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是夏末了,天上那顆火球好似還是有無邊怒氣一樣,宣泄著炙熱和燥悶。
這是一片茂盛的草場,微風掠過,蕩起一片片好看的綠波。
可惜郭玉沒有心情欣賞這片美景,他隻是半跪伏在地上,仔細的撥開草莖尋找著什麽。
汗水粘著塵灰,從郭玉蠟黃消瘦的臉頰淌下。
汗液粘在了唇邊,疼得郭玉縮了縮臉肌。用力舔了舔唇瓣,那乾裂的唇皮下露出新鮮的傷口。
郭玉喉嚨跟火燒了一樣乾渴,肚腹間的哀鳴好似從未停止過一樣。
深深吸了口氣,郭玉並未理睬身體傳來的需求信號,繼續尋找著目標。
“有了!”
撥開一片礙事的野草,郭玉高興的把一塊黏在地上的東西輕巧揭了起來。
這塊狀物呈現出一種風乾的灰褐色,即不是巧克力,也不是灑滿了噴香肉松與七彩顆粒的髒麵包,而是牛內髒的一系列化學反應後,通過括約肌擠壓出來的一種混合物,簡稱-牛糞。
即使風幹了,牛糞的味道也很糟糕。
現代人別說撿了,估計看到牛糞都會躲得遠遠的。
郭玉卻好似珍寶一樣把一塊塊遺落在草原上的牛糞撿拾起來,因為這些牛糞能換來一整天的口糧。
把背上髒兮兮的口袋塞滿了一半牛糞後,郭玉有些扛不住了。
饑餓尚可忍耐,但嚴重脫水的狀況已快到極限了。
汗液幾乎停止分泌,眼睛也澀澀的,頭暈腦脹,幾乎無法站立。
跌跌撞撞,郭玉踉蹌著來到了一名梳著雙辮的壯漢附近。
這壯漢臉膛發紅,肌肉好似花崗岩一樣夯實。
不同於現代遊牧民族的溫和,這名突厥人一臉風霜與彪悍,皮膚粗糙無比,看起來凶神惡煞的。
來到對方跟前,郭玉其實就後悔了,但身體實在挨不住了,隻能硬著頭皮跟對方交流起來。
突厥壯漢雙手抱胸,那凶戾目光時不時掠過郭玉瘦弱的身軀。
不等郭玉說完,對方就陡然抽出了一直卷在手臂上的鞭子:“該死的唐人,還想喝水?拿一百塊牛糞來換!!!”
聽到突厥人怒喝,郭玉就本能的開始收縮身體,不等鞭子落下,郭玉已把自己團成了一個球體。
“啪!”
一道血淋淋的鞭痕在郭玉背上綻開,疼得郭玉眼角抽搐,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狠狠抽了郭玉一鞭子,突厥人揚手想要再來幾下出氣,卻好似想到了什麽一樣,緩緩放下了鞭子,隻是口頭喝罵了幾聲,就轉身離開了。
郭玉佝僂著身體,在附近摸索一番,找到了一點止血草,快速嚼碎敷在了傷口上。
感覺到傷口一陣清涼,郭玉這才重重松了口氣。
休息了片刻,郭玉繼續扒拉牛糞,背後傷口依然有血水淌下。
一邊撿著牛糞,郭玉一邊哀歎自己命硬。
用發黑的袖管擦了擦汗水,粗麻布刮在臉上生疼,這讓郭玉不禁想念起那柔軟的棉布和毛巾。
剛穿越來唐朝時,一切都是新鮮的。
郭玉覺得自己就算不能大富大貴,至少也能混個衣食無憂。
可現實往往是殘酷的,靈魂穿越到了一名乞丐身上,不等郭玉徹底熟悉這具身體,就在一個黑夜突然被人抓走了。
郭玉現在還記得,那濕透了的粗布上,那刺鼻的蒙汗藥味兒。
被抓來的人很多,有乞丐,也有地痞無賴,
還有一些無家可歸的良民之類。 反正都屬於那種即使失蹤了,也不怎麽會有人關注的群體。
被抓的第二天,郭玉等人就醒了過來。
有人鬧騰,有人呼救,有人威脅...
等到鬧騰的最歡實,叫喊最大聲,折騰最厲害的幾名倒霉蛋兒變成屍體後,眾人都老實了。
顛簸了足足半個月,郭玉這批人就被轉賣到了黑窯裡。
沒日沒夜的開礦,吃不飽,穿不暖,偷懶被發現了還要挨打。
最嚴重的還是病患,直接往亂墳堆一扔就完事了。
所以那時郭玉不怕苦,也不怕累,即使每天挨餓也不敢絲毫生病。
有人不懂粉塵原理,長期勞作得了肺癆。有人營養不良積勞成疾,也有人受了不這種生活,直接自殺了。
郭玉堅強的活下來了,整整兩年的黑窯生活,讓郭玉學會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就在郭玉以為自己一輩子都會在黑窯中度過時,一場突如其來的襲擊再次給郭玉上了一課。
突厥人襲擊了這處礦場,往日裡作威作福,喜歡虐待礦工為樂的那些監工和打手們,哭爹喊娘的被屠殺著。
晃動的火光,噴濺起老高的鮮血,臨死前的慘叫...
郭玉沒有反抗,隻是緊緊縮著身體躲在礦洞深處。
突厥人並未放過這些礦奴,把整個礦場搜索一遍後,就用粗麻繩穿著這群瘦弱的礦奴們離開了。
郭玉不知走了多遠,反正路途上死掉了至少一半礦奴。
等到再次安定下來,郭玉擺脫了礦奴身份,卻成了突厥人的奴隸。
按理說,現在大唐比突厥人厲害,可依然無法阻止突厥騎兵在邊境附近的劫掠。
騎兵機動性太強,即使有專門的騎兵追趕,也比不上一直生活在馬背上的這些突厥人。
甚至很多時候,唐朝追擊的騎兵如果經驗不足,很容易就被熟悉草原的突厥人反殺。
這就導致了邊境線一直被突厥人騷擾,卻沒辦法有效防止。
“三年了啊!”
抬頭望了一眼大唐的方向,郭玉直到此時才深深明白,那些古代被擄走的漢人歸鄉思愁。
三年時光,淘汰了很多唐人奴隸,甚至更新換代了好幾批。
可郭玉一直活著,很艱難,也很勉強,但他一直沒有死去。
除了頑強的生命力,當然是因為郭玉比起那些只會乾活的奴隸們多了一點價值了。
不然剛才那種情況下,至少賞你五六鞭子才會罷休。
說起價值,就得跟郭玉穿越前的職業有關了。
穿越前郭玉是一名無憂無慮,每天K歌玩遊戲,眼看著就要轉正的見習廚師。
五星級酒店的見習廚師,比起那些普通酒店的大廚也不差多少了。
因著一次失誤,郭玉被廚師長懲罰打掃儲物間,結果在一塊損壞的地板夾層裡發現了一把菜刀。
這種地方發現菜刀,郭玉好奇心頓時被調動起來,試探了幾下沒什麽問題,就把菜刀拿了起來,然後...
沒有然後了,拿起菜刀的下一個瞬間,就穿越到了唐朝,成為了一名沿街乞兒。
回憶是一種奢侈的行為,所以郭玉隻是感慨一下,就繼續投身到拾糞中去了。
大半天時間過去了,郭玉看了看背後鼓囔囔的口袋,估計足夠一百塊了,轉身往軍營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