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岩橋桑這裡,被當成是真正旳音樂人那樣對待了。
長戶社長總把“離你們獨當一面還早”掛在嘴邊,工作人員也把他們當成是普通的、被包裝的表演樂隊來對待。
和大黑摩紀的合作公布以後,去參加公司安排的音樂雜志拍攝,也被刻意要求擺出偶像化的拍照姿勢,采訪者準備的也盡是些敷衍了事的問題。
在新人時期,要做許多自己不喜歡的事,這一點,在決定和唱片公司簽約的時候,就應該有所覺悟。這一點,WANDS的三個青年也不是不清楚。
然而,他們情願站在紙箱上,對著不肯為自己停下腳步的路人賣命演出,直到打磨自己到閃閃發亮的時候,卻難以忍受自我被一次又一次的否定,甚至被派去給當紅的歌手當陪襯。
如果長戶社長認為他們不夠格,就不該簽下他們,更不該讓他們這麽快出道。
可是,被長戶社長親自簽下來、又很快得到一個出道機會的時候,三個青年如果說沒有因此感到過興奮與驕傲,那也是在撒謊。
這條路既然是自己選擇的,那麽,它過後越走越偏離自身對出道這件事的想象,就不能只能怪“大人”對他們的擺布。三個青年甚至產生了是自己背叛了自己的想法。
事到如今,才意識到, 自己簽約時所做的“覺悟”, 與真正進入這個世界後應該有的“覺悟”,好像有些不太一樣。
被安排和大黑摩紀合作以後,三個青年都心事重重,各自審視起了如今的現狀。
還是學生的時候, 三個青年就都曾聽過岩橋慎一的大名。雖說沒有投身到他旗下, 但對這個傳說中的人物,卻充滿尊敬和向往。
然而, 又是這個人, 主導了這次的合作,並且, 按長戶社長的說法, 是岩橋慎一極力促成這件事,這個人的能量巨大,長戶社長盡管不情願,但夾在中間, 也不得不點頭。
地下音樂人們心目中的英雄, 如今已經是個為了利益可以踐踏別人夢想的商人。三個青年的心中偶像破滅, 這也就使得, 從合作開始之前, 第一次被帶去見岩橋慎一的時候, 他們就對這個名製作人充滿客氣與疏離。
然而, 這場被他們內心所排斥的合作, 卻讓三個青年第一次體會到了自己的想法和意見被尊重的滋味, 又是這個讓他們內心失望的製作人,把他們當成音樂人來認真對待。
岩橋桑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三個青年當中, 上杉升第一個開始正視這個曾被他敬仰的英雄。
不過,讓他對岩橋慎一有所轉變的原因, 除了這位岩橋桑對他們這三個新人的尊重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在於:這個大黑摩紀, 並不像長戶社長所說的那樣“個性差勁”。
長戶社長解釋這次的合作時,提到大黑摩紀曾到BEING面試, 但因為個性自負傲慢, 兩邊沒能達成共識,最後大黑摩紀才轉投GENZO。
然而,這段時間的接觸,無論是旁觀大黑摩紀跟織田哲郎、岩橋慎一, 以及錄音室的工作人員們之間的溝通,還是他們三個被岩橋慎一邀請加入時, 大黑摩紀表現出的態度, 都跟自負傲慢這樣的詞沒有關系。
正相反,還是個爽朗、待人熱心,會認真聽取意見——覺得好的,她真心鼓掌,覺得不合適的,絕不妥協,是個真格的音樂人。
也許在爭論的時候, 偶爾會凶巴巴的大吵特吵, 但絕不是不講理的蠻橫。
如果這場合作,和製作一張普通的單曲那樣, 兩邊錄製完各自的部分,之後送進機房,製作出最後的成品付諸印刷, 既不像現在這樣時不時的見面合作,也沒有一次又一次的進行編排……
僅僅只是完成合作的話。
那就沒有機會了解到大黑摩紀的個性,更不會得到這個被岩橋慎一和織田哲郎帶著,一起討論音樂製作,並且自由抒發自己的想法的機會。
