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整天的日子裡,羅馬城牆上的士兵,享受了有史以來,最奢侈的一次守城。
城牆之上,煮食的大鍋一直在翻滾著。自從早餐吃了魚之後,中飯的時候,天狼教士兵們吃起了涮牛肉。
大鍋裡沸騰著用牛尾骨熬成的高湯,據說是愷撒的專屬廚子,將給愷撒準備的存貨全部貢獻出來了。
那湯中加的各種調味的香味:胡椒,丁香,肉桂,生薑,大蒜這些奢侈的香料所產生的氣味,也是這些羅馬士兵聞所未聞的。圍著這鍋滾沸的高湯,不少士兵都忍不住悄悄地伸出杓子,偷偷地想嘗一口。
天狼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湯算什麽,吃肉啊!你們戰鬥訓練要消耗那麽多能量,我是說,那麽多體力,不吃肉,哪來足夠的卡路裡?呸,我是說,吃飽了才有力氣殺敵。”
士兵們一開始的態度是不太積極的,然而嘗了幾塊,調味後變得味道異常鮮美的牛肉片後,他們開始狼吞虎咽。
天狼在一旁瞅著,心裡不禁感歎,讓一支吃素的軍隊征服了大半個世界,真是一個笑話。
歷史上,在一百多年前,曾經有一位羅馬將軍,讓軍隊趕著牛和軍團一起前行,不過卻不是為了吃肉,而是為了賣給野蠻人進行貿易,從而購買軍糧。
補給線中斷時,士兵們不得不就近打獵,維持生存,他們對肉食的抱怨是明明白白地寫在給元老院的軍情回報中的。
有一位和羅馬對戰的不列顛將軍,曾經笑話羅馬人:羅馬人離了麵包就會死,但是我們英軍,就是草根也能成為我們的食物
不過到了後來的帝政時期,羅馬軍隊口糧的構成已經因為大量野蠻人士兵的加入有了改變。士兵的口糧清單中,醃豬肉條,已經成了其中一個常規項目。然而,羅馬人對小麥的偏愛,至始至終也沒改變過。
等士兵們吃飽了以後,天狼也不準熄滅爐火,而是繼續往裡面加料燉肉。吃不了,就送下城牆分給平民和乞丐。
因此,這一整天中,城牆上是肉香不斷,而且是經過奢侈的香料調味後的香氣。
羅馬士兵們一邊大口吃肉喝湯,一邊欣賞著城下的蘇拉士兵饑腸轆轆的樣子。不過愷撒不準他們開口挑釁,士兵們隻好遠遠地看著敵人窘迫,心裡暗爽罷了。
城下,
兩個軍團長焦急地在蘇拉的木屋外走來走去。
派去探消息的騎兵回報,說第三軍團苦攻營地不下,損失慘重。第一軍團和第二軍團不知去了哪裡,一時也聯系不上。
眼看著士兵們又渴又餓,城牆上又見鬼地不斷飄出讓人饑腸轆轆的香氣。兩個軍團長眼睜睜地看著士兵們從沮喪變成騷動,不過是靠著軍官們的彈壓,沒有出什麽亂子罷了。再等下去,情勢只會越來越差。
“撤軍還是進攻,必須要拿一個主意了。”盧卡斯低聲道,“再等下去,等到的,怕是嘩變。”
“這個樣子怎麽進攻?”圖魯克搖頭,“傳令撤軍吧。”
“往哪撤?撤回去幫助第三軍團攻打營地?”
“營地?忘了營地吧。”圖魯克深深地歎了口氣,“派人通知謝烏斯,讓他也撤軍吧。再不撤,我怕謝烏斯的第三軍團,也要折在那裡了。”
“什麽?就這麽算了?營地不要了?那我們這些人怎麽辦?營地裡的那些戰利品怎麽辦?”
“那你說怎麽辦?”
盧卡斯瞪著眼,不說話了。
圖魯克扭頭看了眼身後的小屋,拉了拉盧卡斯,示意他靠近,壓低聲音道:“將軍未醒,現在能拿主意的只有你我兩人。你我都知進攻肯定不敵,損失勢必慘重。後撤又無路可去。之前我們強行征糧,已經將附近的那些同盟城市得罪狠了,此刻再去,恐怕迎接我們的,就是弓箭和標槍了。荒野之中,軍團的補給如何解決?至於那些農莊,養活那些農夫農婦都是勉強,就算我們將那些農莊搶空了,又能支持多久?”
盧卡斯瞪著圖魯克:“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們派人和元老院談判。”
“談判?談什麽?”
圖魯克皺皺眉:“進攻羅馬,是蘇拉的意思,可不是你我的意思,我們帶著羅馬的士兵回羅馬城,哪裡需要這樣喊打喊殺?”
“那是因為元老院不讓將軍舉行凱旋式,將軍才會兵臨城下,脅迫元老院。”盧卡斯辯道。
“你看將軍現在的樣子,能舉行凱旋式嗎?”
“你的意思是?”
