販奴是門一本萬利的生意,對於做這門生意的人來說,能賺很多錢。
對於用這些奴隸的人來說,這解決了一個巨大的問題,比如甘奇,他想發展泉州,他甚至想把泉州發展成自己未來的大本營,將來不論是打仗還是賺錢發展經濟,泉州都將是他的大本營。
要發展生產力,就需要巨大的勞動力,以泉州本地的人口顯然是不夠用的,但是泉州又是一個被崇山峻嶺包圍著的與世隔絕的地方,巨大的勞動力缺口從哪裡來?奴隸就是住快速的解決之道。
那一夜的風情之後,所有的事情都變得異常順利了,五六十艘大小船隻,幾日就備好了,甘霸帶著幾百鐵甲軍漢上船下了南洋。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除夕,這個季節的泉州,絲毫沒有冷意,也不需要什麽厚衣服,對於周侗這種北方人來說,這也是長見識,嘖嘖稱奇。
泉州的本地人,一輩子沒有見過下雪,也不知道雪長個什麽樣子,銀裝素裹這種詞,也只能靠想象力去理解。這也讓周侗嘖嘖稱奇。
此時的汴梁城,應該是熱鬧非凡,待得正月十五元夕節到了,更是一百多萬人的狂歡。
泉州這裡,氛圍顯然差了許多,與汴梁不能比。也並非是泉州人不重視過年與元夕,而是因為汴梁實在太繁華,太多的勞動力脫產者,太多的中產階級與上層社會,才能全城狂歡享樂。
一個社會進步程度的衡量角度,就是這個社會有多少人是真正的體力勞動者,體力勞動者越少,社會就越發達,這是古今都通用的衡量辦法。就如後世大規模的城市化進程,越來越多的人脫離了基礎的體力勞動,也就是社會越來越發達。
過年了,地主們開始收租逼債,窮人們哪怕是借高利貸,也要把欠的租還上,來年興許還要借債去春耕,待得糧食收獲了,再來還債。
如此的循環,甚至是如此的惡性循環,在大宋朝是普遍存在的。這也是為何王安石變法的時候,會專門規定官府衙門要向普通百姓發低息貸款的原因。讓百姓不至於陷入一種高利貸的死循環當中,然後賣兒賣女的,又或者揭竿而起。
但是王安石這個辦法,其實也沒有真正的解決問題。官府衙門放貸款給百姓,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執行的事情,也不是一件符合市場規律的事情。這就顯出了專業金融機構的重要性。
但是真要解決這個問題,也不是低息貸款能搞定的。提升百姓的收入才是最根本的辦法。
大宋朝,真有資本主義社會的許多特征。富人太富裕,一擲千金不在話下。窮人太窮,與以往朝代的窮人沒有任何區別,許多人依舊在別人的一畝三分地裡刨食。
看起來社會大發展了,社會極為富裕了,那些富貴人家,不斷的集中資本,如兼並土地,如在宋朝繁榮的商業貿易之中剝削勞動者的產出。
有土地的窮人,土地會被人惦記上。沒有土地的窮人,租種著大戶人家的土地,用盡一年所有的體力,勉強養活一家幾口人。
甘奇原先只知道這些事情,書裡看來的,聽別人說的。如今的甘奇,是真正的歷歷在目,親眼得見。
每到年關,人口買賣就到了高潮。宋朝對於私人奴仆是有規定的,表面上好像廢除了私人奴仆一般,改成了雇傭關系,也就是說賣身為奴,變成了跟別人簽訂一個雇傭契約。這個契約是可以解除的,比如契約時間到了,就解除了。
這是進步。但其實這個進步並不大,不過就是換了名頭而已。賣身契變成了雇傭契,其根本上並沒有多大的區別,契約還受到法律保護。
