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玄關的動靜,小狗便飛奔而來,圍著兩個人打轉。中森明菜顧不上換衣服,先彎下腰,摸了摸小狗的腦袋。
岩橋慎一掛好外套,把手伸進包裡,拿出個精心包裝、系了絲帶的小盒子。中森明菜跟小狗打完招呼,站起身,看向岩橋慎一,目光落到他手上。
“聖誕節,”岩橋慎一告訴她,“給健太也準備了禮物。”
中森明菜“哦”了一聲,調侃他,“想得還挺周到的嘛。”
“畢竟是健太的PaPa。”他回道。
岩橋慎一沒有故意搞怪,然而,這麽張穩重的臉,說著這樣的話,一本正經的反差,就微妙地有一點好笑。中森明菜忍俊不禁,岩橋慎一卻已經把注意力放到小狗那裡,招呼了一聲“健太!”,一人一狗熱熱鬧鬧進了客廳。
等她換好衣服,走進去,健太已經把那個小盒子壓在爪子下面,露出牙齒一點點撕咬著。
“是什麽禮物?”好奇寶寶中森明菜等不及想知道。人如果聽得懂小狗的語言,此刻努力拆封的小狗,大概要說的就是這一句。
岩橋慎一賣關子,“等健太打開就知道了。”
中森明菜衝他吐了吐舌頭,做個鬼臉,“真小氣。”這副幼稚的模樣,仿佛送給健太的禮物,其實是給她準備的一般。當然,她也不是沒有在心裡好奇,岩橋慎一給她準備的聖誕禮物是什麽。
早早就已經掛在床頭的聖誕襪(特大號),要到第二天才知道答案……
雖然其實已經快要兩點鍾了。
她津津有味,看小狗用最原始的方式拆禮物,舍不得挪開步子去做別的事。岩橋慎一不打擾她,去放洗澡水,又順便準備了茶。走進廚房的時候,想起自家的冰箱裡,此時此刻正放著一桶雪,終於開始發愁。
從美和醬那裡收到的各種奇奇怪怪的禮物,即使完全派不上用場,還能收進抽屜或是儲物間。唯有那一桶雪,盡管是再平常不過的一桶雪,一旦被賦予了“禮物”這樣的意義,如果把它倒掉,就有些不合適。然而,總也不能把它一直放在冰箱裡。
某種程度上來說,美和醬送了件不好處理的禮物給他。
健太撕開禮盒的一角,露出禮物的真面目,是狗用的橡膠咀嚼玩具,輕輕一咬就發出“吱吱”的聲響。小狗被玩具的叫聲迷惑,把它放下,東嗅嗅西聞聞,伸出一隻爪子試探著推了一下,又把牙齒湊上去。如此反覆了兩三次,終於放下心來,玩起了新玩具。
中森明菜替小狗收拾了它拆完禮物以後留下的殘局,把垃圾分好類。走進廚房,看到站在那兒出神的岩橋慎一,心裡冒壞主意,悄悄走到他背後,抬起胳膊肘兒捅了他一下。
“嚇我一跳。”岩橋慎一轉過身來。
中森明菜打量他的表情,不相信,“騙人的吧?”
