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婚禮來說,布魯圖斯太年輕了。
天狼站在新郎父親的席位上,看著站在鮮花裝飾的花架下,額頭布滿汗水的布魯圖斯和他那位如果不說是盲女,簡直堪稱完美的新娘。
新娘比布魯圖斯大四歲。20歲的年紀對於貴族新娘來說,正正合適。而貴族的新郎因為要有軍隊服役經驗,通常結婚時已經25歲。
而布魯圖斯才十六歲,天狼心裡充滿了罪惡感。
他已經將城外的兩處莊園轉到了布魯圖斯的名下,又送給了他百分之五的保險公司的股份。他賄賂元老院,讓布魯圖斯十六歲就當了羅馬的財政官。有愷撒這個先例在前,布魯圖斯做低級行政長官的投票,並沒有受到太大的阻力。而且菲利普這個布魯圖斯的老丈人,也在其中使了不小的力氣。
天狼還專門拜托克拉蘇籌備了一個盡量盛大的婚禮。雖然在愷撒時代,婚禮這種東西並不常見,只有特別富有的家庭才會舉行婚禮慶祝。大多數羅馬婚姻不過是在有見證人的情況下,簽訂婚姻契約,婚姻即告成立。
“新娘真漂亮。”克拉蘇作為身份顯赫的父系好友,也站在天狼的身邊,這時笑呵呵地道。
天狼扭頭看了一眼克拉蘇:“對,如果眼沒瞎的話。”
“愷撒,婚姻就是政治和財富的重組。樣貌什麽的,根本不重要。”克拉蘇用過來人的口吻道,“而感情這種東西,日子久了,自然就有了。”
“但願如此。”然而天狼的內疚並沒有因為克拉蘇的話而減少一些。
鑒於古羅馬的婚禮習俗,很多都保留到了後世,所以天狼對眼前的婚禮並沒有很強的陌生感。他努力從自己為數不多的參加婚禮的經驗中,找出一些有用的建議,例如:“結婚戒指帶了嗎?”弄丟結婚戒指這種烏龍,在婚禮中最常見了。
“結婚戒指?沒有結婚戒指,只有訂婚戒指。兩天前就派人送過去了,瞧,就在新娘的左手無名指上戴著呢。”
好吧,這一點似乎和後世有些不同,羅馬人不交換戒指,隻給新娘的左手無名指上套個鐵環,因為他們相信那裡有一條血脈直通心臟。
“為什麽不用金的?”他們又不是沒有錢。
“因為這象征著鐵的堅固。愷撒,我覺得我有必要給你好好地上一課。”克拉蘇皺著眉,用一種你的習俗知識實在堪憂的眼神看著天狼。
“免了,我沒空。”
“可是你馬上就要舉行婚禮了。秦納已經準備了那麽久,全城的權貴都會參加,你到時要是鬧出什麽笑話”
“能有什麽笑話?不就是個婚禮嗎?”天狼嗤之以鼻。
克拉蘇靜默了一會:“愷撒,你知道怎麽在新婚之夜,解開情結嗎?”
情結?天狼的心裡突然重重地跳了一下,“你看著莉莉婭的眼神,就像是餓狗護到最後的那根骨頭。”布魯圖斯的話,突然跳進了天狼的腦海裡,他怔了怔,甩了甩腦袋,見克拉蘇還在盯著自己,他皺眉道:“什麽情結?你胡說什麽。”
“呵,我就知道。”克拉蘇欣慰地呵呵笑,“愷撒啊愷撒,難得有你不知道的東西。”
“你笑這個開心做什麽?”天狼不滿地道,“什麽情結,說清楚。”
“赫拉克勒斯之結(knot of hercules)又叫情結(love knot),是新娘腰帶上打著的雙環結。有些新郎太緊張,會發生新婚之夜打不開那腰帶的情況。”
“不會吧。”天狼失笑。克拉蘇示意他看花架下的新娘。
天狼勉強打起精神,去看那新娘。
新娘很漂亮,和後世一樣穿著白色的漂亮禮服,當然不是低胸的。那裡禮服據說要由品德高尚的婦女織就。新娘的頭上戴著火焰顏色的婚紗,腳上穿著同色的鞋子。在整個婚禮過程中,婚紗必須一直覆面的。新娘的腰上的腰帶確實比較特殊,相對一個女人而言,那是一個雙環結。但是!
“那不就是船隻纜繩上打的結嗎?”
“沒錯。”
“怎麽會有男人打不開?”
“當你被一整天的儀式攪得昏頭轉向,而且還要在送婚的路上表演強女乾薩賓婦女的戲碼,婚床上,還要再來一次”
“等等,你說強什麽?”
