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蒂亞港的海軍將軍,再次來信,令你前去述職。”站在船頭上的烈熊拆開了乘小船前來的信使送來的信件,道。
“回信我身體欠佳,不宜出行。”天狼將眼睛湊到單筒望遠鏡上,盯著鏡頭裡,那三艘剛下水的三列槳帆船。這三艘三列槳帆船此刻都在港口附近練習劃槳速度。
自從第一次布匿戰爭後,羅馬就將以登船戰為主,改為了撞擊為主的戰術。當初羅馬人發明出來的那個可笑的鴉橋,也在一百多年前就棄之不用了。
而對於以撞擊為主進行作戰的羅馬戰艦來說,槳手們的速度配合,幾乎決定了戰役成敗的一半。
“命令銀鷹一號,戰鬥速度。”天狼對身邊的傳令兵下令,傳令兵吹響了大號,一名旗語手打出了旗語。
旗語也是愷撒給海陸兩棲軍團引入的新的革新之一。大號和旗語的配合,可以讓艦隊的指揮官在一海裡之外指揮戰局。而不是像原來的海戰那樣,撒出去的戰艦就全靠各艦的船長指揮,而海軍上將在海戰中,也不過是一名頭銜光鮮點的船長罷了。
聽到號令的銀鷹一號,以旗語回應遵令。
本來以巡航速度前進的銀鷹一號,在數秒內開始加速,兩百支船槳上下翻飛,銀鷹號的速度在半分鍾內加速到了,七海裡每小時的速度。而按照愷撒訂下的標準,他們必須能保持這個速度兩個小時。
銀鷹一號在天狼的視線內兜著大圈,保持著這一速度。當它靠近愷撒的指揮艦時,船上傳來的槳手節奏的鼓聲也清晰可聞。鼓聲堅定,有條不紊,所有的槳手都跟著鼓聲的節奏,用最大的效率使用著他們的力氣。
“我喜歡那鼓聲。在我待在槳艙的時候,那鼓聲簡直就像是我的心跳,我可以為它而死。”烈熊煽情地道。
天狼回頭瞅了他一眼。
烈熊尷尬地笑了笑:“第一次進槳艙訓練的時候,我總是忍不住想地獄是什麽樣的?我覺得我就像是劃在冥河之上,而我周圍的,都是死人。後來你讓人在槳艙中加入了節奏戰鼓,我才覺得好多了。”
“這要感謝後世的那些電影導演。”天狼嘟囔道。
這個時代,羅馬海軍通常用吹奏樂器來控制槳手的配合。三列槳帆船,光槳艙就有三層。槳手加上備用槳手,一共200名。這樣的槳手規模,就讓如何讓槳手們協調配合,成了棘手的問題。羅馬軍團本就使用不同形式的號角作為信號工具。大號,短號,喇叭,角號,各有各的功用。於是在羅馬人組建海軍後,就將這個習慣也帶到了海船上。
然而也許是後世的電影導演覺得吹小號不夠威風,在電影中將控制節奏的樂器改成了戰鼓。天狼覺得成群的戰艦擂著戰鼓衝撞確實聲勢浩大,便在自己的戰艦中引入了這個革新。
烈熊沒有聽清天狼的嘟囔:“什麽?”