“嗯,騙人的。”
他改口的速度之快,逗笑了中森明菜。一笑起來,意識到被他捉弄了,又把腦袋湊過去,輕輕頂他的胸膛。
岩橋慎一按住她的腦袋,把她摟在懷裡。中森明菜順手摟住他的腰,嘴裡說:“真狡猾。”
“反正我就是‘狡猾’的了。”岩橋慎一倒笑了。
中森明菜臉貼在他懷裡,岩橋慎一一笑,她不看他的臉,也感覺得到。一整晚,雖說一直在一起,又是去喝酒,又是去跳舞,但這還是今天的第一個擁抱。她這麽想著,不願意接這個話茬,跟他拌嘴了。
可也不願意就這麽沉默,想了想,突然把嘴唇貼上去,隔著襯衫吐了口氣。
一陣熱氣透過衣料滲到皮膚上,岩橋慎一摟住她的胳膊又緊了一下。然而,懷裡的中森明菜忽然“啊!”了一聲,一副闖下大禍後的懊悔語氣,從他懷裡逃開了。
她後退兩步,目光落到岩橋慎一襯衫上,抿起嘴唇,眨眨眼睛。又是想笑,又是要努力忍笑。又有點闖了禍的心虛,卻又有那麽一絲欣賞自己傑作的得意。
岩橋慎一目不轉睛端詳她。看她的臉,用不著低頭,就猜得著到底發生了什麽。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岩橋慎一瞧著她的表情,到底沒繃住,笑了出來。他一笑,正打開了中森明菜的開關。她用手擋住臉,即使如此,卻阻擋不了笑聲從她手指縫裡泄露出來。
……
早晨,中森明菜摁住鬧鍾刺耳的鈴聲,從睡意中清醒過來。她定了定神,一抬眼皮,床頭自己的這邊,那隻她自己掛上去的聖誕襪就在那兒。
岩橋慎一人還睡著,她輕手輕腳起來,撿起睡衣穿上,摘下聖誕襪,把手伸進這隻特大號的襪子裡。小心翼翼的,像是悄悄摸摸從母親的錢包裡拿走一枚五十日元的硬幣。
中森明菜想到這兒,有些想笑。但立刻屏住呼吸,忍住了。
大號的聖誕襪,被禮盒撐起方方正正的棱角。她拿出禮盒,一打開,是歐泊的胸針。黑歐泊的底色,將寶石的遊彩襯托得不僅更加美麗,且帶上了一絲神秘。
年下君盡管人看上去不解風情,挑選禮物的眼光倒是挺不錯的……不過,要是岩橋慎一送的禮物,送什麽都好。
中森明菜這麽想著,忽然神情微動,留意到禮盒的另一面。
岩橋慎一晚起一步,打著哈欠進了浴室。盡管上午中森明菜的經紀人還要來接她去工作,不過,時至今日,跟她的經紀人或者助理打個照面之類的事,再平常不過了。
他正對著鏡子刮胡須,鏡中映出了中森明菜的身姿。她系著圍裙,兩手背在身後,這副架勢,像在檢視他刮胡子的樣子似的。
兩個人的目光,在鏡子裡相匯,岩橋慎一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一笑,中森明菜心裡猜不著,是自己現在的樣子哪裡好笑,還是他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是昨天晚上的小事故、還是別的什麽……
她自己意識不到,自己的心緒被岩橋慎一所牽動。但或許應該說,當她清楚自己的整顆心都在岩橋慎一那裡之後,就自動放下了所有的防備。
“早上好。”岩橋慎一和她打招呼。
中森明菜回過神來,對著他的後背、或是對著鏡子,回應他,“早上好。”她眼神專注,看著岩橋慎一打理完自己那一套,直到他轉過身。
鏡子裡的一切被擋住,不過,岩橋慎一和她面對著面。他走過去,抱了抱她,又說了一遍,“早上好,明菜。”
中森明菜拍了拍他的背,“早飯準備好了……”
“在那之前,我問你。”
她拉著岩橋慎一的手,兩個人從浴室裡出來。一日的晨光正當時,中森明菜拿出那個岩橋慎一放進聖誕襪裡的禮盒。
岩橋慎一看著她的動作,心裡猜到她要說什麽,靜等著下文。
禮盒一打開,歐泊石的遊彩,在晨光裡顯得更加鮮豔生動。不過,比起寶石胸針,中森明菜要問的,是另一個問題,“這個。”
她把岩橋慎一附在禮盒另一邊的那張紙打開,展示給他看。
岩橋慎一點點頭,學舌似的,重複了一遍:“這個。”話音剛落,招惹來中森明菜的輕輕一下。
那張紙上,寫的是:“想請明菜你戴著這枚胸針,和我一起去什麽地方旅行。PS,旅行的地點就請你來決定,至於我,則會承擔起旅行計劃的工作。”
“真是的。”中森明菜好氣又好笑。
不過,會有如此反應,不是因為這份禮物,而是岩橋慎一此時此刻的反應。她歎口氣,拿這個年下君沒辦法,“這種時候,應該說點好聽的才對吧?”
結果,這個年下君卻在這裡學她說話。
岩橋慎一點頭,“說得有道理。”認認真真,向她發起邀請,“所以,決定旅行地點這個重任,明菜桑肯接受嗎?”
中森明菜笑了,像要給他出難題似的,問:“去哪裡都可以嗎?到國外去也可以?”
岩橋慎一答應著,“都可以。”
“那,要你休假也可以?社長桑不是很忙嗎?”