主人對於所謂雇傭而來的奴仆,依舊有處置權,說把你送誰就送誰了。蘇軾如此,小說裡的潘金蓮也是如此。
插標賣首這個詞,意思就是在身上插一個標記,把自己的命賣了。
泉州城內的街道上,忽然就出現了許多插標賣首的人,小孩子居多,只要是女孩子。城內的富貴人家多,賣孩子不一定就是父母心狠。更多的想法是把孩子賣到富貴人家,有一口飽飯,有一身暖衣,能健康長大。即便是富貴人家吃剩下的殘羹冷炙,也比窮人家的正餐要豐盛美味得多。
這麽一想,古代賣孩子的行為,也就不一定那麽卑劣了。還有一些無奈悲哀的感動。
父母拿著賣孩子的錢,度過一個年關,若是孩子長得漂亮,價格賣得高,興許還能置辦一兩畝田地。
不過還是有悲哀事情的,若是轉頭主人家把孩子賣到了青樓之類的地方去了,那也是沒辦法的,作為父母,只希望主人家能菩薩心腸。作為主人家,只要孩子懂事伶俐不犯錯誤,一般也不至於把人往牙行或者青樓裡賣。
但也架不住也專門做這個生意的人,在大街上到處尋著,專門挑一些長得漂亮的小女孩,買來直接往青樓或者牙行裡送。
這就需要做父母的自己甄別了,若是自家有富貴親戚的,或者有親戚在富貴人家當管家之類的,大多會直接送過去,避免被人騙了。
甘奇從牙行裡買回來的那些丫鬟小廝,大多就是這麽來的。
這才是真正的大宋朝的社會現實。
甘奇以前是真的沒有看到這些底層赤裸裸的現實,如今只要出門,到處都是。
對於古代社會,真的不能有太多的好感。人吃人,一點都不假。
汴梁城裡的年與泉州城裡的年,有著巨大的差別。這也不怪汴梁城裡的皇帝,永遠都會覺得這個國家的百姓都在安居樂業,直到宋徽宗趙佶亡國之前,他還覺得自己的國家繁榮昌盛。
過年了,州衙裡的家宴也極其豐盛,春喜今年在街上也買回來了一些小姑娘小丫鬟。
一大幫跟著甘奇從汴梁來的漢子們都在宴席之中,便也有足夠的人手伺候了。
今夜是不醉不歸,都是異鄉人,都會想家,聚在一起,唯有一醉方休。
席面上,周侗還開口說道:“今年可惜了,若是以往,大哥在東京,又該是各處才俊上門來拜的場面,若是大哥再填個詞什麽的,定又是風靡汴梁城。”
周侗也在懷念汴梁城的日子。
甘奇擺手笑道:“如此也好,省了應酬的麻煩。”
周侗又道:“大哥,不知多少樓宇裡的花魁在想著您呢。”
甘奇嘿嘿一笑,沒有了甘奇與蘇軾的汴梁,這個年節大概就差了許多味道了,不過京城歡樂場裡還有一個初出茅廬的晏幾道,算是不錯,只是名聲被甘奇給毀了不少。
沒有京城的場面,甘奇在這裡也不寒酸,拜帖依舊無數,蒲家請甘奇大年初二去吃年飯。泉州的文人士子圈也不小,那些想進京趕考的士子們,也要在泉州進舉子,自然也要巴結著甘奇這個主官,需要甘奇在舉子考試的時候點個一二三名。
詩會之類的也就少不了,更少不了甘奇這個父母官到場。
該去的還得去,蒲家的年飯也得吃,蔡家的年飯也得吃,詩會什麽的,也該去露個面。
大年初二,甘奇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去蒲家吃年飯了。
春喜伺候著甘奇,在甘奇出門之前,還幫甘奇把衣服上下都扯一扯,讓衣服平直無褶皺。
等甘奇出門而走之後,春喜的表情就有些不好看了。
回到房中,春喜嘟著個嘴,與張淑媛說道:“定是又去了那個胡番狐狸精那裡去了。”
張淑媛微微一笑:“怎麽?我都沒有生氣,你倒是先生氣了?”
