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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宣和遺事》第94 權衡
  崔白臨時決定拿下劉葳,目的很簡單。

  這世界上過去只有一個劉葳,未來也只能有一個。

  遼國的皇三子,軍機府的首腦,彪悍的戰將,在軍隊中擁有重大影響力的親王……這些身份,屬於一個在過去六天中,自己有所了解且建立了私人關系的人,會比較好。何況好古兄對女直的警惕與敵視,比較符合崔白的胃口。

  督主說,“站在大宋一邊。”

  而崔白覺得,自己就代表了大宋。

  使眼前被蒙著頭的這個劉葳無聲無息地消失,是最簡單的方案。這也是崔白剛才一瞬間湧起的殺意的來源。但崔白卻還是下不了手。

  犧牲一個陌生人的生命,來達成目前看起來能夠拯救更多人的遠大目標,這不符合崔白的三觀。

  一到留園,崔白就下令將劉葳和他的伴當分別關進了地下室,除了安排人小心看守,並不進行任何的審訊。

  如今最要緊的,是好古兄的傷。這個時空,哪怕是削個梨子不小心割破手指,也有一定的風險因為感染而丟了命。

  好在崔元確實是個極好的金瘡大夫,而且對崔白處理張小傑的傷口時展示出現的手段極為信服。前院西廂那間作為病房的屋子,已經被騰了出來。張小傑臨時被安置到了西廂北房,他的傷口愈合極好,無須再那麽小心。

  崔白看到好古兄時,他已經換上了白棉布的新衣,上半身裸露著,崔元正在給傷口消毒,放在一旁的鐵釜中,針線都已準備好,浸泡在白礬樓的烈酒中。

  “疼死了……”好古兄齜牙咧嘴地忍受著烈酒的刺激,一點都沒打算展現他久經戰陣的猛將風度。

  “呆會兒縫傷更痛。”崔白站在門口並沒進去,又對崔元道:“等會兒你來縫,我去洗澡換衣消毒,給你做助手。”

  崔白退出病房,卻先叫來王楷,將隨後發生的事情一一說明,才去沐浴更衣。事情告知了王楷,督主自然會很快得到詳細報告,即使他已入宮。隨後如何處理,崔白就懶得再操心。

  縫合前,崔白再次檢查了一遍傷口,確實都沒有穿透體腔。這樣的小傷,擱原來那個時空,簡直就不是事兒,任何醫院的急診室就可以完成清創縫合,包扎好開點藥走人。好在這個時空的人,對於自己佩刀的保養大多很仔細,研磨後會用細軟的綢布擦得乾乾淨淨,估計“二哥”也不例外,但崔白還是仔細地又親自進行了一次消毒。

  縫合的時候,好古兄倒是不再喊疼,閉著嘴坐著一動不動。脖子上的肌肉微微顫動,暴露了他忍痛忍得很辛苦。

  “我把那個劉葳抓回來了。”崔白拿著鑷子夾著針往肉裡一穿,就看到梗著脖子頭都不動的好古兄將眼珠子猛地轉了過來。

  “扔到地牢裡了,你說該怎麽處置?”崔白抽過線,又是一針,看著傷口邊的肌肉一跳。其實問好古兄這個問題,崔白也不是真在乎答案,只是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

  “人在你手上,你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唄……嘶~”好古兄一旦開了口,抽線時又倒吸一口冷氣。

  “印信也在我手上。”

  “哎喲!……”好古兄猛地一掙,崔白收手不急,線抽太緊。

  “激動個啥,不要動!”崔白左手拿起另一隻鑷子,把羊腸線松了松,準備打結。

  “南京兵馬總管府為什麽大舉出兵破境?”崔白開始給好古兄縫胸前的傷,又挑起個話題。

  “兵馬總管都元帥劉昭,

是我的人。”好古兄抽著嘴角笑了笑,“我被刺逃脫後,就躲在總管府。”  “所以出兵是你的決定。”

  “是。知道劉葳要潛入汴京後,我後腳就跟出燕京。跟劉昭約定好,如果正月十五還沒收到我的傳信,就出兵入宋境。”

  “目的呢?”

  “只有強大的兵馬,才是成功實現任何目標的最後保障。”

  “殺掉劉葳,或者娶了柔福帝姬?”

  “是。”

  崔白手上一使勁,針猛地戳進好古兄的肉裡,又是一聲痛呼。

  “忍著點!”崔白把羊腸線抽緊,“那現在怎麽辦?真引發宋遼大戰?”

  好古兄苦笑道:“劉昭會等我趕到軍前。”

  “也就是說,劉昭認你本人不認印信。”

  “當然,他知道印信已經被劉葳奪走。”

  “那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麽去往千裡之外的軍前?”崔白一邊說,一邊手底用力,打了最後一個結。兩道寸半長的傷口,一共縫了六針,一盞茶的事兒。

  “我現在騎馬也沒問題,”傷口一縫好,好古兄又滿不在乎了,舉起右手指指自己肩頭的一處疤痕,“這裡中過女直狗一箭,帶著箭頭我也騎馬追殺了三十裡。”

  “北地天寒,你運氣也好,這次也算你命大,沒給人一刀捅死。要是死於感染,那我就虧了。”崔白一邊收拾器械,示意崔元敷藥包扎,一邊又說,“我已經把劉葳得罪到底了,你要死了,欠我的錢找誰要去?”

  好古兄顯然不明白什麽是“感染”,不過經常從崔白口中聽到些新鮮名詞,也沒多問, 隻說道:“那就真沒辦法了。劉昭不看到我本人,不會相信是我的意思。”停了停,又道:“不過,還有個法子……”

  “讓使者帶著劉葳的頭去?這個,我說了也不算。”崔白撇撇嘴,心中道,果然殺掉某人才是最簡單粗暴的法子。

  “頭兒,有中官來傳口諭。”王楷在外面敲門。

  崔白一楞,“給我的?”

  “是。”

  “你的報告傳到宮裡給督主了?”

  “是,應該是督主收到後,官家立即命人傳諭。”

  王楷剛說完,就聽到屋外一個熟悉的聲音:“崔軍使,請跟我入宮。”

  對於崔白來說,只要聽過一次的聲音,都可以說是熟悉。門外的,正是上次在王漸外宅中,傳諭的左侍禁譚文。

  “譚大家稍等片刻,我穿上袍服。”崔白看著崔元熟練地給好古兄包扎,一切程序他都了解,無須再叮囑。又看了眼好古兄,低聲道:“不要有任何動作,一切等我出宮再說。”

  推門出去,王楷這個伴當實在是稱職無比,就兩句話的功夫,已經取了崔白的袍帶,腰牌與刀過來。

  穿好袍服,就跟著譚文出門,隻帶了宋小九跟著,以備需要傳信。

  今夜留園中,有兩位遼國皇子。有王楷留守,會踏實一些。

  王楷已經將好古兄遇刺受傷,以及自己悄悄擒下劉葳的消息送入宮中,官家卻沒有召見他們中任何一人,而是先召自己。這裡面,蘊含了很多信息。

  崔白一路跟譚文有一嘴沒一嘴地寒喧,卻是在心中盤算著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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