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易稍稍在門前駐足,左首的皂衣漢子肅聲道,“你是何人,因何在此眺望!”
許易掀開鬥笠,“在下易虛,正住此間,不知二位兄弟,因何在此站崗!”
“你總算出現了!”左首那人激動道。
右首那人早已奔出丈外,“張龍你千萬留住易虛,我去稟報大人!”
許易的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莫名的焦躁襲上心頭。
他沒追問發生了什麽,靜靜等待著高君莫的到來。
高君莫來得極快,不過半盞茶時間,一隻金雕載著高君莫在門前落了下來。
“這幾日,你跑哪裡去了,明日便是決戰之日,你知不知道,你今晚若還不出現,便以逃戰論處,淪為廣安公敵。”
高君莫還未落定,便急急說出了一通。
許易出自巡捕司,他若逃戰,巡捕司上下勢必顏面大失,更何況,他極看中許易,視為巡捕司之棟梁。
這幾日,許易的失蹤,給他帶來的壓力極大,此刻得見,一口氣才算松了。
“我家人哪裡去了?”
許易沒有長篇大論的解釋,甚至沒有回答高君莫的問題,直接道出了讓他燒心的疑惑。
“家人?你是說那一老一少,他們是你的……”
高君莫既然要拔擢許易為白衣捕頭,又怎能不調查許易根腳,自也知曉了他和慕家人的關系,根本未曾想到許易竟已將那一老一少作了家人。
念頭至此,高君莫暗叫失策,許易能為這一老一少,跟黑龍堂不死不休,三人的關系焉能尋常。
“早知如此,第一時間得知許易不在家,就該派遣人員來警衛,何至有今日之失?”
高君莫心中後悔,面上平靜道,“三日前,你家遭遇火蠻人襲擊,老人和小孩失蹤,婆子,丫鬟盡死,你那位門客身受重傷,現在還在春來館將養,我派了兩人在你門前站崗,就是為了等你,我堅信你易虛是條漢子,絕不會臨陣脫逃,果然,你沒讓我失望!”
“多謝高司長關懷和信任,讓您費心了,您放心,明日午時,我必出現在升龍台,現在,我得去看袁青花,見諒。”
話音落定,許易調頭就走。
“倒是性情中人?”
高君莫暗暗點頭,遠遠傳一道聲入許易耳來,“謀定而後動,三思而後行,想想火蠻人緣何就挑了你家!”
“在下省得!”
聲音未落,許易的身影已消失無蹤。
………………
許易找到春來館時,袁青花正被人裹著床單,要往外扔。
原來,袁青花受傷極重,被捕快送到春來館後,除了有捕快奉高君莫之意,送來點心意,再無人來探視。
三日功夫,他身上那點積蓄花了個乾淨,這日傍晚,實在拿不出錢來換藥,便要醫館的人扔出去。
虧得許易趕到,鬧劇才得休止。
有錢萬事好,很快,袁青花又被換上了新藥,許易不計成本,花了十余金,購來一碗勞什子十全大補湯,給袁青花灌了進去。
不多時,慘如白紙的袁青花臉上終於有了幾分血色,又半個鍾頭後,他竟沉沉睜開眼來,待瞧清是許易,眼眸陡然一亮,滾下淚來,“東主,我對不住你,沒看好家啊!的黑龍堂簡直不要臉,怕打不贏東主,竟然出這下流手段,王八催的,雇來一群火蠻人,以為這樣就能遮掩過去,誰也不傻,東主,老爺子被打的好慘,秋娃也被捉去了,我要去攔,
他們中有個鍛體後期的強者,抄起一根竹棍,將我穿胸釘在地上,我祖宗……” 袁青花又哭又罵,見到許易,恍如見到親人,繃緊的神經,立時松懈,兼之十全大補湯開始發揮藥性,他精神極是健旺,罵起黑龍堂來滔滔不絕。
“你怎麽確定是黑龍堂乾的?”
高君莫猜到了黑龍堂,許易自然也猜到了,只要不是傻子都猜得到。
但許易需要確定,如果真是黑龍堂,那就證明慕伯和秋娃,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他的心就算放下一半。
而且,若真是黑龍堂下手,隻傷不殺袁青花,必然留了口信。
果然,袁青花道,“那狗r的火蠻人將我釘在地上時,低聲在我耳邊說了一句話,要我轉告東主,若想慕伯和秋娃活命,那枚戒指,就不要出現在升龍台,東主,莫非就是你那日從高攀處奪來的蛇戒,啊呀,我明白了,王八催的,那蛇戒肯定藏有秘密,他們怕東主動用,這才想道拿慕伯和秋娃的性命來要挾!我草他奶奶個嘴兒,黑龍堂無恥之尤,自己用得,別人倒用不得……”
想清究竟,袁青花又開啟了狂噴模式。
許易拍拍他,“你暫時在此養傷,錢我交足了,要吃要喝隨便,明天下午,我過來接你。”
說完,便轉身出門去了。
袁青花怔怔半晌, 忽的,雙手合十,喃喃道,“好人要得好報,老天爺這回你幫我護佑東主得勝,改天您有事兒,說話就行!”
卻說許易行出門來,展開歸元步,身如清風,幾個晃動,人已到了安河邊。
所謂安河,實則是孽龍江分出的一條支流,穿城而過,故名安河,夜風清涼,河水冷冽。
到得河邊,許易縱身躍下,使個千斤墜,墜入湖中,雙腳死死釘在湖底。
突逢驚變,他的心有些亂了,需要輕柔的水波來撫平,他的怒火要將腦子燒穿了,需要冰冷的河水來撲滅。
許易恨,狂恨,既恨黑龍堂,又恨自己,而後者猶勝前者十倍。
他明明見識過人,知曉對強者和權力者而言,根本沒有絕對的規矩,偏偏他勝過一仗後,就有些忘乎所以,以為黑龍堂只會跟他來明的,只能跟他講規矩。
可笑他還自詡研讀過二十四史,深通謀略,竟犯下如此低級錯誤。
倘使慕伯和秋娃有失,他絕不能原諒自己。
許易怒,狂怒,原本芙蓉鎮漁牙碼頭大開殺戒後,慕伯怨氣已出,他對黑龍堂沒什麽特別恨意。
反倒是江少川既送鐵精又送錢,客氣得讓他有些不好意思。
是以,在擂台上,他對高攀根本生不出殺意,一個被迫應戰,一個為主而戰,本無仇怨,所以,他並不取高攀的性命。
然而此刻,他已將整個黑龍堂恨得死死的。
“必滅黑龍堂!”
轟的一聲巨響,水面泛起無數浪花,許易躍上岸來,消失在無邊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