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像個臉盆掛在高處,照耀著這片山村。
在山腳建成的村莊,正值秋收。
秋老虎厲害的很,大多數人都躲在山下地頭的樹林裡吃飯,填飽肚子之後休息一會繼續乾活。
村民趁著吃飯的功夫也在閑聊。
聽說小日本把北平哪都佔了,在河北這塊打了幾仗,直接往山西去了。
如今這世道又開始打仗了!
今年收成好,如果不鬧兵災,估計能過個好年。
村民們盼望著軍隊別來抓壯丁,到時候不僅家裡的壯勞力沒了,估計連糧食都得遭殃,征兵又征糧的。
要是人死在外面,家裡的孩子老人可就受罪了!
幾年前,跟著周常出去的十幾個好小夥子在長城上打日本鬼子,可是一場大戰就折了五個,殘了三個。
要不是周常升了官,兒子也出息,把他的軍餉分給這幾家子過日子,孤兒寡母老人的估計都得去討飯吃。
周常的軍隊可是在北平那邊的,聽說跟日本鬼子又打起來了,不知道這次莊裡的壯小夥子能活下來幾個。
可是遠處林子又傳來幾聲槍響,讓充滿收獲喜悅的村民眉頭上又有了一絲擔憂,但願那些大兵別來這。
山村被稱做三莊,因為絕大部分人都是趙李周三姓。
村裡許多家的煙囪都已經不冒煙了,隻有一個還在冒著煙。
煙囪還在冒煙的院落裡擺滿了玉米,青濕的玉米秸稈被整齊的堆放在院落的一角,等待時間的催化,發揮冬天燒火取暖的使命。
幾隻老母雞咯咯的叫喚著,時不時的啄著地上磕落的新鮮玉米粒。
一條大黃狗趴在地上曬著太陽,聳動著鼻子,尾巴一搖一搖的像是在等待著什麽。
從屋裡出來一個方方正正的大木桌子,一個十七八歲左右穿著泛黃白色襯衫,黑色長褲,腳蹬一雙白色泛黃網球鞋,濃眉大眼的黝黑壯小夥子也露出了面,平穩的把方桌擺在院落裡。
正在偷啄玉米的大公雞扭著腦袋咕咕叫了兩聲,飛快的往一側走去。
緊接著一個穿著白色短褂短褲黑布鞋的白胖小子,笑咪咪的搬著長凳出來放在方桌一側。
穿著藍色碎花上衣黑色長褲短布鞋,頭上帶著銀釵,四五十歲的女人緊隨其後走出來,露出一隻玉鐲子的雙手端著一盆白面饅頭放在方桌上。
趴在地上的大黃狗立馬起身,歡快的搖著尾巴圍著方桌轉圈圈。
心急的白胖小子想要拿起饅頭就吃,被母親拍了一下開口道:“老疙瘩,洗手去!”
“娘,這不是今天吃頓好的嗎?有點著急,嘿嘿!”
從屋裡端出一盤炒白果兒(雞蛋)的黝黑壯小夥子瞥了一眼胖小子,開口道:“老四,搬凳子去,就你餓了是吧?”
對於三哥周智後面沒說出來的話,胖小子心領神會,在不乾活,信不信你我揍你之類的,要不是自己真的打不過他,早就反了,不就比自己大了一個時辰嗎?
母子三人坐在各自坐在長凳上,老舊的方桌上擺滿了飯食。
“娘,家裡沒鹽了?”
老三周智把盤子裡的煮青菜夾起來,放在桌子中間的那碗鹹鹽水裡沾一下之後在塞進自己嘴裡。
“嗯,這幾天農忙,等三天之後,鎮上開集了,娘再去買一些,這幾天先這樣湊合著吃啊。怎的,去津門念了一陣書就過不慣咱們這的日子了!”
“就是!”胖小子咬了一大口蔥:“嫌淡你蘸醬吃啊!”
“老疙瘩說的對!”周氏笑呵呵給老四夾著雞蛋,
開口道:“老疙瘩,多吃點,從津門回來都瘦了,這半年多又給娘乾農活,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能擠兌三哥的機會不多,每次娘都站在自己這邊,自己比他小了一個時辰還是有優勢的,小胖子周信笑得眼睛都沒了。
“就他,還長身體?胖成個球!”周智咬了一口白面饅頭:“就我倆在學校的時候,他胖的連中山裝都穿不進去,幸虧老師給他改縫了衣服。一個人吃倆人的飯,夥食可比家裡好,還瘦了?娘,這話說出去都沒人信啊!”
“我就是瘦了啊!”胖小子梗著脖子:“娘說的沒錯!”
“嘿,你小子!”周智探出胳膊準備敲老四一下。
胖小子往後一躲,周智順勢把老四碗裡的雞蛋夾回來塞進自己嘴裡。
“娘,你看三哥!”
“行了行了啊,你們倆這麽大了,吃飯都消停點!”周氏笑呵呵的道。
小胖子喝了一口粥道:“我們多大都是娘的小棉襖!”
周智翻了個白眼,自己蘿卜蘸醬吃。
“哈哈!老疙瘩這話說的我愛聽,多吃點!”
“對了,娘,到時候去集上多買些鹽,我前些日子去縣城找趙路大哥,碰巧看見有一隊日本鬼子往縣城來了,這是以前沒有過的事。”老三周智咬著蔥蘸醬。
“啊,那你爹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可能吧!”老三周智點點頭不言語了。
“娘,不用擔心,爹那麽厲害,更何況西北軍那麽多人呢,怎麽會讓小鬼子輕易進來呢!”
“嗯!”周氏點點頭,吃了兩口飯,又開口道:“要是真的打仗了,我更要多給紅兒妹她們一些錢了,不然她們孤兒寡母的在這年月可怎麽過活啊!”
老三老四開始低頭吃飯不再言語了,家裡也沒多少錢了,這事是父親定下來的規矩,絕不能餓著那幾個死在戰場上兄弟的家屬,再加上鄉裡鄉親的,互相幫襯著,這日子就這麽過來的。
他們西北軍本來就窮,戰死的時候有撫恤,以後都是老爹用軍餉給補貼的,辛虧大哥二哥上了黃埔,管吃管住還有補貼,不用家裡往外貼錢。
大哥畢業之後偶爾還能寄一些錢財,可是一年前來封信說不知道調哪裡去,之後也沒給家裡寫信。
倒是大姐在城裡當醫生之後,時常往家裡寄錢,這才不至於讓家裡入不敷出。
老三周智知道有些話不能跟娘說,哥倆其實在北平讀書來著,後來出了一些事,才去的津門,也就趕快吃飯。
周氏從炕櫃裡拿出一些錢,塞進籃子裡,又拿了幾個煮好的雞蛋放在籃子,這才出了門。
老三周智站在堂屋裡瞧著牆上那張黑白的全家福,沉默不語。
“三哥,一會出去釣魚吧!活也乾完了,家裡都沒肉吃了,我跟娘說過了,明天在幫娘醃鹹菜。”胖小子咬著烤好的玉米棒子走進來。
“我們去山上打獵!”老三周智放下喝光水的大花瓷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