“姐姐,我這是替你氣呢,那胡番女子有什麽好?每次官人從鄉下回來,都要奔那裡去一趟……”這事情終究是瞞不住的。
“又不是不回來的。”張淑媛笑道。
“待我回京了,我一定去與主母說,還要與巧夫人說,說官人被一個胡番狐狸精迷住了。”春喜這氣性有點大。
“你可別添亂,主母還好,巧夫人可惹不起,到時候定是個雞飛狗跳的,官人轉頭來還要怪罪你。你就當是官人養了一個外室而已,這種事情,哪裡沒有?”青樓出身的張淑媛,哪怕心中有什麽,但是也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
但是小姑娘春喜還沒有那麽成熟,還有小孩子的性子,不依不饒道:“姐姐,以往在樓裡,就聽別人說,隻聞新人笑,不問舊人哭。官人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把姐姐給忘記了呢。”
“胡說,官人每次回來,最多就在那裡過一夜而已,其他時候還不是都在衙門裡的?”張淑媛這是要製止春喜胡說八道了。看了看春喜之後,張淑媛立馬又笑道:“咯咯……原道是如此啊?還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姐姐,原道是你自己氣不過。氣官人放著你這麽好的姑娘在家中不理會,反倒去了外面……哈哈……”
春喜像是被說中了心思,耳朵根都紅了起來,連忙反駁道:“姐姐亂說,我這可都是替姐姐生氣呢……”
“哈哈……好,待官人明天回來了,夜裡姐姐便與官人說,說春喜思春了,想要官人憐愛了。”張淑媛是笑得前仰後合。
“我……我……姐姐……不識好人心,哼!”說完話語,小姑娘轉身就跑。
甘奇不知家中這些,也不知有小姑娘思春了要憐愛,吃完了蒲家的,一夜春風,接著吃蔡家的。
今年蔡家的席面之上,有了一個新面孔,一個十三四歲的半大小子,一身青藍儒衫,長得還眉清目秀的。
蔡黃衣也帶著不好意思的表情,把這個少年帶到甘奇面前,開口介紹:“相公,此子乃是我蔡家遠房的親戚,興化軍仙遊縣人,名喚蔡京,今年十三歲,頗有文才,更練了一筆好字。”
說完這些話,蔡黃衣又轉頭與少年蔡京說道:“還不快快拜見相公。”
少年蔡京連忙躬身大禮:“學生蔡京,拜見甘相公萬安。”
一旁的蔡黃衣其實臉上都是尷尬與不好意思,這種事情他是不願意做的,但是又沒有辦法。
興化軍,其實就是泉州隔壁的莆田,路途不遠,一兩百裡的距離。泉州蔡家與莆田蔡家在宗族之上還是有親戚關系的。但是之前的莆田蔡家又比泉州蔡家要富貴一些,以前每年過年,都是蔡黃衣帶著兒子到莆田去走親戚的,送一些禮物之類的,也受得莆田蔡家不少幫襯。
如今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了,泉州蔡家混起來了,家中不僅出了進士,還與知州關系匪淺。今年就換過來了,莆田蔡家竟然主動先到了泉州蔡家來走親戚,當然也是有求與蔡黃衣的。
蔡黃衣以往受過人家不少幫襯,便也拒絕不了,唯有硬著頭皮給甘奇推薦一下。
就算沒有甘奇,來日蔡京也會到京城了投靠蔡確。
要說蔡京這個人,歷史上鼎鼎大名,北宋末年六大賊之一。真正的朝堂大佬,一人兼尚書仆射,中書侍郎,門下侍郎,三省歸於他一手掌握,徽宗朝裡真正的一手遮天。也是北宋四大書法家之一,蘇黃米蔡,蘇軾、黃庭堅、米芾,最後一個就是蔡京。