克拉蘇笑得很婬蕩:“你不會不知道羅馬建城時傳說吧。那時羅馬剛建城時只有男人沒有女人。當時的首領就邀請隔壁的部落,薩賓族的族人來做客。但是在酒足飯飽之後,羅馬人攻擊了薩賓人,殺了男人,搶了女人。”
哦,天狼想起來了,後世還有一副以此為題材的傳世名畫,《rape of the sabine woen》
“所以羅馬的歷史以強盜開始,並且貫徹始終。”天狼淡淡地評論
“唔,我建議你使用征服這個詞。”
呵呵。
“那麽,那些薩賓女人就心甘情願地留下來給羅馬人生兒育女?”
“當然沒那麽容易。所以新婚之夜有一項儀式,就是新郎和新娘在婚床上獨處時,新娘要哭哭啼啼,表示不願意,而新郎必須用花言巧語誘惑她,讓她回心轉意。然後兩人才會互稱妻子和丈夫。丈夫這時就要打開腰帶上的情結,然後,呵呵呵,你懂的。”
天狼也呵呵,羅馬人還真是很享受當初不名譽的建城史啊。
“當然,這樣的儀式並不只是紀念過去的歷史,而是重申婚姻的意義。”
天狼不可思議地瞪向克拉蘇:“婚姻的意義?什麽意義?以欺騙和強女乾為基礎的婚姻有什麽意義?”
“傳說中,羅馬人說服薩賓女人做妻子,並不只是用強。他們許諾了財產權,公民權,還有孩子的繼承權,以此說服了薩賓婦女。所以後來羅馬女人在婚姻中,總是享有獨立的地位。離婚後她們也能索回嫁妝,她們的孩子對共同財產有繼承權。”
天狼有些無語,所以後世的女性在婚姻中保持的獨立性,要感謝羅馬人當初的野蠻強盜行徑?
天狼還想說什麽,這時,主婚人,一位白發蒼蒼的大祭司呼喚愷撒的名字。
天狼作為新郎父系的族長,連忙走上了婚壇。克拉蘇作為見證人且聲稱憂心愷撒年輕不懂習俗而犯錯,也蹭了上來。
同時走上來的,還有新娘的父親菲利普。
天狼和菲利普客氣地互相致意。雖然新人雙方的父系代表年齡相差太過懸殊了些,但那是愷撒啊,有愷撒在的地方,奇跡總是會發生。賓客們仍然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布魯圖斯眼睛發直地盯著天狼。天狼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別擔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我怕我應付不來,如果我出錯了怎麽辦?”
天狼想了想克拉蘇之前提到的那些古怪的習俗,也覺得一陣頭大,於是他輕聲道:“沒什麽大不了的,我會讓人在婚房裡準備一把鋒利的刀子。如果到時候發生了無法解決的事,你就用刀子解決。”天狼指的是如果打不開那什麽情結,就用刀子將腰帶割斷。然而布魯圖斯顯然是會錯了意,他看上去快昏過去了。
這時大祭司拿出了婚姻契約,讓兩個助祭,也就是伴郎,檢查條款。這兩個助祭是尤利烏斯家的堂兄,總之名譽良好,出身高貴。看在愷撒的面子上,才會前來當布魯圖斯的伴郎。
在伴郎們檢查契約時,大祭司做了例行宣告:“我們已經進行了佔卜,舉行了祭祀,並對預兆進行了解讀,確保今日的婚禮是在眾神的祝福下進行的。我們檢查了新娘和新郎的身份,確認他們都是公民,且沒有其他婚姻在身,符合法律的規定。我們查看了新娘和新郎的家譜,認為他們不是四代之內的近親或者表親”
提到家譜,天狼心中一動,回頭向賓客中尋找。他一大早就派了人去接塞維莉婭前來參加婚禮,還特意送去了華麗的服裝和首飾。塞維莉婭本應該和他一起站在新郎的父母席位上,然而到現在他都沒有看到塞維莉婭的身影。
天狼不動聲色地朝一個穿著製服的守日人使了個眼色,用口型道:“找到塞維莉婭。”能跟在天狼身邊的守日人,都是格外機警得力的,那名守日人立刻轉身沒入人群。
這時,伴郎們已經確認了婚姻契約的合法性。那上面的條款是克拉蘇親自和菲利普協商的,天狼對其很放心,布魯圖斯一定不會吃虧的。
按照習俗,新娘這時候必須大聲表達自願結婚。
“ubi tu gaius,ibi ego gaia!”大意就是:“你去哪,我就去哪,我是你的妻子!”
