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4年即五鳳四年,漢室第七位皇帝劉詢在位第二十年。
和漢朝乾架了一百多年的匈奴,經不住漢室歷任皇上和兵將的努力以及消耗,終於低頭,在正月匈奴的呼韓邪單於稽侯G正式向漢室稱臣,並且遣弟右谷蠹王到長安當質子。
以太子太傅蕭望之、太子少傅周堪為首的“以德服人”溫和派猶如打贏了一場大勝仗一樣,歡欣鼓舞,這幾天連說話的聲音都大聲了不少,下巴更是止不住的往上揚。
然而就在谷梁君子們笑逐顏開、眉飛色舞、談笑風生,準備再度向著三公九卿之位發起衝擊之時,一向在大家眼裡柔仁好儒是大家擔任三公九卿最好跳板的皇太子劉]突然下令毫無征兆的奪了太子更率令、太子家令、太子門大夫、太子仆、太子中盾、太子冼馬、太子舍人、太子中庶子等等,足足十幾位太子身邊重臣的宮籍。
一時間不單單是太子宮,就連整個朝野都有些恐慌起來,大家都不明白一向柔仁的太子怎麽突然搞出這麽大的事情來,要知道那些人於太子而言就相當於朝堂上的九卿,這些人不單單是有能力有本事而且背後還有雄厚的背景人脈,更是太子日後繼承皇位後能一下子掌控住朝廷不會被權臣把持的重要幫手,太子此舉完全是自殘。
宮籍是什麽?
並非字面上理解的皇宮戶口本。
而是出入宮闈的資格,沒有宮籍就意味沒有詔令,從此不能再踏進宮門。
對於漢室的大臣而言,情願被罷官被削爵被處罰金,也不願意被奪宮籍。
而且不巧太子宮雖然是獨立於未央宮與長樂宮之間,但也在宮闈中。
這就像人家是公務員,你不讓人家進政府大樓辦公一樣,而且這可比這個更嚴重一些,太子畢竟是國之儲君,讓太子不滿那你以後能有什麽前程可言?
性子要是激進的恐怕會直接當場自刎。
作為太子太傅的蕭望之、太子少傅的周堪以及太子詹事的孔霸完全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畢竟名義上這些人都歸他們管,而且其中還有不少他們私心塞進來的同黨同鄉同派,太子對這些人不滿了尤其還不是一兩個人而是十幾個人,無論理由是什麽,都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他們失職了。
這要是換做以前孝文孝景孝武時期,這三位太子三公恐怕會直接上書乞骸骨,以求皇上放過他們的家人。
可現在嘛,一則當今皇上表面上很是善待功臣一般出了錯都是罷官很少會賜死,二則皇上表面上很看重信任儒家尤其是谷梁派,三則太子在他們眼裡一向都是優柔寡斷軟弱的說不一定去哄哄太子再表面上請罪處罰一下這事就會過去,四則他們才立下了大功還沒享受勝利的果實誰願意就這麽涼涼了,所以在接到消息後的第一時間三位便入宮求見太子。
然而這個時候已經對這事蓄謀已久的太子自然是不會見這三人,直接讓身邊的宦官將這三人攔在了太子宮外,不聞也不問。
劉世靜靜的跪坐在桌子面前,低頭看著桌上的竹簡,表面上看上去正在細細品讀,可心裡卻在想著之後面對漢宣帝時自己應該說怎麽樣的話,漢宣帝又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他現在乾的事情,恐怕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一口氣奪了那麽多人的宮籍,雖然隻是奪宮籍,可卻和罷了那些人的官職一樣,就算漢宣帝不知道不準備過問,那些人背後的勢力也會讓人捅到漢宣帝的面前,那些勢力不乏外戚和朝堂重臣,
更何況劉世覺得漢宣帝不可能不關注自己。 果然沒多久,就有一宦官匆匆忙忙的走進來,跪下說道:“殿下,天子有詔,請您移駕溫室殿……”
“孤知道了。”劉世很是平靜的說道,然後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才走出門,坐上早已準備好的馬車朝著溫室殿駛去。
才出太子宮,蕭望之、周堪和孔霸三人就跑過來想要攔下劉世的馬車,劉世自然知道他們想要做什麽說什麽,照樣沒理他們,直接讓人越過他們朝著未央宮駛去。
蕭望之、周堪和孔霸自然是不敢真攔儲君的馬車,不過是欺太子之前一向表現得很是軟弱才一試而已,沒想到太子壓根就沒有理他們,他們自然不敢真攔,尤其是太子還是奉天子詔。
等著劉世的馬車越過他們朝未央宮駛去後, 三人的眼裡已經沒了之前匈奴單於朝漢室稱臣的洋洋得意,反而是布滿了驚恐不安和一絲絕望。
突然之間,三人都覺得自己似乎從來沒有看明白過太子,不然也不會被太子此番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三人對視一眼,皆看見了彼此之間眼神中的凝重,現在擺在他們眼前的隻有一條路――那就是搶在皇上或者是太子表態之前,自己主動上書乞骸骨,這樣還有一線生機。
畢竟漢室有“君不侮臣”的傳統,隻要不是犯下了大錯罪無可赦的大罪,一般臣子自己識趣,君王也不會往死裡搞臣子。
此時三人在想什麽做什麽,劉世一點也沒在意,到了宣室殿大門他深呼一口氣才走了進去,他即將要面對的是一代明君,雖然這位皇帝在後世名聲不顯,可要說硬本事比後世吹捧的很多明君都還厲害。
他不僅創造了西漢最後的輝煌,在以制定廟號、諡號嚴格著稱的西漢歷史中,中宗漢宣帝劉詢也是僅有的四位擁有正式廟號的皇帝之一,要知道連公認的明君漢武帝之父漢景帝都沒有廟號。
漢光武帝的“雲台二十八將”,唐太宗的“凌煙閣二十四功臣”,其實都是刻意模仿漢宣帝創立的“麒麟閣十二功臣榜”。
在他死後百姓自動保護了杜陵上千年,東漢初年樊崇曾經在長安大肆盜掘帝陵,西漢十一座皇陵中隻有漢文帝和漢宣帝沒有被盜,民心的思慕歷史上的帝王又有哪幾個能夠做到?
劉世走進去,目不斜視直接跪下,恭恭敬敬的叩首道:“兒臣拜見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