
  一路長大,徐知遠除受自己父親欺負外,也就沒再受過什麽委屈,這在徐卿的管養模式下,也就顯得更加不可思議。
  和尋常的世家子弟不同,徐卿並未強迫徐知遠早早就入學堂。徐知遠五歲,他就帶他一塊走南闖北,父子二人,既沒有隨從相護,更沒有車馬相隨,甚至徐卿身上所帶,也不過數兩碎銀而已。
  就這樣,徐卿徐知遠的小手,兩人自京師出發,再一路往南,行到雲貴之地後,又過甘陝,重回京師城。
  離開時,徐知遠不過一個生在富貴之家,身穿錦袍皮膚白皙的五歲孩童。再回京師,他就已長成了大人的模樣。十一歲的他經歷過很多也見過很多,一路行去,他甚都忘了自己身份,也忘了徐卿乃一能舉長刀能斬賊匪的江湖人士。最初三年,一直都是徐卿在外保護他,餓了,徐卿會給他送上野味或饅頭,渴了,他也想盡辦法去尋甘甜冷冽的溪水。直到某天被一股山賊攔道,事情方才轉變過來。
  那天的山賊很多,多到馬蹄響時,徐知遠忍不住就要伸手捂耳。他們本已身無分文很久了,那群山賊卻是好像專意要與他們作對般。不,非是專意,而是對方看上了他那長得眉清目秀的孩子,想將他接去寨中,做寨子裡的小公子。
  若真是做公子,徐卿可能真會考慮考慮,可從那些人看徐知遠的眼神中,他看到了一些讓人惡心的東西。所以為護徐知遠,那個身抗長刀卻隻活在徐家家主這個頭銜下的男子,終是用刀做了一件他不能做卻仍做的事。
  那一戰後,徐卿身受重傷,甚至連站起都不可能。初始時,徐知遠已覺他要死了,他也確是快要死了,身上傷口縱橫,給他包扎時,徐知遠悄悄數過,那些流血的傷口,足有二十五處那麽多。徐知遠已撕盡了自己破爛的衣衫,卻仍未能止住那不斷流淌的鮮血。奇跡般的是,徐卿不僅沒有死,還親教徐知遠去認各種藥草,並因此而治好了自己遍身的傷。
  外傷雖是治好,徐卿卻也在自己的身體中留下了許多查不到治不好東西。外人面前,他腰雖是挺的,徐知遠卻曉他這挺腰需費多少力氣需忍多少痛苦。但這其中最讓徐卿無法接受的,卻是再舉不起那把久隨自己身邊的刀。那太重了些,說來可笑,那隨他征戰數十年的刀,竟是太重了些,甚都重得他再舉不起。
  也就自那天后,徐知遠開始長大,不斷在向徐卿學習時,他也開動腦筋。所以和徐卿比,他總能更容易的得到饅頭,也能不費吹灰之力的收獲雉雞和野兔。
  將回徐府的那天晚上,徐卿和他談過。
  “馬上回家了,你就沒有什麽想問的?”
  “沒有!”徐知遠搖頭。
  “你若真沒有,那便由我來問問。一路行來,你都看到些什麽?”
  “你想讓我看的,我都已經看到了。”
  “那你可曾學到些什麽?”
  “需學的東西還太多。”
  “那你又是怎麽選擇的?”
  “選擇?”十一歲的徐知遠撥動著面前那堆柴火,不解的重複。
  “十一歲,雖還有些小,但你畢竟走過許多別人一輩子都不曾走過的路,也見過許多別人一輩子都沒機會見的東西,所以選擇對現在的你來說,正是最佳時候。說說吧,你想想要我們曾走過的江湖,還是想要那京師城中的徐府?”
  “我有選擇嗎?”
  “當然有!”徐卿點頭。“正因你是我徐知遠的兒子,唯一一個兒子,所以你才會有這選擇。放心,我不會將你關在籠中。你若是鳥,想飛,我便讓你飛;你若是蝸牛,想留,我便會給你準備一個堅硬的殼。”
  “可我走了,誰來照顧你?”
  徐卿明顯一愣,然後道:“我徐府,難道連個照顧我的人都找不出來?”
  “他們知道你已不能再吃辛辣之物嗎?”
  “以後總會知道的。”
  “他們知道你在陰雨天需要用熱毛巾敷腰嗎?”
  “你覺我這張嘴是幹嘛的?”徐卿沒好氣道。
  “那我走了,”徐知遠站起,刨開火堆後,一個圓圓的土塊出現眼前。取出,再用石塊將早已烤乾的泥土砸開,一頓香氣頓就撲鼻而來。撕下一根熱騰騰的雞腿,遞給徐卿時,徐知遠繼續道,“你若想吃叫花雞,怎麽辦?”
  徐卿糾結起來,說話聲音明顯就要小很多。
  “也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會做叫花雞啊。”
  “他們有我做得好吃?”
