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毅本來以為自己說得滴水不漏，定然能夠打動沈從約，想不到一番滔滔大論後，得來的，卻是一聲嗤笑。

　　“依法治罪，我就是被依法虐殺的！不僅是我，我那體弱多病的爹娘，也是被依法治罪的！”沈從約仰天長嘯，滴滴血淚自眸間湧現，身上的怨氣，增長數倍不止。

　　單純依靠佛光，一時竟然無法完全鎮壓下她來，吳毅又念誦一句四十字真言，生出佛門淨土來，才壓製下沈從約的暴動。

　　“法無善惡，本意為治民，殺你的，不是國法，而是亂法之人！”吳毅安撫她，如是道，但是效果有限，這一刻，沈從約已經將吳毅視為縣尉等人一派的人了。

　　沈從約此女，將是吳毅挑動辰留縣民變的重要先手棋子，不容有失，只是突然心性大變，難以控制，除非施以惑神或是迷心手段，否則一時間無法讓沈從約平靜下來。

　　吳毅知道她不幸，卻不會讓她壞了自己的計劃。將沈從約的魂靈鎮壓在佛門淨土之中，帶著她，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監牢。

　　之前在監牢內中，為了迷惑獬豸神獸，吳毅布下不少迷術，如今隨著吳毅離去，自然散去，而獬豸這時才發覺沈從約的魂靈不見的消息。

　　他無法將消息直接告訴縣尉縣令等人，但是神意覆蓋，將危險暗示他們，是以，這幾日，縣令及縣尉等人，無論做什麽，心頭都好像蒙著一層黑影，眼皮挑動不止，心跳不時陡然加速。

　　獬豸神獸同時加強防禦，並且與辰留縣城隍等神道神祇聯系，防止沈從約凶性大發，大開殺戒。

　　嚴格來說，獬豸神獸做到了他所能夠做到的一切，作為正氣的化身，剛正不阿的執法者，他無可挑剔。

　　但是他所能夠管轄的，不過是陰冥層面而已，陽界判案斷案他無法干涉，只要還有辰留縣縣令縣尉這樣的人，獬豸神獸只會越來越累，無力回天。

　　裹挾著沈從約的魂靈自辰留縣縣城離去，吳毅在午餐之前，回到了清風觀。

　　清風觀本就不大，弟子道童加起來，不過十余人，平日都有功課在，無人會關注吳毅，是以此番外出，沒有人察覺。

　　沈從約雖然因為怨念深重，而跨越數個層級，直接成為鬼王，但還是過於稚嫩了，無法運用好自己的能力，吳毅有意讓她看見外界景象，她卻無法察覺出其中的異樣來。

　　順便說說沈從約之所以能夠成為鬼王的緣由，如果單單介紹其受到苦難的深重，還是粗淺了些，因為這只是重要原因，而非主要原因。

　　沈從約的魂靈能夠成為鬼王，真正原因是她匯聚了整個辰留縣百姓對縣衙的怨念，沈從約被縣尉虐殺而死的消息傳開之後，又是因為抗稅而被逼壓而死，代表當地百姓的普遍不滿，許多人對她心生同情。

　　某種程度上說，沈從約並不是鬼，而是神，她的香火來源，是百姓對官府的不滿。

　　這般香火，自然是不持續連貫的，而且因為與縣令代表的龍氣相抵觸，是不可能得到大極王朝的承認，永遠都是邪神淫祀。

　　沒有穩定的香火，沒有穩定的神位，沈從約封神之路，很難很難，不過因為她與吳毅的目標大體重合，吳毅有心幫她，事情倒也不是沒有轉機。

　　沈從約的魂靈被吳毅從監獄內帶出來，辰留縣縣令與縣尉這幾天沒有一個晚上睡了好覺，本來約定七日之後的法會，也被提前為三日。

　　吳毅便隨著風清道人來到縣城，觀摩他操辦法會。

　　前面灑水，拋花。水是靈水，可蕩滌汙垢，花是槐花，可鎮壓厲鬼，不過想要鎮壓沈從約這樣的鬼王，還是差了許多。

　　如果不是吳毅之前將沈從約收服，以風清道人的微末道行，極有可能要被沈從約給殺死。

　　沈從約的幽魂都不在了，法會一場，除了一番熱鬧之外，並沒有多大用處。

　　風清道人畢竟有通玄的修為，當邁入監牢的那一刹那，就明白，厲鬼已經不再，出於職業道德，他還想要憑借神通追索一番，很可惜，如果是其他人，說不定真的給他發現幾分蛛絲馬跡來。

　　吳毅一點機會也不給風清道人，暗中祭出定運星盤，將一切因果氣機打散攪亂。

　　法會結束之後，風清道人很是直白地對縣令說，讓他們另請高明，而吳毅對自己的定運星盤頗為自信，全然不亂。

　　事實上，整場法會下來，吳毅並沒有關注法會本身，而是落在法會之外，關注百姓對此的看法。

　　非要用一個詞語來形容的話，那就是“道路以目”， 何為道路以目，政府不讓百姓開口議論，百姓只能夠靠眼神來互相交流，表示環境的極度壓抑與沉悶。

　　何為白色恐怖，這就是。

　　這就是吳毅在法會過程中，在辰留縣內感受的環境，要說吳毅的心情，自然是喜不自勝，這般看來，他計劃成功的可能性，大大地有。

　　就如同秋天乾枯的草原，只差一把火了，到時候，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日落西山，風清道人操勞一日，滿懷疲憊，而對手手段深不可測，返回道觀之後，他心情無比低落，沒有與吳毅多言，就入書房修習去了。

　　吳毅在自己房間四周布置下法陣，防止不相乾的人誤入，隨後將沈從約從佛門淨土中釋放而出。

　　鎮壓三日之後，戾氣沒有消磨多少，沈從約看吳毅的眼神，還是惡狠狠的，吳毅也不在乎她對自己的看法，自己來大極王朝，又不是做大好人來了，甚至可以說，自己是個機關算盡的破壞分子。

　　雖然瞪著吳毅，但是沈從約這幾日的思索至少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吳毅比她厲害得多，現在不能夠和吳毅對抗。

　　心中害怕，氣勢自然無法持久，幾息之後，目光收斂，莫說如同之前那般瞪著吳毅，就連看吳毅的膽子也沒有。

　　“今日情形，你應當看見了，父老鄉親噤若寒蟬，你不打算幫他們一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