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廟既起,神職既立,那麽懲惡揚善,懲處貪官汙吏,便成為了沈從約必須做的事情,她也沒有後退之路,除非她舍棄自己目前的身份,甘於成為惡鬼。
人生在世,如果可以選,誰不想活得體面一些,可以說,當吳毅引導她走上神道之路後,沈從約就沒有考慮過回頭。
短暫的對話之後,沈從約便詢問起了,如何處置辰留縣縣令一事。
而吳毅沒有直接回答,問道:“這些日子,你準備了什麽,調動多少百姓?那筆銀兩,你拿來做什麽了?”
吳毅問的詳細,沈從約眉頭斂下,知道吳毅未必認同自己的做法,但是依舊坦言道:“那筆銀兩,我暗中交予一些年輕力壯的百姓,讓他們自外縣購買糧食,渡過災年!”
金銀財寶對於沈從約也沒有大用,拿來收買人心自然不無可行,吳毅順勢問道:“縣衙之人察覺到了嗎?”
“我做得隱秘,他們應該沒有察覺到!”沈從約自信地回答道。
“各縣糧食出入,必報備於上,即便是買到了,又如何運進來?”吳毅繼續問道。
“山間多小路,分批運送來,不必擔憂!”沈從約回答地滴水不漏,顯然早有思索與準備。
吳毅面色如水,沒有多言,自人性而言,他自然希望糧食能夠進來,但是一旦有失,沈從約派遣出的手下,少不得被當做山賊,而購買的糧食也會被當做贓物扣押下來。
以縣令的手段觀之,這樣的做法,不是做不出來,為了彌補之前幾年的虧空,欺上瞞下,欺君的事情都做出來了,那麽殺良冒功的事情,也不是做不出!
以衙役下鄉之頻繁,可以窺見辰留縣府庫虧空之巨。沈從約的計策本身並沒有問題,只不過低估了對方的決心與手段而已。
“這幾日,你繼續將縣令做出的惡事以托夢之法,告訴一眾百姓吧!及時機成熟,則那貪官必死!”
吳毅畫了個餅,自然無法讓沈從約滿意,追問道:“時機成熟,何時才是時機,再過幾月,這貪官可就要高升了,只怕到時候落於吏部檔案文書的政績還是愛民如子,體恤百姓!”
吳毅本不想回答,因為沈從約自外縣買糧,倘若成功,則百姓有活命的可能,不會選擇迫不得已的道路,民變的可能性反倒降低了。
就在沈從約詢問的時候,吳毅又看見差役下鄉催糧,更是堅定內心的猜測,沈從約買糧之法,必然受到阻礙,原本的失望中看見希望,最後卻徹底絕望,那麽民變誰也無法阻擋。
“十日,十日之內,必有轉機!”吳毅凝視著遠處的差役,如是回答道。
一行差役,頂著縣太爺的榜文,拿著雞毛當令箭,對普通百姓動輒鞭打辱罵,吳毅之前看見的那個帶著三個孩子的婦人,更是被一把推搡到地上,饑餓又被摔痛的孩子,哇哇大哭,但是其中一個嬰兒哭不多時,氣息就微弱下去了。
慌得那婦人急忙查看,測定鼻息,最後面色慘白,隻覺一陣天旋地轉,發出悲痛的啼哭之聲,聞者莫不傷心落淚。
一個弱小的生命,沒有感受到人世的美好,就這樣離去,可惜可歎。
沈從約氣得身周陰氣四溢,周邊空氣瞬間冷卻下去,戾氣如針芒一樣,讓人很不舒服。
“畜生!”沈從約罵道,睚眥欲裂。
那出手將婦人推倒的差役,見嬰兒沒了氣息,四方目光也不好受,暗罵一聲晦氣,撒了百十的銅板在地上,也不解釋,也不道歉,仿佛一條性命隻值這些。
最可悲的是,這婦人得了銅錢之後,竟然還要反過來謝這差役。
畢竟,大災之年,長成的孩子,賣給大戶做奴婢,也未必有這個價錢,這差役能夠花百十個銅錢了事,也算是“仁至義盡”。
只是,總是讓人不舒服!
一行差役,邊走邊罵,或許是破罐子破摔,知道自己在百姓心中的觀感不好,也不想去扭轉,任其自然。
不多時,這一行人就來到了沈從約的小廟前,這群人見到這裡建起一座小廟,好奇地朝內中看了一眼。
見到供桌上有幾個乾淨飽滿的梨子,一個高瘦而又目生凶光的差役,看起來是這群人的頭子,道:“這些刁民,讓他們交稅沒有,祭祀這些邪祀淫神,倒是積極!哼!”
底下幾個知趣的差役也不廢話,進小廟之內,也不留手,將香梨啃得好似被狗咬了一樣,將供桌打爛,連神像也狠狠踹了幾腳。
不過神像之中畢竟有沈從約的神力存在,雖然只是泥塑,卻堅固異常,踹他不動,幾個差役沒有討得好處,悻悻退去。
吳毅以佛光將沈從約拘束在身側,無論沈從約如何反抗,也不讓她報復。
一群差役走遠了,吳毅才放松對沈從約的拘束,“為什麽不讓我殺了這群畜生!”沈從約咆哮道,道道青筋自姣好的面容暴突而起,一身鬼氣呼嘯,顯得猙獰而又扭曲,身軀又出現了鬼化的趨勢。
是呀,信民被欺辱在先,自己神廟被搗毀在後,試問哪個神靈能夠忍受這等羞辱。吳毅一個身外之人,自然無妨,沈從約發怒,天經地義。
吳毅等她氣息稍稍緩和下來, 才道:“他們身上有縣令頒發的文書,代表王朝意志,你殺不了,也不能夠殺他們!“
沈從約知道吳毅說的是事實,但是心頭的怒火還是很難消弭下去,悶悶不樂。
這一刻,即便吳毅不動用定運星盤,或是啟用幽冥法眼,也能夠看出代表沈從約的氣運,突然晦澀下來。
大凶之兆!大凶之兆!這四個字浮現在吳毅心頭。
沈從約一個小小的中位神,目前甚至神位都沒有坐穩,竟然敢於挑釁大極王朝的龍運,她身上大凶之兆,來自何處,不言而喻。
稍作安撫,本就是沈從約命中之劫,吳毅知道自己改變不了走向,自己無論說什麽,沈從約都不會相信,甚至於可能產生逆反心理。
既然如此,讓她自己經歷一番,也是不錯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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