“放棄凱旋,讓元老院撤兵。”
“元老院能答應嗎?”
“笑話,我們都是羅馬人,如果不是將軍一意孤行”圖魯克隱忍地頓了頓,改口道,“咱們都是替羅馬立下赫赫戰功,平定了希臘叛亂的功臣,元老院為何要同我們為敵?”
“說的也是。”
城牆之上,天狼正將士兵們聚在一起,笑眯眯地問:“我之前教你們的歌,你們都學會了嗎?”
“學會了。”
“我之前講的四面楚歌的故事,大家也都知道了嗎?”
“知道了。”
“好,現在,我要你們一起唱我剛才教你們的羅馬之歌。記住,下方的第四第五軍團,都是羅馬的士兵。他們中有的人,可能家人就在這羅馬城內。我們要做的,就是勾起他們的思鄉的情潮,促使他們放下武器投降。”
“知道,就像是唱楚歌的漢軍一樣,讓楚軍聞聲思鄉,士氣崩潰,楚軍的將領嚇得逃跑。”一名士兵口齒伶俐地道。
天狼微笑點頭,不錯:“來吧。我來起頭:來吧,羅馬的士兵,預備,起!”
低沉渾厚的大合唱在城牆上飄蕩開來。
“來吧,羅馬最勇敢的士兵。
來吧,我們最親愛的兄弟。
我們用血肉保衛我們的國土,
我們血脈相連,骨肉深情”
天狼坐在藤箱上,搖頭晃腦地打著節拍,。
斯巴達克斯表示自己五音不全,沒有加入合唱,他抱著肩聽了一會,評論道:“曲子不錯,就是歌詞有些怪怪的。”
天狼瞥了斯巴達克斯一眼,心想:廢話,詞是他臨時瞎湊的,曲子則是來自殖民星系的一首禁歌。
這靈感還是來自昨晚天狼守城無聊時,去翻看其他玩家的遊戲進度。突然發現有一個直播很有意思。
一個愷撒混在斯巴達克斯的奴隸起義隊伍中,正在教奴隸們唱《國際歌》,當時在場的幾萬奴隸一起唱: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那場面簡直是太壯觀了,太過癮了,而且也太應景了。
天狼一邊看,一邊拍著大腿笑。這主意很創意,但是很可惜,他不能用。因為天狼的手下都是奴隸,他可不能教他們唱什麽,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
不過,改改詞,還是可以的。而且,這首歌旋律非常簡單上口,適合傳唱,曲調完全沒有難度,而且還極具感染力。就是那種一不小心就卡在腦子裡,不停地自動單曲循環的那種曲子。
天狼那時正在琢磨用什麽辦法,讓羅馬的軍團投降,便因著這個奴隸大合唱,想出了這個改編國際歌的主意。
城牆之下,
圖魯克和盧卡斯正在小聲商量,該如何派人給元老院送信,萬一那城牆上的愷撒恨極蘇拉,從中作梗,不肯傳信怎麽辦?
正在這時,城牆上突然傳出的歌聲,讓眾人紛紛安靜下來,側耳靜聽。
“我們一起浴血戰鬥,
我們同食同袍同飲,
我們都是羅馬的兒子,
我們自己人不打自己人。”
那首歌一遍又一遍地不斷地反覆,城牆之上的士兵們越唱越熟練,越唱越動聽,越唱越深情。
而城牆之下的士兵們,也在聽了幾遍之後,忍不住小聲地跟唱。有的士兵更是站了起來,望著羅馬高大的城牆,大聲地合唱。
這樣的人越來越多,城牆上的,城牆下的,蘇拉的兩個軍團,和愷撒的半個軍團,開始異口同聲地唱同一首歌。
那歌聲一開始還參差不齊,聽上去像是混亂的嗡嗡聲,但是很快,士兵們就融入了曲調。而這首新鮮出爐的羅馬之歌,在兩萬士兵的合唱下,渾厚的歌聲回蕩在曠野上,也回蕩在羅馬城中。
“我們都是羅馬的兒子,我們自己人不打自己人。”
羅馬市民們紛紛打開愷撒之窗,凝神靜聽那來自士兵們深情的歌聲。
秦納站在院中,沉思地望著城牆的方向,科妮莉婭悄悄地來到父親的身邊,輕聲道:“那是愷撒,對嗎?”
秦納低頭,拉了拉女兒肩頭的披肩:“夜晚風涼,去睡吧。”
“睡不著,”科妮莉婭搖頭,“他們不會再攻城了吧?”
“我想不會了。”
“這都是愷撒的功勞,對不對?”