這下,連岩橋慎一也笑了,“當然可以。就算是社長桑,也要和女朋友一起去旅行嘛。”……雖然過完年就不是社長桑,要換個新頭銜了。
“好。”中森明菜心滿意足,“那我可要認真決定個地方。……製作旅行計劃的事就交給你了。”
岩橋慎一點點頭,“本來就是分內的事。”
“到時候,我呢,會戴那枚胸針,但是,要你幫忙戴。”
岩橋慎一有點意外,和她確認,“胸針也是需要幫忙戴上的禮物嗎?”
“當然。”中森明菜面不改色。
岩橋慎一又一次點頭,“好吧,幫忙戴。”
這下,這個中森明菜滿意了,把手伸過去。岩橋慎一故意躲了一下,這反應,好像生怕再吃下她的一擊似的。
中森明菜樂得直笑,往前一步追上他,把腦袋貼上他的肩膀。
“放心。”她嘀咕。
是放心不會再給他一擊,還是放心不會再重現昨天晚上的事?但這並不重要。中森明菜拉住他的手,小聲說:“……真高興。”
兩個人不緊不慢,坐在一起吃著早飯。期間,大本的電話打過來,九點鍾就能到她家樓下。到時候,小助理上來接她。中森明菜答應著,放下聽筒,坐回餐桌前。
“大本桑過來接你嗎?”岩橋慎一問。
中森明菜把米飯塞進嘴裡,點點頭,“桃井醬上來。”她吃東西的樣子,可跟優雅沒關系。不過,岩橋慎一每次看著,都覺得被她吃東西的樣子勾起了食欲。
盡管如此,中森明菜還是把盤子裡吃不下的,又放進他的盤子。好似處心積慮勾起他的食欲,就是為了這一刻似的。
“等下,我還要回一趟家。”岩橋慎一說著,又想起冰箱裡放著的那一桶雪。
中森明菜沒錯過他臉上表情的一時變化,問他,“怎麽突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岩橋慎一想了想,和她說,“昨天,我們的吉田桑送了份讓我不知道要怎麽處理的聖誕禮物。”
中森明菜“嗯?”了一聲,露出個感興趣的表情,“什麽禮物?”她知道岩橋慎一和吉田美和會在聖誕節互送禮物還是各種奇奇怪怪的禮物。
在岩橋慎一家裡,她見識過吉田美和送的奇怪小東西。盡管如此……
“雪?”
中森明菜的表情,比起受到禮物時的岩橋慎一,還要意外。
岩橋慎一點頭,“一桶二十三日晚上的雪。”他有些無奈,又帶著幾分對美和醬的佩服,“會想到把雪當作聖誕禮物的人,大概也僅她一個了。”
“那可不僅是雪。”
出乎意料,中森明菜並沒有因為美和醬這個奇怪的禮物而發笑。正相反,剛才說岩橋慎一心事重重的她,這會兒,自己的神情也顯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她想起聽過的那首《雪之聖誕》的歌詞。
岩橋慎一把自己發愁的事說給她聽,“那一桶雪,要怎麽處理才好?又不能丟掉,但也不能一直放在冰箱裡。”
中森明菜哧哧笑,“放在冰箱裡也不是不行嘛。”
岩橋慎一瞧著她這副看熱鬧的樣子,說,“那往後,每次打開冰箱拿點什麽,都要先看到一桶雪了。”
那她到岩橋慎一家去的時候, 打開冰箱,也要看到那桶雪了。中森明菜忽然輕輕歎氣。沒頭沒尾的說了句,“慎一你什麽都不知道。”
她看著岩橋慎一顯得迷惑的臉,到底還是放下了“不替岩橋慎一要如何處理吉田桑送的禮物出謀劃策”這樣的想法,說:“那桶雪,我有個主意。”
“什麽?”岩橋慎一好奇。
那張迷惑的臉,神情一下生動起來。
中森明菜眨眨眼睛,“總之,就先把它放在冰箱裡保存。”看著岩橋慎一的表情又轉為無奈,心裡多少有點捉弄了人的高興,忍俊不禁。
捉弄完了人,她慢慢往下說,“慎一你,要不要考慮養什麽植物?”
養一盆植物,將吉田桑送的那一桶雪灌溉給它。植物茁壯成長,吉田桑送的這份禮物,也就以另外的形式保存下來,有了新的意義。
中森明菜把自己想到的主意說給岩橋慎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