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為他是太爺爺吧,那個活在故事裡的傳奇,無所不能的男人。那時候還沒有電燈,原本點的兩根蠟燭也早早熄了,唐鯉鑽進了被子裡,而小先生盤腿坐在炕頭。
唐鯉用被子把自己裹了好幾裹,窗外的秋風正盛,溜過紙糊的窗縫,發出尖利的聲音,跟狼嚎似的。
“小先生,你不睡啊?”
小先生搖搖頭道:“我有預感,他今天會出來?”
“那你守在這裡有毛線用!應該去外面守啊!”
“哦。”
小先生慢吞吞的穿鞋,穿衣服,向寒風陣陣的外面走去。
“喂!我說說而已!”唐鯉連被窩都不敢出,嚷道。
“你說得對,這麽遠,我感受不到他,得出去。”小先生出門前把門仔細的合攏,然後笑著說:“沒事,你先睡吧。”
這麽冷的天,在院子裡呆一夜,會凍死的好嗎?唐鯉甚至覺得此時的太爺爺就是個笨蛋,與後來傳說中的狂拽酷炫的太爺爺根本就是判若兩人,唐鯉翻來覆去的在床上折騰了一會,還是忍不住良心的折磨,嘟嘟囔囔的起身,裹著被子出去了。
剛出門,一陣鑽心的寒風撲面而來,唐鯉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小先生在院子裡,依舊盤腿坐著,閉著眼睛。
唐鯉猶豫再三,終究磨磨蹭蹭的上前,分了他一半被子,萬一太爺爺凍死了,哪有後來生龍活虎的自己啊。
“先生,你要等到什麽時候啊?也不能整夜整夜不睡吧?”唐鯉哆哆嗦嗦的問道。
“應該就這麽幾天。”他睜開眼睛,看了看唐鯉道:“你快回去睡吧。”
“算了,我唐鯉不是那麽不講義氣的人!”
那時候的農村,天空也真是亮,漫天的星星,就像水洗過的鑽石一樣。
“你真的跟別的姑娘很不一樣啊,和我的一位家人很像?”
“啊?誰啊?”唐鯉好奇的問道。
“我哥哥。”他回頭看了唐鯉一眼,彎起眼睛笑了。
“嗯。你為什麽說我跟你哥哥很像?面相?”
“不,是感覺,你和我哥哥,都是那麽聰明,自信,然後善良強大的像是隨時準備保家衛國一樣。”說到這裡,小先生露出一個恍惚的微笑。
“呃,那個,我也沒你說的那麽好吧?再說你這是在拍馬屁嗎?你才認識我幾天啊。”唐鯉略有點黑線。
這時候,突然小先生耳朵動了動,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有人的耳朵真的會動。然後他飛速起身,輪回仿佛天上寒月傍身,一個轉瞬間就不見了蹤影。唐鯉一個愣神,然後立刻跟了上去。
黑夜,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唐鯉從小道上飛速躍過,再躍過,輪回刀出現在唐鯉手中,彎如滿月,清輝逼人。
等唐鯉趕到的時候,發現小先生正在和一個黑影對峙。對面的人,黑色的披風從頭蓋到腳,完全看不到頭腳,唐鯉卻能聞到他身上濃鬱的血腥味——這味道很熟悉,那群曾經對人肉上癮的孩子們身上也有這個味道。
小先生輪回在手,直視著黑衣人,然後開口道:“你是村長嗎?”
村長?村長不是死了嗎?唐鯉這才發現,村長家門口柵欄已經被撕裂了,搖搖晃晃的掛在那裡。黑衣人並不說話,而是如閃電般的向我們襲來,唐鯉剛要拔刀衝上去,就見小先生已經將她擋身後,而後揮刀過去。
是啊,唐鯉差點忘了,她只是這六合夢川裡的一個過客。這是異人行者唐天翎自己的故事。
小先生的刀法與唐鯉不同,唐鯉用刀一是力,二是快,講究霸氣橫生,克敵致死的法門,而小先生用刀如劍,輕盈詭秘,頻有後招,黑衣人卻連兵刃都沒有,躲避速度卻十分之快,偶爾出招,唐鯉看見他手如枯槁,卻尖利如刀,步步想取小先生命門。
小先生靈氣非常雄渾綿長,而且頗具古意,是穩扎穩打數十載的積澱,根本不像是這個年紀少年應該有的,過了百十招之後,戰局漸明,黑衣人根本不是小先生的對手。小先生最後一刀橫掃,將黑衣人擊垮在地上,然後提刀居高臨下的死死抵住他。
黑衣人沉默的看著小先生。
“為何要這麽做?”
唐鯉也真是服了,心中呐喊:“我的個太爺爺哎,你是捕快嗎?問個毛線啊!”
這時候,村裡有被打鬥聲驚醒,披著衣服起來的,慢慢的人越聚越多,將小先生和黑衣人圍在中間。
“這是誰呢?”村民們議論紛紛。
“這個人就是你們口中所謂的僵屍。”小先生說道:“村長。”
說起來,村長還的確是挺值得懷疑,五個孩子,四個都死了,唯獨活著的是他兒子,他是村長,沒事在村裡溜達不會惹人懷疑,他可以隨意的找那些容易下手的孩子,除非他克制不住,對肥皙的嬰孩微笑著流出口水,最後進山被殺,沒有任何人能證明,他真的已經死了。
小先生說完就去掀黑衣人的鬥篷。
人群裡頓時發出駭然的尖叫,有幾個膽小的婦人,甚至坐在了地上。
唐鯉回頭一看,也是一激靈。
那並非什麽村長,而是那個私塾老師!
私塾老師一改白天畏畏縮縮的模樣,陰測測的從眼鏡上方瞪視著眾人,唐鯉注意到他的下嘴唇包住上嘴唇,有兩隻尖利的牙齒露出來。
“別怕。”小先生將唐鯉護在後面。他也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怎麽是你?”
“怎麽不是我?”
私塾老師桀桀怪笑著,口水不受控制的從他肥厚的嘴唇流出來。有幾個膽小的村民嚇得後退了一步。
“如果不是你們礙事!”他發出嘶嘶的吼叫聲:“我現在已經在趕著他們走的路上了!”
“趕著誰們走?”
私塾老師不做聲, 鼓鼓的眼睛慢慢轉著,那樣子活像一頭牲畜。
“先生,殺了他吧,我看的瘮的慌。”
“不行!”小先生說道:“還有疑團沒弄明白,他分明是人,為何有這麽大的妖氣?”
小先生不說唐鯉還不覺得,他一說唐鯉就發現,私塾老師滿身妖氣濃鬱的異樣,如同一團深而沉重的霧霾。
等等,這好像並不是從這個私塾老師身上散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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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月,如鉤。
唐鯉緩慢的轉頭,看向周圍的人村民。他們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都弓著背低著頭,連那幾個之前嚇得癱倒的婦人,也倒在地上垂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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