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雲舒,日頭偏西,晚風襲來,氣溫下降,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吳毅是被雨水淋醒的,此時的他嘴唇乾裂,須發盡黃,好像被烤焦了一樣,衣衫襤褸,便是逃荒者也沒有他這樣狼狽。
雨水飄進吳毅微微張開的嘴,吳毅無意識地張開嘴,伸出舌頭,渴望吞入更多的水,但天不遂人願,這是一場山間小雨,很快就停了。
其實這場雨水和吳毅之前的戰鬥也有關系,山間本來就多雨,陰氣和吳毅體內的水汽蒸發,一定程度上加速了雨水的進程。
但吳毅和鬼王至多不過算是築基層次的戰鬥,對天象的影響不大,所以雨水很快也就停了下來。
雨水停下後,吳毅還是張開嘴,伸出舌頭,只是再也沒有一絲雨水落下,體內的燥意襲來,吳毅因此蘇醒過來。
痛,這是吳毅第一個感受,全身酸痛,每作出一個動作都十分困難,這是因為吳毅體內血液水汽被大量蒸發,乾澀的血液流轉在經脈內對經脈的損傷十分大。
吳毅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幾個時辰,甚或是幾天,身體這個狀態,吳毅根本無法通過內髒運行推算時間變化,但有一點吳毅可以確定的就是這個地方不可久留,他之前只是重創了鬼王,以鬼物特性很快就能夠恢復過來,到時候想走也走不了。
吳毅撐著地面連續嘗試了好幾次才終於站了起來,但是當吳毅嘗試走第一步的時候,吳毅全身極度不協調,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口中嘔出來了一大口血,大口大口地咳嗽好像要將肺髒咳出來一樣。
無奈何,既然無法走著離開,吳毅隻好爬著離開,只是如此全身各處本來就滿是傷口的部位又被摩擦出了鮮血,偶爾飄飛的木屑扎進吳毅的體內讓吳毅倒吸涼氣,疼痛難忍。
終於是爬到了空地的邊緣,這片空地是因為吳毅之前和鬼王的戰鬥余波形成的,還算是平坦,過了這片空地,也就進入了密林,更加難以前行。
吳毅幾乎陷入了絕境,但他突然一拍腦袋,埋怨自己竟然忘記了魖這個家夥,趕緊將魖從石碑世界裡面召喚出來,趴在魖寬厚的背上,讓魖帶著自己前進。
但魖這個家夥一臉呆萌,根本不知道吳毅受傷多重,和以往一樣橫衝直撞,劇烈顛簸讓吳毅又大口大口地咳出了好幾口血,只是吳毅知道在密林裡面想要全無顛簸是不可能做到的,沒有多說什麽,現在最重要的是趕緊離開這個地方,抱緊了魖避免自己被抖下來。
但吳毅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將魖召喚出來的時候,原本潛入陰池內療傷的鬼王猛然睜開眼睛,一雙幽黑色的雙眼閃爍著妖異的光芒。
鬼王的身軀被吳毅撕裂,即便鬼物身形在虛實之間,即便它曾經是鬼王,經驗豐富,即便它佔據了一方幽池可以加快恢復速度,但是也不可能在短短時間內就恢復原樣,身軀還是顯得十分暗淡,沒有之前的強勢。
只是魖一出現,鬼王和魖有著因果牽扯,加之感悟的是惡之大道道韻,要求它去將魖滅去,在大道的感召指引下,鬼王很快得知了吳毅的位置,也知道吳毅在一點點遠離,生怕吳毅超脫它的感應范圍,鬼王不再等待,飛身出了幽池。
吳毅在一處山間溪流間讓魖停了下來,感受到水的清涼,吳毅強忍酸痛,爬到溪流間,大口大口地吞吸溪水,這本來就是一條小溪,竟然被吳毅給飲絕了,下遊都出現了暫時的斷流。