“沒什麽,不過我仍然認為,節奏戰鼓隻適合作戰時使用。平時訓練,巡航,還是以羅馬海軍慣常用的小號吧。”
烈熊聳聳肩,沒有意見。
“不過你可以找一些民間的藝人,改一下小號的節奏。對了,我覺得風笛不錯,曲調優美,還可以調節心情。”
“哦。”烈熊似懂非懂,不過他一向是愷撒說什麽,他就做什麽。反正愷撒的思路,就是最聰明的希臘人也不一定能理解,這一點,是愷撒身邊所有人的共識。
“傳令,攻擊速度!”天狼讓銀鷹一號以戰鬥速度跑了半個小時後,加速至攻擊速度。
他仔細觀察銀鷹號的加速過程,從七海裡的戰鬥速度加速至十一海裡的攻擊速度,銀鷹號用了一分半鍾完成。天狼認為槳手們狀態良好,看來日常的訓練還是頗有成效的。天狼將鏡頭的焦距調了調,轉向立在銀鷹號船頭的那個人影。
強烈的海風吹得她本就不齊的短發,更像是背刺豎起的刺蝟。她努力站直身體,緊緊地抓住身旁的船舷,和身旁的船員都不約而同地低頭避風的姿態不同,她迎著風眯著眼,似乎在享受這艘大船所能達到的速度。
十一節(knot)的攻擊速度,已經接近了槳手能達到的最高速度,在這個速度下,一般的槳手只能堅持十分鍾,而愷撒的要求是,堅持到十五分鍾。
天狼在鏡頭內觀察著船槳們的配合,無聲地咧了咧嘴:“傳令,撞擊速度!”
尖銳的號角聲響起,銀鷹號開始了瘋狂的加速。速度達到了十三節。
連其他兩艘練習船也停了下來,觀看銀鷹號像一條破水的劍魚,向前衝去。
天狼命令身後的傳令兵開始計時。傳令兵將一個放置在木桶上的沙漏倒置。傳令兵開始報時:
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
烈熊的臉上露出擔心的神色:“愷撒,已經三分鍾了。”
他記得他參加槳手訓練時,三分鍾的時候,就已經嘔吐了。
天狼沒有說話,他仍然通過望遠鏡,緊緊地盯著翻飛的船槳,沒有任何槳停下來,很好,繼續。
“四分鍾。”
烈熊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彷佛能感受到那在槳艙裡被逼到拚盡全力的槳手們,怦跳到極限心跳,仿佛能嘗到喉間腥甜的氣味。
“五分鍾。”傳令兵的聲音發飄。
“傳令,停槳!”
低沉的嗚鳴聲響起。所有的船槳齊齊地抬出水面。整齊劃一,沒有亂。
很好!
“都是好小夥子!”天狼呵呵地笑道。
五分鍾,他們能以撞擊速度保持五分鍾,就是職業海軍也做不到這一點!
天狼很滿意。
“最近加餐牛肉,不喜歡吃,也逼著他們吃。”天狼吩咐道,“還有各種調料和香料,不要心疼銀幣。不喜歡吃煮的,就換成烤的,在不喜歡就換成醃的。總之要士兵們吃得舒服,舒心最重要。”
“知道了,不過”烈熊露出為難的神色。
“什麽?”
“不過說到調味料海盜們掌控了大部分航道,現在幾大港口的貨物都無法運送過來。奧斯蒂亞港已經連續兩個月沒有商船靠港了。雖說季節是一個因素,但是看來海盜的問題確實嚴峻。”
天狼盯著望遠鏡頭裡的戰艦沉默了半晌,開口道:“會好起來的。”
烈熊點了點頭,停了停,還是忍不住道:“那個家夥說的是真的嗎?海盜船有幾千艘?而且還成立了自己的國家?”
“膽敢封鎖羅馬的運輸要道,自然不是幾艘海盜船就能做到的。”天狼這時盯著遠處的銀鷹號,微咦了一聲。
“她要幹什麽?”
烈熊發現銀鷹號似乎正在直直地朝指揮艦衝來。
“發信號,讓她避讓!”烈熊連忙大喊。
號角和旗語一陣亂響,然而銀鷹號的航線沒有調整,它仍然朝著愷撒所在指揮艦金鷹號,直接撞了過來。
“這女人瘋了嗎?”烈熊衝到甲板前對著飛馳而來的銀鷹號大喊:“讓開,讓開!”