雖說在錄音室裡,上杉升還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樣,但面對岩橋慎一的時候,他的態度軟化下來。
重新看待著這個音樂製作人,他既不是最初聽聞這個名字時的“英雄”,也不是一度令自己厭惡的“商人”。而是正在合作中的對象,從他那裡學習著什麽的對象。
上杉升對這次的合作,看法略有轉變,與他同屬一支樂隊的柴崎浩與大島康佑, 自然也覺察得到。
柴崎浩與上杉升志趣相投, 兩個青年對許多事的看法也能夠保持一致。此時此刻,柴崎浩也同樣意識到了,大黑摩紀並非是個“自負傲慢”的人,岩橋慎一也並不是想要拉他們過來當個陪襯,所以才促成這場合作。
真要說的話,把這場合作說成是主動要求WANDS參與合作,才能說得通。柴崎浩甚至有一種,樂隊是硬塞給岩橋慎一的負擔這樣的感覺。
但是,盡管被作為陪襯參與進來,岩橋慎一的態度,顯然是要讓她們這支新人樂隊能夠從中學習到歌曲製作的經驗——帶著這樣的想法,在和他們相處。
“明明是其他公司的負責人,卻耐心引導我們參與音樂製作。”柴崎浩私下裡,以玩笑般的語氣,說著岩橋慎一的這個做法。
上杉升默默喝酒,沒接這個話茬。但在心裡,也跟著想到了一個答案。
這位岩橋桑,也許就是個像傳說中那樣的英雄人物。
只是出於道義,就能對陷入困境的樂隊伸出援手,即使不是他手下的歌手,他也能提供幫助和支持。對於新人,就算是其他公司的新人,他也願意傾囊相授。
雖然岩橋桑是唱片公司的負責人,推出了不少當紅暢銷的歌手,但其實始終有一份純粹對待音樂的心意。
盡管和大黑摩紀的這場合作,仍舊是他們所不情願的,但上杉升和柴崎浩這兩個青年,心中卻漸漸對岩橋慎一再度產生敬意。
不過,不是最開始聽說岩橋慎一的事跡,對一個傳說中的人那種當作偶像來仰望的尊敬,而是在近距離接觸了他以後,把他作為一個人、一個良師來尊敬。
然而,上杉升和柴崎浩對岩橋慎一的態度發生轉變,大島康佑看在眼裡,卻不以為然。岩橋慎一固然是個不同於一般商人的製作人,但也絕沒有他的兩個隊友想得那麽好。
尤其是岩橋慎一在鼓勵他們參與到音樂製作中來的時候,還告訴他們:“創作是多方面的,無處不在的。作詞作曲編曲,演唱、現場編排,任何一個環節,都能夠打上自己的烙印。”
上杉升和柴崎浩,對岩橋慎一說的話,像個聽課的好學生那樣,認真對待。
但聽在大島康佑耳朵裡,覺得這樣的話,跟長戶社長一貫掛在嘴上的“你們的實力還不夠格”沒什麽兩樣,不過是把這番話說得更加好聽了一些、並且真的聽取了他們的意見而已。
說來說去,其實都是“成名之前做點不想做的事再正常不過,但即使是不想做的事,也可以把它當作練習,直到獲得足夠的實力”這一套。
……只是換了個說法,就讓那兩個隊友不假思索的全盤接受了。
不知道該說是兩個隊友天真,還是這個製作人會蠱惑人心。
這個岩橋製作人鼓勵他們在現有的機會上面進行發揮,等到有了足夠的實力,自然可以去談創新,去做真正想做的音樂。這個過程不是忍耐,而是在積累……
上杉升和柴崎浩,兩個青年竟然就吃這一套。
先積累人氣,有了資本以後,自然而然可以隨心所欲。
這種忍辱負重式的說法,對心中忍耐痛苦的三個青年來說,是一種安慰。至少是讓上杉升和柴崎浩認為,他們一開始的選擇並沒有錯,這條路也沒有錯的安慰。
曾經,大島康佑也相信這一套。然而,一次次被否定,被送來給當紅的女歌手當陪襯,這些事消耗了他的信任。
……將來,就算樂隊走紅了,能保證不會被強塞過來一隊新人,讓別的新人來給他們當陪襯?如果樂隊的創新失敗了,能保證不會被公司要求回歸走紅時的風格?
