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皮臉說這話的時候很平靜,沒有絲毫的怨天尤人!
周智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老兵都這種態度。
都是腦袋栓褲腰帶上,今天一塊喝酒的好兄弟,明天戰場上,說不定就天人永隔了。
院長醫生李景漢跟周智打了個招呼,說那夥保安隊的人堅持要走,勸不住,現在縣醫院就剩這麽一個病人了。
李景漢讓周智放心,小胖子周信肯定會得到縣醫院最好的治療與看護,反正醫護人員閑著也是閑著,就當練練手,省的技術生疏了。
有事去叫他,冷不丁的連做兩台手術也是挺累的,他去後面休息室休息去了。
周智點點頭,隨後讓二皮臉也去休息,自己倒是睡不著,從二皮臉口袋掏出一顆老刀牌煙卷,走出大廳門口,站在院子的過道上,擦啦一聲,點燃火柴,把煙卷點上。
被煙嗆得咳嗽了兩聲,在加上被冷風這麽一吹,倒是讓周智清醒了不少,隨手把煙卷扔在腳下,踩滅,不習慣這種味道。
短暫升起的煙霧被身後屋簷下的電燈照射的變了顏色,也讓周智的影子變得更加長。
他媽的,大炮這傻小子怎麽還不回來!
周智撓了撓自己的寸頭,在縣醫院的院子裡來回走。
某個房間裡的白色窗簾被挑開,望著在昏暗燈光下戰立的人。
“張姐,那倆病人不是都脫離危險了嗎?怎麽還有人睡不著覺啊!”
另一個躺在床上,打著哈欠道:“小文,你可真哏,介都幾點了,您了歡實啥?還不睡覺?”
“我剛才起夜著,以為院子裡的燈沒關,挑開窗簾才瞧見院子那遠遠的站著人,嚇我一跳。”
“哦,好嘛!你起夜來著,我嗦呢,就剛才那嘩嘩聲,我還以為夢見發大水要把我衝走了呢,這不醒了嘛。”
“哎呀,張姐,你說什麽呢!我說外面站著人的事呢!”小文護士臉色顯紅。
北方天冷就在房間裡備著尿盆,更何況今天槍聲炮聲的,這倆護士也不敢出門上廁所。
被稱作張姐的護士呵呵一笑:“也是,你樂也到了該出門子(出嫁)的年紀了,挺好一北平大小姐,非得來這地界兒吃苦受罪,你可圖個嘛呀!”
“他們幾個掏槍的時候,我被嚇壞了,可剛睡下前,我隱約感覺我見過那兄弟倆。”
“好嘛,大戶人家的小姐,想的就是不一樣啊。”
聊半天,這倆護士愣是沒說到一件事上去。
“真的,我感覺見過,半熟臉兒,尤其是那胖子,一笑眼睛都沒了!可是我記得他哥濃眉大眼的,一點也不黑啊!”
“那當哥的可真是護著弟弟,一身匪氣,那橫模樣,倒不像個警察!在說了,就介山旮旯地界的人,能認識你個北平大小姐嘛?”
張護士翻了個身:“嗨,我說呢,大晚上不消停兒,原來是介小妮子思春了,找的話茬子。”
“哎呀,張姐,你竟會給我逗悶子。”
“你還乾吧應征(死不承認)個啥,介都嘛時代了,提倡男女自由戀愛,你要是真攜很(喜歡)人家,現在就出去認識認識,說不定介事就~成了!”
“張姐,可別拿我逗悶子了,睡覺!”護士小文一扯窗簾,仔細的遮擋燈光,這才回到床上去。
等走到身子變得暖和一點,周智使勁的揉了揉自己冰涼的臉,也走進了大廳。
天色將亮未亮的時候,周智脫下警服,穿著便衣從縣醫院出去了,
按照印象,往凌晨突圍的巷子走去。 這一路走都沒看見屍體,等到了Y字路口,地上一片血跡,那應該是自己四弟流的血。
牆角有許多子彈殼,摔爛的幾塊碎磚,空了的輕機槍彈夾,唯獨不見兩把輕機槍和大炮的屍體。
周智不顧地上的冰涼,趴在牆角,往另一條胡同看去,有不少的屍體,倉促應戰,還沒來得及收拾。
又低頭仔細瞧了瞧自己的身下,這應該是大炮阻擊的位置,沒留下血痕。
往好的方向想,就是大炮沒事跑了。
往壞的方向想,就是大炮被活捉了。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邊打邊撤了,因為身後有追兵,所以他沒去縣醫院。
想到這裡,周智立刻往住的旅店跑去,這麽大的地方,黑暗中跑掉一個人應該很容易。
這個時間,旅店還沒開門,應該說經歷了昨天晚上的大陣仗,在沒有正府人員出來沿街安穩人心說沒事的話,絕大多數的商戶和百姓是不會輕易出門的。
見旅店四下無人,周智直接翻牆進去了,裝作剛上完廁所的模樣, 往租住的房間走去。
周智推了推門,發現裡面栓上了,當即心頭一喜,不滿的道:“尿個尿的功夫,就把門給鎖上了?快點開門。”
“來了。”
瘸半仙裴五爺裝模做樣的在房裡應了一聲。
周智閃身進來,往大通鋪上瞧了一眼,除了站在身邊的裴五爺,沒有花褲子的影子。
瘸半仙裴五爺摸著花白的胡子面帶笑意小聲道:“昨晚上我去軍火庫了,燒著的軍火庫外面上百具都沒有你們的屍體,又瞧見二十幾個小鬼子的屍體,我就放心回來睡覺了。
日軍司令部都被你們毀的差不多了,你們幾個小年輕還真把吉雲縣給鬧了個底朝天,對了,你們晚上在躲在哪來著?”
周智此時卻沒有一絲得意,皺著眉頭問:“五爺,大炮晚上沒回來?”
瘸半仙裴五爺一聽這話就知道事情不對,急忙道:“你們沒在一起?”
周智點點頭,跟瘸半仙裴五爺說了事情的經過與自己的猜想。
裴五爺搖了搖頭,大炮這孩子有點軸,腦筋轉的不夠快。
只要這小子身後有追兵,肯定不會去縣醫院,也不會回旅館的,怕連累自己這些人。
要是被抓,估計也會留他一條命,畢竟被當作共黨了,肯定會想從他嘴裡套出其余共黨的下落。
最重要的是活的共黨比死了的值錢。
那就趕快打聽,趁著日軍主力還沒回來,急忙想法子把他救出來。
又或者也許是他找個地方甩掉了追兵,貓起來睡了一覺,等天亮在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