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橋慎一認識的台本作家寥寥無幾，而胖胖青年無疑是跟他最熟的那個。

　　不過，之所以把秋元康列為合作的第一人選，倒不是因為除了他以外無人可選。

　　如果只是找台本作家，在已經有了企劃案，渡邊萬由美的事務所又準備好了砸錢的情況下，自然不是難事。

　　之所以選秋元康，還是因為在岩橋慎一看來，做整蠱節目，這個胖胖青年絕對有一手。

　　這種印象不是一天兩天，他剛認識秋元康，被這個胖胖青年拽著征戰銀座和六本木的俱樂部時，就覺得這個胖胖青年既油滑又冷酷。

　　不僅如此，還頗有一種熱衷於在捉弄了人以後，再以觀察者身份旁觀的惡趣味。

　　這點惡趣味，在先前秋元康接受他的提議，去跟富士電視台製作那檔聯誼節目的時候就體現無遺。

　　而現在，如果要製作整蠱節目，觀察者的眼光、捉弄人的惡趣味，這些都必不可少。

　　正因為對此早有了解，這次要製作整蠱節目，在台本作家人選上，岩橋慎一才把這個胖胖青年列為了第一人選。

　　節目的框架岩橋慎一大概搭了搭，現在只是要勸誘秋元康入夥，用不著全盤托出，只要把節目的主題和大概的方向跟他三言兩語說一說就行。

　　秋元康認真聽了，眯起眼睛，“還挺有意思的。”

　　各種整蠱普通人，然後把他們的反應記錄下來攤開在電視裡，讓觀眾既能代入整蠱者的身份看個熱鬧，也能因為被整蠱的對象是普通人，從而將自己代入被整蠱者的身份，想象若是自己遇到這種情況會怎麽樣。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雙面”整人。

　　這種帶點惡趣味、讓人現原形的節目，正是秋元康所喜歡的——畢竟，岩橋慎一也正是看準了這個胖胖青年會感興趣，才會特意來找他。

　　“所以，秋元桑要不要考慮也參與進來?”

　　胖胖青年卻不是個三言兩語就能被煽動著入夥的人，“節目到時要和哪個電視台做?”

　　“事務所的渡邊桑近來跟朝日電視台合作密切。”岩橋慎一回答他。

　　特意說這個，算是隱晦的告訴秋元康，這檔節目是先由渡邊萬由美事務所出資，先把企劃和最開始一兩集的劇本拿出來，再去跟電視台談合作和時段，而不是在最開始就通過電視台製作局來製作。

　　“朝日電視台啊。”秋元康若有所思。

　　胖胖青年是自由身，而非專屬於某個電視台製作局的製作人，所以，岩橋慎一來拉他入夥，倒是不存在什麽糾紛問題。

　　不過，這個胖胖青年自打入行之日起，密切合作的電視台是富士和TBS，在NTV也參與過幾個節目，跟朝日電視台和東京電視台沒有過來往。

　　這次要是答應了岩橋慎一，就是第一次參與朝日電視台的節目。

　　“這樣的節目，要做的話，投入勢必不小，又因為極度依靠台本，所以，要作為常規檔播送，難度顯而易見。”岩橋慎一開誠布公。

　　收視率在四大民放當中墊底的朝日電視台，岩橋慎一和渡邊萬由美送了樂隊天國這檔黃金收視率節目過去。

　　隨著樂隊天國的成功，他們兩個現在跟朝日電視台的關系也正不錯。

　　有檔U-MIZ出資的高收視率節目墊在那裡，再拿新本子去跟朝日電視台協商，話自然比第一次找上門來的時候好說，但越是如此，岩橋慎一和渡邊萬由美越謹慎。

　　作為要依靠電視台吃飯的事務所，談什麽跟電視台的交情，這種話過於可笑，投入太大的節目，一次翻車，在電視台的風評好久都緩不過來。

　　再說了，不談跟電視台的關系，事務所要真金白銀投資，數額不小。

　　這次要做的是綜藝節目，不能再像選秀節目那樣，拿“選新人”當誘餌拉其他事務所也進來，不謹慎不行。

　　“不談朝日電視台那邊會不會出讓檔期，又會出讓什麽樣的檔期，事務所的渡邊桑也擔心，如果節目做出來之後反響不好，後續會有一堆麻煩。”

