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準備就緒了,蒲志高在家裡苦等那位韓相的心腹親信。卻又久久等不來,這讓蒲志高有些著急。
蒲志高甚至還派人去尋找過狄詠,只是沒有尋到,狄詠仿佛離開了泉州城一般。
期間,甘奇反倒上門過幾次,把蒲志高好一通恐嚇,一次比一次態度差。
這讓蒲志高更迫不及待想要對甘奇動手。
終於,韓相的心腹親信在深夜裡再次上門了,還是翻牆而入,打到了好幾個守衛,弄得雞飛狗跳之後,蒲志高匆匆而來,結束了鬧劇。
這回,狄詠是帶刀而來,面色深沉,茶水都不吃,直接開口:“後天,甘奇要去青陽鐵場,就定在後天動手,在去青陽鐵場的路上動手。明天你把人手化整為零,安排出城。”
蒲志高有一些激動,這一天終於是等來了,但是他依舊冷靜,開口問道:“上差,不知事成之後,主人那裡會有什麽安排?”
蒲志高是真的謹慎,這個時候不得不想事成之後的事情了,因為他怕自己到時候還是一個背黑鍋的下場,泉州裡都是甘奇的心腹,甘奇一旦身亡,這些心腹之人免不了要拿人開刀,蒲家十有八九就要首當其衝。
“怎麽?你怕了?怕到時候官府要找你們?”狄詠說道。
蒲志高這回也不藏著掖著了,點著頭:“畢竟小人一家老小都在此處,城內又多是甘奇的走狗爪牙,難免……”
“哼……不必擔憂,只要甘奇一死,漳州知州就會立馬接到朝廷調令,趕赴泉州任知州,掌管大局。”狄詠不屑答道。
“這般……這般就好,那小人就再也沒有後顧之憂了,還請上差安排。”蒲志高這回是徹底放心了,漳州就在泉州隔壁,一二百裡路,漳州知州趕過來,想來也只需要一兩天時間,有官在,甘奇那些心腹也只能聽官的,蒲家就徹底安全了。
狄詠在懷中掏出一張小地圖,攤開說道:“你們安排五十個心腹好手,在此處高地埋伏,我已派人打探清楚,甘奇出行,身邊會有幾十個軍漢,二三十個官吏小廝,你們埋伏好,見得甘奇到來,就衝殺而下,只需要一鼓作氣把隊伍衝散即可,之後的事情就不需要你們管了,甘奇一旦身死,你們該跑就跑,該逃就逃,不要進城,先尋個地方躲避起來。”
蒲志高看著地圖,慢慢點頭:“如此,一切就拜托上差了。”
“此去,一定要是死士!”說完這一句,狄詠又從懷中掏出一大把藥丸放在桌上,再開口:“每個人拿一個藥丸,此藥丸毒性極強,服下之後,立馬七竅流血而亡,但有被活捉之人,立馬服下,以保萬全,這也是為了你們蒲家好。”
蒲志高看著桌面上的藥丸,心中顫動不已,卻又搖了搖牙:“上差放心,我蒲家的漢子,都是視死如歸之輩,此番派出去的五十人,皆是如此之人,定不會有任何差池。”
狄詠也不多言,地圖也不帶,直接起身而走。
看著再一次翻牆而出的狄詠,蒲志高心中五味雜陳,激動伴隨的悲傷。要死士,那些雇傭的漢子顯然不堪用,需要蒲家的真正的親信,有過大恩的,兒子侄子女婿,從小收養的……
也唯有這些人,才能在這生死關頭真正舍命去拚。
蒲志高豈能不悲傷?