或許是吳毅飲水飲的太過急切,
腹部撐得圓滾滾的,好幾次還嗆到了,咳出好幾口血來,血液都是暗紅色,凝結成血塊,染紅一片溪水。 吳毅自然知道此時不可飲水過於急切,但鬼王可能就在身後,吳毅不想耽誤一分時間,雖然很不舒服,但吳毅還是一直吞飲。
肚子的確是不舒服,但全身的燥熱感卻是被壓製住了,溪水帶著清涼的氣息,潤澤吳毅的全身,血光飛速將溪水抽取進入血液內,補充血液內消耗的水分,吳毅在一點點恢復。
若不是這山間溪水太過細小,吳毅此時更想要做的是直接跳進水池中好好清涼一下。
就在吳毅覺得吞吸的差不多的時候,吳毅猛然抬起頭來,目光凝重地看向樹林中的一個方向,同時傳音魖到他身側來。
吳毅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那是魖的主身,也就是鬼王,這鬼王在行進間連氣息也收斂不住,可見也沒有恢復完全,否則根本不會泄露出一絲一毫的氣息,但即便如此,吳毅也能夠從鬼王收攝不住的氣息內推知出來鬼王此時還是比他恢復的好。
本來吳毅便是恢復完全也不是鬼王的對手,還是需要依靠燃血術才能夠勉強和鬼王有一戰之力,此時局勢之險峻猶勝之前。
吳毅思索了一番,還是將魖留在了外面,不難想到,魖的主身一個目的就是殺死魖,這裡不僅牽扯到一個奪身之仇,還關系更高層次的修煉,等到修煉到更上的層次時魖和魖主身只能夠存在一個攀登更高境界,其實吳毅和心魔也是一樣處於同樣的狀態。
魖自然也感受出鬼王的氣息,知道自己不是其對手,同時也知道吳毅此時的狀態很是不佳,就退到吳毅一側,打算和吳毅攜手應對。
吳毅將燃血術催動到他所能夠適應的三倍增幅,加速喝進肚子裡的溪水進入血液內,吳毅在這短短的時間內盡可能恢復自身。
沒有給吳毅多少時間來恢復,不多時,鬼王就到了,一出面就是一道陰氣潮水席卷向吳毅,更有陰氣化成箭矢從四面八方飛向吳毅,但這些都是鬼王的牽製之法,它最終目的還是魖,真身就撲向魖。
吳毅的靈識早已感應出鬼王的目的,但是身體的傷痕卻導致吳毅連解決鬼王的牽製也是十分勉強,很難抽出精力來幫助魖。
魖沒有和鬼王硬碰硬,身軀兜兜轉轉,幻化出好幾個身影來,鬼王同為鬼物自然不會被這樣的小術迷惑,目光一直盯著魖的真身,但魖本來也沒有打算靠這個迷惑鬼王,不過是拿來阻擋鬼王的腳步,為吳毅脫身爭取時間罷了。
但鬼王絲毫不在意些許鬼物幻影對它不痛不癢的打擊,橫衝直撞,將魖的挪移位置一點點擠佔,魖被逼著用尾部和鬼王利爪戰了一次。
魖粗壯結實的尾部直接被鬼王的利爪抓斷,疼的魖咆哮一聲,大量陰氣從魖受傷的尾部散逸出來,飛濺在樹木上並腐蝕出一個個的小坑。
聽到魖的痛苦的咆哮聲,吳毅沒有過多猶豫,直接和之前一樣將燃血術的增幅提升到了十倍,舊傷未複,吳毅再一次超負荷催發燃血術,體內一些細小的經脈直接脹裂開來,血液飛濺。
無視身上的傷口,或者說吳毅此時除了燥熱感以外,其他的痛感已經感受不到了,剛剛吞入腹內的溪水霎時間被蒸發大部。
吳毅手臂揮舞,將阻擋在身前的陰氣潮水崩散開,任陰氣箭矢打在身上,大喝一聲衝著鬼王撞去。
鬼王正要將魖置之死地,沒想到吳毅如此果決,直接就進入了這個狀態,如果它堅持將魖解決後迎接吳毅的招式的話,恐怕會被吳毅撕裂,甚至可能被吳毅耗死。
這樣的結果鬼王無論如何是不會接受的,沒有繼續擊殺魖,抽身離開,再一次和吳毅玩起了遊鬥之術。