只是後來蔡京因為北宋滅亡背負了六賊之名,所以世人才把這個蔡改成了蔡襄。蔡襄比蔡京大了幾十歲,如今正在杭州任知府。蔡襄也是莆田蔡氏,這也是為什麽莆田蔡氏比泉州蔡氏混得好的原因。只是蔡襄過幾年就要去世了,等到蔡京出來混的時候,也就只有投靠蔡確了。
要說歷史上的蔡京,貪腐是真的嚴重,六賊之一不是說假,切切實實的禍國殃民之輩。但是能力也是真的有,至少粉飾太平的能力是無人能及的,結黨營私的手段也極高,忽悠皇帝的水平也是極高。
這個眉清目秀的少年竟然是蔡京?甘奇還真鄭重其事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後開口:“今年泉州有元夕詩會,你可以去看看。”
甘奇倒也沒有表達什麽,隻說了這一句。
但是蔡京已然喜出望外,連連躬身:“學生一定好好表現。”
甘奇擺擺手:“一旁落座,先吃酒。”
蔡黃衣算是完成了任務,還了莆田蔡氏的人情,甘奇也沒有什麽不快的表現,心思也安定了下來,開始親自個甘奇斟酒。
蔡家的年飯吃完了,不得幾日,泉州的詩會又開始了。
甘奇自然要去,滿座無數年輕士子,一個個卯足了勁要在甘奇面前出彩。
詩詞無數,文章也有,只是甘奇一個也看不上,卻還要點著頭一臉笑意,這個不錯,那個挺好,也是煎熬。
也是甘奇的眼界太高,如今甘奇倒是圓滑了,倒也不能說圓滑,只能說有了一點長輩的心態,在泉州這裡打擊這些年輕士子是沒有必要的,不如鼓勵一下。所以甘奇也不吝讚美之詞。
不過蔡京的詩詞,還真不錯,雖然不說頂尖,但真的冠絕全場,而且蔡京一筆字,更是寫得極好,比甘奇自己的字好了太多。
這般少年,長得眉清目秀,文才又不錯,字也寫得好,還極為知禮數懂禮貌,不驕不躁。難怪蔡京能混到隻手遮天的地步。
這樣的少年,誰能不喜歡?
要說人,到底能不能以未發生的事情來論對錯呢?
甘奇也陷入的一些思考。
要說眼前這個少年蔡京,甘奇多少有一些愛才之心。
但是甘奇不免又想到了蒲家,幾代人之後的事情,能不能此時就當做罪惡?
想來想去,甘奇還是心下一狠,這蒲家還是饒不得!還是得打壓,該打就打,該殺就殺。這蒲氏一定不能放任他們崛起。
興許古人有一句話是有一定道理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但是甘奇心中多少還是有一些松動, 甘奇最初想的是把蒲氏趕盡殺絕,這個想法松動了一些。
想到這裡,甘奇莫名通透了一些,抬手一招:“蔡京,到頭前來。”
蔡京激動不已,飛奔上前,大禮又拜。
“不必多禮,今日詩會,點你居首。”
“謝相公!拜謝相公!學生再謝相公。”
隨後蔡京又轉頭一禮,道:“小弟年少識淺,讀書不多,比不得在場諸位才俊,今日純屬僥幸,也拜謝諸位才俊相讓,小弟惶恐,再謝諸位!”
這少年,還真是個玲瓏人物。
甘奇今日對蔡京的印象還真不錯,開口又是一語:“你在何處進學啊?”
“回相公話語,學生在家學進學。”
“到泉州來吧,先在我這裡讀幾天書試試。”人才,得弄到自己手上。不論是什麽樣的人才,甘奇都需要。這也是甘奇越發自信,自信不論什麽樣的人,甘奇都可以掌握得住。
一個能一手遮天的人,豈能沒有能力?豈能沒有過人之處?
此時的蔡京,已然直接跪拜而下:“相公大恩,學生定當銘記於心,萬萬不敢辱沒了相公的名聲!”
甘奇微笑著,似乎也在享受這種一句話改變一個人命運的掌控感。
權力的快感,大概就是這種掌控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