但這是整個家族的生死關頭,又能有什麽辦法。
把選好的人全部召集起來,蒲志高親手發著一顆一顆的藥丸,自己也留了一顆,蒲志高興許也想過那個萬一。
“謀劃你們都清楚了,定要成功,不能有絲毫紕漏,我會在家中為你們祈禱,神會保佑你們!此番,你們都聽蒲海安排,一定要成功。”蒲志高說著鼓舞士氣的話語。
蒲海起身說道:“大伯放心,我便是死,也要拿了那狗官的命。”
滿場之人,眼神中還真都透出了一股視死如歸的氣勢。
蒲志高很是欣慰,點著頭:“生死存亡之際,拜托你們了。”
說完蒲志高已然是老淚縱橫。
第二天,蒲家的漢子,一個一個出門而去,這個到城東逛一逛,那個到城西逛一逛,然後各自出城,到得城外一個地方集合。
一切都有條不紊進行著,蒲志高還親自到州衙去見了一次甘奇,給甘奇送了一大筆錢,說了無數的好話,表了各種忠心,希望甘奇能把扣押的船隻還給蒲家,讓蒲家繼續做生意。
最後蒲志高又見了見蒲希爾,囑咐蒲希爾在甘奇身邊要識大體,要乖巧聽話……
甘奇表現得很滿意,也說只等他這回從青陽鐵場回來,就會把另外一半的船還給蒲家,還說著要合作一起做生意之類的話語。
蒲志高回家,沐浴更衣,洗淨自己,對著聖城的方向,跪拜在波斯地毯之上,做著禮拜。
等到天黑,再天亮。
甘奇騎著馬,帶著幾十甲士,帶著大小官吏,出了北城,走在新修好的馳道之上。
這一次,甘奇是真的要去青陽鐵場,臨走之前,甘奇也要把青陽鐵場的事情安排一下。
太陽毒辣,許多官吏都坐著車,甘奇卻就騎著馬,並不坐車,鐵甲熠熠,兵刃反光,福建的山,帶著清秀,發散著大自然的芳香。
埋伏地點要到了,甘奇心中清楚非常,還轉頭示意了一下甘霸與周侗兩人,史洪磊也在檢查著自己的甲胄皮帶。
甘奇腰間有一柄劍,蘇家兄弟送的,另外一邊有一個皮袋子。
山頭之上,許多眼睛都緊緊盯著馳道上的那一隊人。
蒲海滿頭大汗,看著那隊人由遠及近,緊緊捏著手中早已拔出的刀。
不得多久,蒲海一聲大喊:“衝啊!殺狗官!”
幾十人從掩藏之處樂躍起,蒙著臉,高舉著刀,飛速奔下。
史洪磊早已一聲大喊:“敵襲,敵襲,結陣,保護知州!”
殺狗官!
滿場皆是叫喊之聲,車架內的一些官吏,早已嚇得屁滾尿流,棄車而下,往路邊林子裡躲去。
好在這些刺客對那些官吏不感興趣,都往甘奇衝殺而去。
還有人大喊:“堵住道路,不要讓狗官的馬跑起來了。”
甘奇反倒停住了馬,右手慢慢拔出劍,左手掏出皮袋裡面的火槍,大聲喊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敢殺官造反,朗朗乾坤,王法何在?”
一旁的甘霸還有心思與周侗笑道:“周侗,你看大哥,演技了得,堪比咱們家梨園春的祝英台。”
說完這句話,甘霸立馬“哎呀”一聲,回頭說道:“大哥,你怎麽又敲我的頭,還拿劍敲,還好我戴了鐵盔……”
“還不去殺敵?”甘奇呵斥一語。
“大哥,我這就去,他娘的,看我砍瓜切菜!”甘霸大吼一聲,口中連連叫喊:“哇呀呀……都讓開,讓我先殺,讓我先殺!都別搶,讓老子先殺!”
一柄巨大的樸刀被甘霸雙手舉起,樸刀,像是故事裡關羽的青龍偃月刀,有一個長長的刀柄,巨大的寬刃。但是樸刀又與青龍偃月刀有一些區別,那就是刀柄不如青龍偃月刀長,倒是刀刃又比青龍偃月刀要大。
一柄如此的樸刀,至少有三四十斤重,甘霸的樸刀還比一般樸刀要大,可能還超過了三四十斤。
這種刀,破甲能力其實也一般,因為只要是刀,破重甲能力都不會太強,反而是捅刺的武器破甲能力更勝一籌。但是這柄刀,可以當作鈍器來用,砸在甲胄上,那也是骨骼破裂的下場。
這種刀還有一個用處,那就是砍馬,看馬腿,跺馬頭,非常奏效,幾乎可以毫不費力砍下整個無甲的馬頭。
至於這種刀砍在沒有披重甲的人身上是個什麽效果?
甘霸完美的展示了這種場面,巨大的樸刀從一人的肩膀而入,斜向下劈砍,刀刃便從另外一邊的腰間而出。
然後滿場腥臭,五髒六腑都暴露在外,腸子不斷流出,一具屍首成了兩截,上面一半有一隻手還能動,下半身也有一隻手在動……
慘不忍睹。
“殺進去,衝散他們!”這是蒲海的喊聲,他知道自己今天的人物,就是衝散甘奇面前的這些軍漢。
馬背上的史洪磊,拿出一張弓,拉弓搭箭一氣呵成,羽箭在弓弦嗡嗡聲中破空而去,綻放出一絲血花。
一旁甘奇誇讚一語:“史將軍好射術。”
史洪磊嘿嘿一笑,答道:“知州謬讚,三四十步射中胸膛算不得什麽,折都頭的射術才叫好,百步之外,例無虛發,堪稱百步穿楊。”
一旁的折克行也連忙彎弓而起,口中大喊一聲:“中左眼!”