回去幽池恢復的時候鬼王也在反思之前和吳毅的戰鬥,對自己最後和吳毅正面碰撞的決定覺得十分蠢笨,這次果斷換回原來的手段,打算等到吳毅無力保持這個狀態後出手將吳毅和魖一並擊殺。
在鬼王抽身後退的時候,吳毅就知道了鬼王的打算,而這也的確是他的軟肋,鬼王的目光很準,追了一回後吳毅就沒有再繼續追下去,這樣下去他根本堅持不了多久,吳毅自行從超負荷催發燃血術的狀態中退出,身體恢復原樣。
鬼王見時機到來,沒有猶豫,真身朝吳毅撲過來,想要畢其功於一役,吳毅嘴角微微上揚,這鬼王和他戰鬥這般久難道還不知道他的燃血術可是隨時催發出來嗎?鬼王被吳毅引蛇出洞之計打動了。
在鬼王前撲了一半的距離後吳毅不再等待,瞬間將燃血術催動到十倍,經脈膨脹隆起,和也朝鬼王衝了過去。
鬼王在看見吳毅的變化後就知道自己中計了,但行至半途,無處卸去勁力,只能夠一條路上走到黑,若是此時撤去勁力到時候只會讓吳毅幾乎沒有損傷,而自己受傷慘重。
既然無路可退,鬼王也將自己的壓箱底手段使用了出來,道韻外現,全身被一股黑霧籠罩著,這是道韻顯象,吳毅現在還做不到,畢竟曾經是鬼王層次,哪怕現在跌落,這個手段鬼王運用起來可比吳毅要熟練地多。
一場比先前要猛烈地多的碰撞產生,同樣也有衝天的氣霧產生,一片空地在此出現,碎裂紛飛的木屑甚至將原本涓涓流水掩蓋住,而一旁觀戰的魖被這股氣勁震地撞倒數棵樹木,重重地倒在了地面上。
從外面看去,結果和之前一樣,吳毅將鬼物的身軀撕裂開,而鬼王的利爪深深地嵌入了身體內。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吳毅身軀被一層黑霧籠罩,黑霧所過,吳毅的皮膚衣衫盡數被染黑,然後一點點消失,是的,連皮膚也消失了,只是過程緩慢,不是特別明顯,這是道韻的同化,將佔據的地方轉化為只有單一道韻存在。
燃血術超負荷催發,吳毅的痛感已經被削弱很多,此時全不顧皮膚被侵蝕的痛意,緊緊地抱住鬼王,讓鬼王冰冷的身軀化解一下自己體內的燥熱感,甚至像瘋魔一樣直接張口將鬼王陰煞身軀包含的陰氣吞入腹內。
別說,吳毅這個舉動讓大量陰氣進入自己的身軀內,燥熱感大大降低,目光一絲清明出現,但後果就是其他的痛意被吳毅感應到了。
鬼王被吳毅這個舉動嚇到了,生怕自己真的和吳毅兩敗俱亡,急欲後退,反正吳毅被它的道韻纏身,便是不去管他,敗亡也在預料之中。
但鬼王的陰煞之軀被吳毅緊緊纏住,鬼王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只能夠遁去部分身軀,反正鬼物身形無定型,不過是部分陰氣罷了,在幽池內恢復一番即可。
付出大部分陰煞之氣後,鬼王逃離了吳毅的束縛,但沒有離開,而是遠遠等待吳毅喪失抵抗能力。
鬼王遠離,吳毅立刻從超負荷的狀態恢復原樣。
劇痛,真的是劇痛,吳毅甚至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但吳毅明白鬼王就在一旁,強撐著沒有倒下,喚來魖,吳毅趴在魖的背上,緩緩離開。
鬼王跟隨在吳毅的身後不遠處,讓吳毅知道,但是又不出手,就是要給吳毅壓力,畢竟以吳毅現在的狀態,它只要等下去就可以了。
吳毅讓魖為自己尋找了一個小湖,縱身跳了進去,燥熱感很快被壓製下來,但鬼王留下的道韻卻一直纏著吳毅,即便是在湖水中也沒有消失。
鬼王在後方一直感應著吳毅的氣息,估算著吳毅堅持不下去的時候。
沒有在湖水中停留多久,吳毅喝了些湖水,讓魖帶自己離開。