　　做綜藝節目和選秀節目的不同之處，在這方面就體現無遺。

　　選秀節目即使收視率不怎麽樣，堅持做完半年的檔期相對來說，在製作難度上比較容易。

　　但是綜藝節目如果反響不好，那簡直就是要一邊掐著脖子往下做，一邊等著熬到腰斬之日到來。

　　“所以，我和事務所的渡邊桑協商了一下，打算先準備好一份最終內容約兩小時的劇本，然後，拿著這份劇本和朝日電視台協商。”

　　岩橋慎一把他和渡邊萬由美的打算說出來，“先做一兩期特別節目試水，再根據觀眾的反饋，決定要不要將節目常規化。”

　　當然，先做特別節目試水，對岩橋慎一和渡邊萬由美來說還另有考量。如果特別節目的反饋非常好，一方面，朝日電視台會對把節目常規化信心更足。

　　另一方面，節目如果看著前景不錯，去拉廣告讚助的時候也會更有底氣，更容易入廣告商的眼。

　　“唔。”秋元康點點頭，態度還是曖昧。

　　岩橋慎一沒有立刻要個答案，“總之，還請秋元桑好好考慮一下。如果能得到您的幫助，這個企劃做起來，必定是如虎添翼。”

　　他的話絕不是恭維，而是發自內心這麽認為。

　　……

　　過了晚上九點，來訪的客人陸續提出告辭。

　　岩橋慎一不是最早走的，但也沒有待到最後。臨走時，他還一並帶走了今天的紀念品——美空雲雀事務所的工作人員帶來的單曲。

　　數量不少，拿在手裡掂掂分量，總有個十張。

　　沒辦法，只能過後去“自發”為演歌女王做宣傳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屬於社交的一種。岩橋慎一拿到單曲的同時，已經在心裡琢磨，要把這些唱片送去哪兒了。

　　東芝唱片的南川製作人和岩橋慎一一起告辭，兩人各帶著自己那份唱片。

　　岩橋慎一得知他是搭出租車過來，邀請他搭便車。南川製作人欣然接受，一點也不扭捏。兩人下到停車場，飯島三智在那裡等著。

　　坐進車裡，岩橋慎一囑咐飯島三智，“先送這位南川桑回去。”

　　南川製作人報上住址，“拜托了，司機小姐。”他語氣爽朗，今晚留給岩橋慎一的健談印象，一點也沒變。

　　飯島三智扮她的沒感情司機，老實執行指令。

　　送南川製作人回去的路上，他照樣話不少，除了音樂製作的事，還閑聊起些有的沒的，這一開就合不上的話匣子，一方面是剛才在胖胖青年家裡兩人就挺聊得來。

　　另一方面，大概跟他喝了不少酒有關系。

　　“岩橋桑製作過偶像，現在又製作樂隊，今後有沒有製作SOLO歌手的打算?”南川製作人問。

　　“暫時是還沒有。”岩橋慎一回道。

　　至今為止，他唯一想要推銷的SOLO歌手，就是組團之前的美和醬。

　　“還以為能從您這兒得到點靈感呢。”南川製作人半開玩笑半認真。

　　他在東芝唱片負責的就是SOLO歌手的製作，是那種不負責創作，扎根錄音室的音樂製作人。

　　“很遺憾。”岩橋慎一笑了笑，“在製作SOLO歌手這方面的經驗為零。”……真要說的話，在地下時期想推銷美和醬卻慘敗，這勉強也算是點經驗。

　　“製作SOLO歌手又是完全不同的領域。”南川製作人沒取到他想取的經，雖說如此，倒也不介意，自己先有感而發起來。

　　“現在如果不是偶像，作為‘歌手’來出道，雖然不是出不了頭，但受歡迎的難度不小。說實話，感覺上SOLO歌手如何受到歡迎這件事很玄。”