好了,現在這個誓言,需要以吻封緘(sealed with a kiss)。新娘的面紗被接起,布魯圖斯膽戰心驚地在新娘的唇上飛快地啄了一口。然而新娘一把揪住了布魯圖斯的袍領,將之拉到近前。
“重來。”新娘從牙縫裡道。
賓客們吹起了口哨。
天狼吃驚地看向菲利普。菲利普尷尬地道:“菲莉婭被寵壞了。”
天狼現在對布魯圖斯未來的婚姻生活更悲觀了。
接下來,需要一位品行俱佳的伴娘要將新娘的右手放在新郎的右手裡,象征將新娘移交給了她新的家庭。新娘的伴娘通常一共有十位。她們必須名譽良好,且已經育有子女。
不過天狼阻止了這一儀式:“再等等。”他淡淡地道,“我有一個更好的人選。”
婚禮在此暫停。
布魯圖斯似乎明白天狼想做什麽,眼睛亮了起來,臉上露出了今天第一次的,期盼的微笑。
新娘眼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的伴娘小聲地向她解釋,是愷撒暫停了婚禮,新娘的臉上露出隱忍的神色。
賓客們不知所以,小聲地議論紛紛。
克拉蘇愣了一愣,也猜到了天狼打算,低聲勸道:“愷撒,這怕是不太合適。”
天狼沒有理克拉蘇,而是對菲利普道:“菲利普大人,我希望您能允許這一次,我的小小的破例。這件事,對我很重要,對布魯圖斯也很重要。”
對於獨生愛女的婚禮,又有眾多賓客在場,菲利普自然不願意發生任何差錯。但是他之所以選中了布魯圖斯做女婿,不就是因為他和愷撒的關系嗎?既然如此,還有什麽不能讓步的。
菲利普含笑點頭:“我想我能理解。”
愷撒回頭,還沒有看到塞維莉婭的身影,他微微皺眉,大聲道:“塞維莉婭,今天是你兒子布魯圖斯的婚禮,很可能是他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婚禮。他渴望得到你的祝福,那個將他帶到這個世上,親手哺育他的女人的祝福。難道你要在今天讓他失望嗎?”
當天狼說出塞維莉婭的大名時,有精於八卦的,立刻明白了其中的關系。而有那不明白的,也在好事者的解釋下,很快明白了過來。
“竟然是尤利烏斯以前的情婦?”
“這可不和規矩啊。”有那保守的賓客皺眉道。
也有貴族陰陽怪氣地道:“規矩?羅馬現在的規矩還剩幾個?愷撒就是規矩。”
天狼對賓客的議論紛紛,不理不睬,隻靜靜地立在那裡,一副你不出來,我就不繼續婚禮的樣子。
大祭司和伴娘伴郎們不知所措,隻好陪著愷撒靜靜地等著。
新娘不耐煩地咬著嘴唇,但是卻沒有說話。
布魯圖斯的眼睛急切地掃視著大廳的入口,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眼裡的光也暗淡下來。
“愷撒,不用等了,母親她,不會”
這時,賓客們突然向兩側分開。一個盛裝的麗人,穩步穿過人群,向婚壇走來。
天狼的唇邊浮起了微笑,他走上幾步,彬彬有禮地迎接了塞維莉婭。
“姍姍來遲,是因為你打算豔壓群芳嗎?不得不說,你做到了。”天狼微笑恭維。
“畢竟是我兒子的第一次婚禮,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次,我怎麽也得多花點心思在打扮上。”塞維莉婭手搭上天狼的指尖,儀態萬方地笑答。天狼知道她早就來了,也一直躲在角落裡,她聽到了他的話,所以她走出了角落。
“謝謝你,愷撒。”
塞維莉婭在新人的面前站定。她拉起了新娘的右手,溫柔地拍了拍,又拉起了布魯圖斯的右手,摩挲了片刻:“好兒子,我以你為榮。”
塞維莉婭閃著淚光,將新娘的手放進了兒子的手裡:“願眾神保佑你們。”
布魯圖斯哽咽地點頭。
新娘出人意料地開口:“我會照顧好他的。 ”
眾人都微微吃驚,然後笑了。布魯圖斯拉著新娘的手,臉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接下來的最後一道儀式,是“切蛋糕”,實際上就是分食一種未發酵的麵包。代表新郎新娘將共享婚後的一切。
“你知道嗎?羅馬歷史上曾經有三種性質的婚姻,到了這個時代,只剩下了這一種,分享。”克拉蘇望著新人,眼裡竟然也閃著淚光。
天狼詫異地看著克拉蘇,雖然不知道他在感動什麽,但還是拍了拍他的肩。
克拉蘇抹了一把眼睛:“愷撒,你知道我其實也是有女兒的。”
“嗯。”
“你有沒有興趣?”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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