  “你可真是不要臉,那些可都是大廚,能撐起一個酒樓的大廚。”
  “說實話吧,”徐知遠再將另外一根雞腿遞給他。“我可不想讓個腰都挺不直的家夥去丟徐家臉。”
  徐卿一愣,徐知遠卻是再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他已轉身,順勢就側臥在地,隻給他一個小小蜷縮的背影。
  徐卿又何曾不明白,徐知遠說這麽多,其實不過是想告訴他,自己不離開。明明舍不得,卻仍是副別人欠他的模樣。那天的那隻叫花雞,是徐卿吃過最好吃的一隻叫花雞,以至於很久以後,他都還會因為雞肉味道的不同而去責備徐知遠。
  “我說小子,你這烤雞的技術是不是倒退了?”
  回府之後,徐卿就開始一點一點的將家族實權交給徐知遠。所以人隻十五歲,徐知遠就擔起了徐家這麽一個沉重無比的擔子。而在他的經營下,在徐卿手中已顯衰落的徐家,現也成了田爾耕等需要顧忌的勢力。樂得清閑後,徐卿也就漸變而成現在模樣。
  “你又在故意找茬?”遞過一杯清酒,徐知遠道。
  “找個什麽茬,本就是你技藝倒退了嘛,而且是越來越退,不管我再怎麽說,都再回不到以前水平。”
  “以前是個什麽水平?”
  徐卿低頭想想,方道:“打個比方吧,以前你是獨一無二的,現在呢,我都已知有很幾個師傅做得比你好了。”
  “那你怎麽不去吃他們做的?”
  “我可不能給你偷懶的機會。你以後可是得好好練練,我這後半輩子,也就指望著能再吃上一會那種獨一無二的叫花雞。”
  徐知遠雖是清楚自己再做不出那種味道的叫花雞,卻仍時不時就練習一番。
  或就因這樣,一直以來,徐知遠都未曾想過這江湖。自從十一歲的那年起,他便將徐卿口中許諾的殼當成了自己一生守護的東西。當然,在他將殼守護後,那殼中人物,自就再無被傷害的可能。
  今日本已個非死即亡的局面,現在看來,必然也會遭意外打斷,所以徐知遠怎能不松一口氣?
  田爾耕走來,未及寒暄,便是開口道:“公子可知莫玄衣現在何處?”
  這許多人裡,能識莫玄衣者,也就只有楊念如一人。所以田爾耕視線雖未去看楊念如,楊念如也曉他在問誰。
  “聽說那家夥現在已是自顧不暇。連個小小的刺客門都看護不好,下次見面,可得好好臊臊他。”
  眾人無言,也就沒和他打趣。
  田爾耕卻又問道:“那沈楊呢,公子又知他在何處?”
  “我也正想找他呢,大人若是曉他下落,可得只會我一聲。在我認識所有朋友中,他是最不靠譜也最不要臉的一個,老早就想揍他了,可惜一直沒尋著機會。”
  “那馬傑,公子定也是不知道的。”
  “那個悶葫蘆比莫玄衣還悶,不僅如此,他還會悄無聲息就站你身後,待你回頭時再將你狠狠嚇上一跳。他們這許多人裡,我雖最不待見沈楊,但是真正不想見的,卻是馬傑無疑。”田爾耕問完,楊念如也緊跟著問了起來。
  “大人問我, 莫不是他們之一甚或其中之二出現在了京師城中?”
  “公子看起來,似是很高興的模樣。”田爾耕冷冷道。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他們能來陪我喝酒,我自再高興不過。”
  “公子就不怕說今日之後,便再見不著你那些朋友?”
  “這是真的打起來了?”楊念如高興地拍手。“若真是他們,我想這些家夥裡就一定有沈楊。莫玄衣做不出這樣的事,馬傑就更不用說了,那家夥巴不得就永遠藏在一個沒人發現的角落。也就只有沈楊那種冒冒失失的家夥,才會動不動就舞刀弄槍。他應再等些時候,等得那人自得意滿,再一爪爪穿過他心臟。這樣的話,也就全部事情都給解除了。而且啊,據我所知,那家夥打架的時候,就總喜歡將聲勢鬧大,巴不得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他沈楊又打敗了誰誰誰。不過,也正因他壞毛病,大人才會這麽快地尋到那些人。”
  “可也因他壞毛病,我便再無讓他活著離開京師的可能。”
  “大人能殺他?”
  “我們拭目以待。”
  田爾耕再走,許顯純再留。但憑楊念如等人的耳力,也能聽出這酒樓四周,可是加了不少的人馬。
  “我很糾結啊!”楊念如全然不顧許顯純在場,直言道,“天下皆知我楊念如最重朋友,現那家夥雖也是我一直想揍的人物之一,可他畢竟是朋友。如此情況下,我該怎麽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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