話音一落,羽箭果真從一個刺客的左眼射入,射得那人滿地翻滾哀嚎。
“好,折都頭果真百步穿楊,著實讓人敬佩。”甘奇又誇一語。
折克行露出一點微笑:“多謝知州誇讚。”
“頂上去,衝進去!衝進人群裡!”蒲海的呼喊,越發急切,一切好像不是想象的那般容易簡單,甘奇身邊也不過幾十人,可偏偏就近不得半分。
什麽身經百戰,什麽殺人如麻,什麽視死如歸,真到了戰陣重甲面前,一切似乎都是笑話。
面前長槍林立,進退有度,鐵甲厚重。讓幾十個刺客束手無策。
真要說破此軍陣,其實也簡單,若是在西北戰場之上,一隊鐵甲騎士打馬飛奔而來,幾十步卒鐵甲,瞬間就會淹沒當場,成了馬蹄之下的碎肉。
或者遠處絞盤巨弩齊射,片刻就能把這幾十軍漢連人帶甲釘在地上。
可惜,在這泉州的馳道之上,這幾十鐵甲步卒,連撼動都難。
蒲海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口中連連大喊:“衝進去,衝進去!”
“衝不進去啊!怎麽辦?”有人問了一句。
“往前衝,援軍馬上就到!”蒲海呼喊一語,看著滿地兄弟哀嚎,抬頭看了一眼四周山頭,他相信,援軍就在某處伺機而動。
所以蒲海又喊了一語:“援軍馬上就來,弟兄們頂住,往前衝!”
馬背上的甘奇,也抬頭看了一眼四周山頭,笑得有些殘忍,開口一語:“打退他們。”
史洪磊得令呼喊:“變陣,向前衝擊!”
本來如鐵桶一般的軍陣,忽然成排往前,依舊整齊。
當這些鐵甲軍漢往前衝擊的時候,長槍帶著節奏往前捅刺著,瞬間戰場局勢就不同了,所有刺客,連地上的兄弟都來不及顧上,就開始往後退去。
蒲海反倒心情激動,雖然沒有把敵人衝散,但是敵人變陣了,不再僅僅圍著甘奇,可乘之機就出現了。
蒲海左右說道:“你們且戰且退,我入林子裡繞到狗官身後去。”
蒲海想得多了一些,他甚至上親手了解了甘奇的性命,他也確信甘奇身後的林子裡會有援軍馬上出來。因為他相信自己的大伯蒲志高。
刺客已經往路邊山林慢慢撤退,史洪磊回頭問了甘奇一語:“知州,追擊嗎?”
甘奇大手一揮:“留十個人即可,其他人都追上去,把他們往山頭的另外一邊趕!”
史洪磊點頭下馬,親自帶人往林子裡入。
為何要把這些刺客往山頭另外一邊趕?因為山頭另外一邊,有幾百人早已布置好了口袋等候這些人,今日事已到此,又豈能有任何一人能逃出甘奇的手掌心?
最先後退的蒲海,在林子裡飛奔,在道路不遠處的一個拐角繞了過去, 直奔甘奇身後。
即便是看到了甘奇身邊還有幾個鐵甲漢子,蒲海依舊視死如歸,因為甘奇沒有披甲,只要能把刀砍到甘奇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身上,哪怕豁出命去,今日也不枉蒲家如此死傷慘重。
從林子裡奔過來的蒲海,近前十幾步,早已隱藏不住身形,周侗說得一句:“此賊好膽,我去殺他。”
甘奇搖頭:“不必,讓他近前來。”
“我殺了你!”蒲海覺得自己成功在望。
甘奇穩坐馬背,看著蒲海提刀疾馳近前,手中的火槍抬手就發,彈丸精準打在蒲海的右腳之上。
蒲海應聲栽倒,往前翻滾幾步,一直滾到了甘奇馬蹄面前,甘奇低頭看了一眼,說道:“準頭還可以。”
周侗早已飛踢而來,把蒲海手中的刀踢飛而去。
甘奇拿起劍,準備扎下去,卻又停住了手:“罷了,看在希爾的面子上,留他一命。”
周侗倒也不多想,抓住蒲海的一條腿,往後拖著,然後去車架那邊拿繩索來綁。
蒲海雙眼冒著火光看向甘奇,口中大喊:“狗官,你今日必死!”
“嗯,你暫時應該死不了,可以看看我到底怎麽死!”甘奇答了一語。
“你想活捉我?休想!”說完蒲海拿出一個藥丸塞進嘴巴了,口中大笑起來:“哈哈……”
甘奇搖著頭,喃喃一語:“智商堪憂,一顆泥丸也吃得這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