剛確定要和大黑摩紀合作的時候,大島康佑在心裡對這場合作滿腹意見。但經歷了這麽多,在反思之後,他開始意識到,只要待在這個藝能界,便是認同它的一切規則。
認同了這份規則,就不可能獲得真正的自由。那麽,要認同這規則嗎?
大島康佑自己還心中猶疑,但看上杉升和柴崎浩的樣子,兩個隊友,對看上去的確傾囊相授的岩橋慎一也好、對公司裡那位長戶社長也好,都還心存尊敬,心懷對未來的期望。
……
岩橋慎一按照平時對待音樂人的方式來對待WANDS這三個青年,倒是意外地讓他們態度軟化,尤其上杉升和柴崎浩,這兩個青年在他面前,像兩個好學生那樣謙卑起來。
這種改變,出乎他的意料。但過後回想,也能夠理解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變化。那其實是一種被認真對待了以後善意的反饋。除此之外,岩橋慎一並不作多想。
反正,他又不可能冒著跟半個業界開戰的風險,去把樂隊挖過來,只為了支持他們做自己想要做的音樂——
他既沒有那麽閑,也沒有那麽自戀。
說到底,這支樂隊要麽在合作結束後就地解散,成員們去勇敢追夢。要麽就記住這種忍耐的滋味,等到功成名就以後,再去跟唱片公司叫板,做自己想做的音樂。
除此之外,沒有第三條路可供選擇。或者說,對於絕大多數的歌手來說,都是這樣,成名之前忍耐妥協,成名之後才有機會去做自己。
能夠在一開始就做自己的樂隊,那多半在地下時代積攢了相當一部分粉絲。
這次的合作之後,這支樂隊如果能搭上這陣風一飛衝天,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使用功成名就帶來的籌碼,去和唱片公司要求做自己想做的音樂。到那時候,要麽他們一躍升為國民樂隊,要麽親手打碎自己的人氣跌下來。
以他們表現出來的樣子,這些事是顯而易見的。
而對岩橋慎一來說,WANDS的將來如何其實與他無關。樂隊成了國民樂隊和他無關,樂隊分崩離析也和他無關——
只和有關。
要麽能夠擁有一支國民樂隊,要麽,在剛把樂隊捧上巔峰的時候,就痛失一員頂門立戶的大將。
前一種可能,是的福氣。後一種可能,則是不可估量的打擊。
對GENZO來說的話,WANDS先乘上這陣風起飛,為唱片市場注入新鮮力量,延長樂隊時代的熱度是件好事。他們功成名就以後去跟唱片公司叫板,也是件好事。
WANDS成為獨具風格的國民樂隊是好事,巔峰時打碎自己的人氣,傷一傷的元氣同樣是好事。
只要WANDS參與了這場合作,對GENZO來說,就只有好事。
岩橋慎一把WANDS當成專業音樂人對待,帶著他們參與對音樂製作的討論,像對待自己手下的樂隊那樣對待他們,也期待他們能乘上這陣風起飛,成為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
至於樂隊的將來如何,拿到的是王牌還是炸彈,那要看樂隊擁有怎樣的才能,又做出了怎樣的選擇。
對他來說,這場合作,更重要的一件事,是趁著這個跟BURNING系合作的機會,促成織田哲郎來參加GENZO主辦的甄選會。
不管織田哲郎跟之間如何不愉快, 他和公司的合約既然沒有結束,要邀請他參加GENZO的甄選會,就得跟那邊做足表面功夫。
這場合作期間,岩橋慎一和織田哲郎接觸的機會大增,除了在錄音室裡,為了單曲的製作進行交流,工作之外,私下裡也一起出去喝酒。
這個性格靦腆的作曲家,鍾愛各種小酒館,對社交俱樂部或者迪斯科之類的地方一概興趣寥寥。不僅如此,因為要照顧自己家裡養的幾隻貓,往往不會在外面廝混到太晚。
獨居、和幾只收養的流浪貓作伴,時不時熬夜熬得蓬頭垢面,腳步輕飄飄的在錄音室裡晃蕩,某種程度上,織田哲郎就是隻人形的流浪貓。
對岩橋慎一來說,還是頭一回接觸個性如此奇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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