　　擁有令人矚目唱功的實力派也好，懂得作詞作曲的天分也好，這些都成不了決定的關鍵。

　　“真要說起來，這句話用到偶像或者樂隊身上也適用。”岩橋慎一說。

　　小紅靠捧，大紅靠命。藝能界裡，出頭這件事，從來都玄之又玄。

　　“這倒也是。”南川製作人一笑。

　　他是專攻SOLO歌手的製作人，聊起天來，看待問題的角度，也圍繞SOLO歌手，對岩橋慎一來說，算是個能帶來比較新鮮視角的新朋友。

　　南川製作人聊SOLO歌手的製作之道，未必是在跟岩橋慎一認真探討關於SOLO歌手如何大受歡迎，不過，岩橋慎一卻認真聽著。

　　誰知道什麽時候用得上。

　　現階段，唱片公司的目標是推銷樂隊，但不可能永遠都專攻樂隊這一形式。風水輪流轉，演歌受到偶像擠壓，樂隊潮興起後也必定會有回落的那天。

　　再說了，演歌當道時，也有大紅大紫的歌手，偶像盛世時，也有紅極一時的樂隊。

　　樂壇總體上來說豐富多彩，而一家唱片公司如果想要走向正規，也不可能隻推出一種類型的藝人，用樂隊來起家，過後必定也將拓寬製作的范圍。

　　岩橋慎一自己未必會親自擔任製作人去製作SOLO歌手，但自己必須要對SOLO歌手的製作之道有所了解。

　　而且，南川製作人的話，也讓岩橋慎一若有所思。

　　他跟美和醬相遇的時候，因為SOLO歌手的路難走，所以才改為組樂隊的形式。

　　自那之後，這幾年間，男女SOLO歌手也有幾個紅人出現，雖然跟龐大的偶像隊伍和熱度日漸上升的樂隊比起來，顯得比較弱小。

　　SOLO歌手要走紅確實挺玄，唱功一流的實力派，又或者詞曲都能寫的才子，這些都不能成為走紅的保障。

　　被南川製作人帶動，他也不禁思考，如果要製作SOLO歌手，重點應該是什麽。

　　未雨綢繆。

　　……

　　送下話匣子一打開就關不上的南川製作人，飯島三智調頭，再送岩橋慎一回家。

　　走了個話多的，先前熱火朝天的氣氛頓時一變，甚至讓岩橋慎一有點不太適應。車裡除了他就是飯島三智，他下意識看了看她。

　　打定主意要當沒感情司機的飯島三智，安靜開她的車。

　　岩橋慎一印象最深刻的女司機，還是他給森進一當男司機的時候遇到過的萌萌噠包子臉阪本冬美。

　　作為作曲名家豬俁公章的內弟子，阪本冬美顯然備受老師器重，才被委以擔任司機這一重任。

　　他從渡邊製作辭職，結束了經紀人兼司機生涯後沒多久，阪本冬美也結束內弟子兼司機的生活，由豬俁公章親自保駕護航，如今已經是登場過紅白歌會的演歌新星了。

　　自古司機出人才。

　　岩橋慎一心裡琢磨著，半是出於打發無聊，半是為了了解一下這個飯島三智，主動跟她搭起話來。

　　“工作做的還順手吧?”

　　突然被年輕社長搭話，飯島三智不慌不忙，從無感情模式切換成普通模式，“是的。”

　　搭上話茬，岩橋慎一有一搭沒一搭，跟她隨便聊一聊。也沒什麽主題，說點自己唱片公司的事，再問幾句她在酒井政利事務所的事。

　　飯島三智該聽的聽，把能說的都說了——她雖然之前一直在當辦公室職員，工作經歷不算複雜，但是，心裡卻自有些自己的想法和主見。

　　她明白，一個酒井政利事務所裡工作了好幾年的職員，突然被介紹到一家新公司。對新老板來說，最想弄清楚的，可能並不是能力如何，而是心向著哪邊。

　　既然岩橋慎一主動搭話，飯島三智當機立斷，正如在酒井政利問她要不要到GenZo工作的時候，她毫不猶豫選擇答應那樣，抓住機會。

　　打消這個新老板的疑慮。

　　既然來了GenZo，她心裡想的就是怎麽在這家公司裡出人頭地，為此，替公司衝鋒陷陣也在所不辭——只要別被摁在辦公室職員那種位置上做到老就可以。

　　車子不知不覺，行駛到岩橋慎一住的樓下。

　　這時，他才發現，原來跟飯島三智聊了一路。這個被吉田正樹送來的職員思維條理，口齒清晰，不僅如此，說起話來極有分寸。

　　有頭腦但不賣弄，不是那種讓人生厭的“聰明人”。

　　而最厲害的地方在於，她先前只是酒井政利事務所的普通職員，履歷上完全沒有過什麽高光的東西。

　　這樣的人，要是放在公司裡，隻當個辦公室職員處理點誰都能做的事，那著實是可惜了。

　　岩橋慎一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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