秦納微笑:“今天的愷撒,是羅馬的英雄。”
元老院的議員們也紛紛走出自己的豪宅,站在院子裡靜聽城牆上傳來的雄壯的歌聲。
在這一刻,他們同樣明白,蘇拉圍城之憂已解,愷撒是羅馬的英雄。
羅馬城外的加尼庫路山,
布魯圖斯站在別墅的圍牆之上,望著遠處曠野上的星星點點的火把。他同樣聽到了那渾厚的歌聲,他一直提著的心,也放了下去。
“布魯圖,現在情況怎麽樣?”院子中傳來母親的聲音,布魯圖斯回頭微笑道:“母親放心,愷撒已經控制了局面,想來下一步,就是接受軍團投降了。”
院中的塞維莉婭,露出了放心的微笑:“我就知道愷撒一定行的。我去通知奧妮莉婭,她一直在擔心她的兒子,現在她也可以安心服藥睡覺了。”
布魯圖斯看著母親的身影,快步沒入了長廊下的光影裡。他扭頭看了眼四周,愷撒留下的守日人隊伍,還在認真地在圍牆上巡邏。
愷撒這一次守城,是做了萬全的安排的。他將他最重要的人,都送來了布魯圖斯的別墅。愷撒的母親奧妮莉婭,愷撒莊園裡的親信,還有布魯圖斯的母親塞維莉婭和女巫西比爾。
愷撒將守日人也全部留給了他。雖然守日人的人數只有百余人,但是以這個別墅的設計標準,以及愷撒準備的極厲害的防守器械,這一百人也能將這個別墅牢牢守住。這一次別說是暴民了,就算是正規軍團來圍攻別墅,恐怕也只能無功而返。
“愷撒,我知道你將你最重要的東西,都交給了我。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布魯圖斯望著遠處黑夜中城牆的輪廓,輕聲道。
*
蘇拉猛地驚醒。耳邊似乎還有那隱隱的歌聲,那歌聲如同魔咒,不停地在他的腦子縈繞。
黑暗中,他幾乎看不到任何東西,他本能地去摸他的劍,卻什麽都沒有摸到。身下的床鋪柔軟光滑,空氣中有熏香的氣味。
他這是在哪?
他該不會是,已經死了吧?
“來人!來人!”無人應答。
蘇拉大聲呼喚,跌跌撞撞地下床。他摸到了房門,打開。光線猛地傾瀉進來,讓他的眼睛幾乎一瞬間目盲。他看到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上的光線是如此強烈,好像有無數個太陽在同時閃耀。蘇拉眯起眼,搖搖晃晃地往前走。
他經過了客廳,穿過了餐廳,所有的空間都亮得耀眼,他困惑地摸了摸牆璧,然後走到了花園之中。
他置身於陽光之下,恍恍惚惚地四望。
這是他在帕拉丁山頂的宅邸啊,只不過如今是如此的金碧輝煌。他想起那個百夫長給他傳來的話:愷撒重修了你的宅邸,太陽出來時,那座宅子就會閃閃發光。
現在他知道了,那人沒有說謊,他的宅子卻是是在閃閃發光,因為他的房頂和牆璧,都是用厚重的玻璃做的啊,他現在住在一座玻璃做的宮殿中了。
羅馬城中傳來歡呼聲。
這時,那如魔音穿腦般的歌聲又響起,聲浪在羅馬上空回蕩。
蘇拉跌跌撞撞地爬上圍牆,向下看去。
他看到輪彈廣場上的聖道擠滿了車馬,愷撒的隊伍載滿戰利品,一邊向人群拋灑戰利品和銀幣,一邊在鮮花和歡呼聲中前行。
凱旋?誰的凱旋?
自己還在這裡,為何凱旋儀式已經開始?
蘇拉恐慌地回身大喊:“來人!來人!我的戰袍呢?拿我的劍來!”
他看到了他的侍衛長,匆忙跑來。
“將軍,您怎麽跑這裡來了?快下來,醫生說您不能見風。 ”
“漢諾,我的戰袍,去拿我的全副披掛來,凱旋儀式已經開始,你怎麽不叫我?我要砍了你,我遲早要砍了你!”‘
蘇拉怒氣衝衝地推開侍衛長,侍衛長緊緊地拉住他:“將軍,將軍,沒有凱旋,咱們回床上去吧。”
“胡說,沒有凱旋,那是什麽?廣場聖道上的遊行隊伍是什麽?這歡呼聲,還有這該死的歌聲,那是什麽?”蘇拉扭住侍衛長的衣領吼道。
侍衛長避開蘇拉的目光:“將軍,那是愷撒的凱旋式。”
“愷撒?哪個愷撒?”蘇拉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個小兒?那個只會使詭計的奸詐小人?”
“將軍,這是元老院特許的,而且今天,元老院會授予愷撒草冠(grass crown)。”
“草冠?不可能,不可能!”蘇拉踉蹌後退,“那是我,那本該是我的,是我平定了希臘的叛亂,是我拯救了軍團危機。我才是羅馬軍史第一人!”
侍衛長沉默地低著頭。
蘇拉定了定神:“還有那些戰利品呢?愷撒拿什麽戰利品來炫耀?他根本沒有打過任何一場戰役!”
“那些戰利品”侍衛長艱難地道,“都是從我們的大營裡奪來的。”
蘇拉“呵”了一聲,猛地仰頭,一口鮮血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