吳毅走,鬼王跟隨,就這樣,兩天過去,很快就要出南嶺深山老林了,再過去就會發現有凡人的身影了。
而此時,鬼王認為時機已經差不多了,終於是再次出手了。
其實鬼王被吳毅撕裂開兩次身體,還被迫舍棄大量陰氣,受傷不會小,但相比起因此得到的回報,鬼王作出了它的選擇。
知道成敗在此一舉,吳毅收回魖,放入石碑世界,魖的突然消失讓鬼王失神了一會兒,但循著道韻的感應,他知道魖還在吳毅身邊,解決吳毅後魖也就無處藏身了。
又是一番驚天動地的戰鬥,戰鬥中發出的聲響甚至讓有些路過的行旅以為是晴天霹靂,山神發威,連忙磕頭謝罪。
最後的結果是鬼王放棄了繼續和吳毅糾纏,帶著幾乎暗淡不可見的身軀回返自己的幽池恢復自身。
而吳毅的狀態更差,全身主要經脈俱是斷裂開來,血液幾乎流乾散盡,無處沒有傷痕,血光勉強支撐著僅剩的血液運轉,修複身體,吊著吳毅一口氣不絕。
鬼王其實是被吳毅這種不怕死的瘋狂模式嚇跑的。
見到鬼王遠離,吳毅張開滿是凝固血液的嘴唇,無聲的笑了笑,他此時連笑出聲的力氣也沒有了。
吳毅沒有力氣去將魖從石碑世界內召喚出來,爬著繼續前行了一段距離,卻因為一段陡坡而從山坡上翻滾下來,頭部撞到一塊岩石上,吳毅昏了過去。
半日後,一行看去十分像商旅的車隊行進過來。
一間最華麗的車廂內,身著翠綠色緊身長衫的婦女對另一位年少貌美的女子埋怨道:“你之前就不該答應雲城城主二少爺的邀請的,平白耽誤了行程。”
正是之前和吳毅有交集的小雅和青姨。
小雅不去看青姨的眼神,掀開車簾,淡淡道:“可是聽說他的大哥是內門弟子啊。”聲音帶著幾分希冀,但更多的是落寞。
“家主已經請來了道觀上師,你何必呢?”青姨安慰道。
“可是之前也請來過道觀上師啊,他大哥在內門,或許真的有辦法。”小雅聲音越來越輕微。
“隻願你莫要和家主說與此事。”青姨不再和小雅爭辯,也是看向車外,但目光飄忽,顯然心不在焉。
“等等,去看看那是怎麽回事。”小雅腦袋探出車外, 指著草叢間一個人影,對一旁護衛道。
就在護衛前去探查的時候,青姨大喝一聲道:“住手。”但開口有些晚了,一個護衛碰觸到草叢間人的身體後,頓時被傳導過來的陰寒之氣凍僵,瞬間就沒了性命,嚇得一旁的護衛連連後退。
青姨和小雅跳下馬車,看著草叢間的人,小雅見到那赤裸的身體,稍稍側過身子對青姨道:“這不是之前的道長嗎,怎麽會在這裡?”
吳毅身上的衣衫早就被黑霧侵蝕掉了,現在真的是赤裸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吳毅絕不會料到他也有今天。
青姨沒有如小雅一樣側過身子,目光炯炯,看著吳毅的身體,讓一旁的小雅頗為不好意思,扯了扯青姨的衣袖,提醒她注意。
青姨倒不是像小雅想象中一樣,看著覆蓋在吳毅身上的黑霧,還有那若隱若現的血光和遍布周身的傷痕,青姨很是震驚,這般嚴重的傷勢,吳毅竟然還有一口氣,倒是萬分奇怪。
青姨催動自己的靈氣試圖將吳毅搬起,但其微薄的靈氣很快被黑霧吞噬掉了,連續好幾次都是如此。
“小姐,後退。”青姨目光凝重,看著青姨這嚴肅的目光,小雅依言後退。
青姨震蕩靈氣,在沒有黑霧的部位搬運吳毅,如此終於成功了,讓護衛找了一輛空置的車子,青姨將吳毅放在車子上,並在他的身上覆蓋一層毛毯遮羞。
“他還能救好嗎?”小雅看著青姨,問道。
青姨掃視了一眼吳毅,又是搖頭,又是點頭,道:“看天命。”
小雅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