“愷撒?”金鷹號的船長看那銀鷹號的勢頭,似乎來意不善,也有些緊張,他請示天狼,“如果我們現在避讓還來得及。”
天狼淡淡地笑了笑:“讓她撞。”
船長再次看了看愷撒,確定他不是在開玩笑。
在愷撒身邊待得久了的軍團士兵,大都養成了聽命令不帶腦子的習慣。船長面無表情地站在愷撒的身邊,盯著那破水而來的銀鷹號。
“在保持撞擊速度五分鍾後,竟然還能再次以攻擊速度行駛”船長此刻竟然還用專業的眼光評判著,“這家夥怎麽做到的?”
在船舷邊大喊大叫的烈熊見銀鷹號對他不理不睬,仍然沒有減速的意思,不禁回身道:“愷撒,要不我們避開吧?”
“要避你自己避!”天狼說完,不但不後退,反而跳上來船頭的裝飾金鷹上,一手抓住金鷹的翅膀,一手對著疾馳而來的銀鷹號招了招手。
銀鷹號船頭的女人臉色鐵青,她死死地盯著天狼,在即將進入撞擊距離時,她抬了抬手,回頭大喊了一句。
所有的船槳齊齊抬起。船頭開始轉向。
天狼笑得露出了白牙。直到銀鷹號以著險而又險的角度橫向過來,在槳手們的減速下,停在了金鷹號的右舷邊。
“愷撒!你這個瘋子!你以為你是誰?”船長佐伊,跳到船舷上,對著天狼破口大罵。
天狼回以微笑,大聲道:“小夥子們,乾得不錯,我以你們為榮!”銀鷹號的槳艙裡傳來如山的歡呼聲。
接著天狼對著氣憤不已的佐伊笑了笑,用口型道:“我是愷撒!”
“傳令,回港。”愷撒轉身離開了船舷。
烈熊擦著冷汗跟在他身後:“就這麽算了?我覺得這個瘋女人,要好好治一治。不然她下次再這麽發瘋”
“計劃提前進行。”天狼頭也不回地道。
烈熊愣了愣,立正用軍禮答了聲“是”。
今天的日程突然調整,佐伊所在的百人隊,本月第二次負責當日的廚務。
佐伊此刻正和自己的小隊一起,前往更遠的村落購買物資。自從海盜封鎖了航線後,想要購買物資也更加困難了,他們不得不前往更遠的城鎮。
“幹什麽又是我們?”佐伊坐在馬車的駕駛座位上,不滿地道。一離開海船,她的混身都不舒服,那感覺就像是離了水的魚。
“也許上次,你做的烤肉,讓士兵們讚不絕口,所以他們決定讓我們再次當廚?”烈熊用說笑的語氣道。
佐伊也咧嘴笑了笑:“那是,我們可不像是你們羅馬人,離了麵包就活不下去。我們什麽都吃,海裡的,天上的,山裡的,只要是活物,我們都能做成世間美味。”
烈熊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小心地將馬車轉上一條山路。
佐伊四下看了看:“這裡有些偏啊。幾乎都看不到什麽人跡。”
“聽說海盜最近經常上岸打劫,所以居民們都往內陸遷徙了。”烈熊一邊打量著周圍的環境一邊道,“對了,你知道七箭頭嗎?”
“知道,那是希臘沿海活動的一股海盜,挺有名的,有幾十艘船呢。你幹嘛說起這個?”
烈熊看上去有些憂心忡忡:“我聽說在這附近沿海肆虐的海盜,就是七箭頭。”
“什麽?那可不妙。”
“為什麽?”
“七箭頭不好對付,我聽說他們的首領很凶悍。”佐伊說著就要跳下馬車。烈熊連忙問:“你幹什麽?”
“我的劍在後面的馬車上,我去把我的劍拿過來。”
“別別別,愷撒說了,咱們羅馬軍團大名在外,如果帶著武器,會引起村民的恐慌,就不會將糧食賣給我們了。”
佐伊皺皺眉:“可是”
“別可是了,穿過這片林子,就快到了。”烈熊剛說完,馬車突然劇烈地顛簸了一下,差點翻車,還好烈熊的手勁大,及時控制住了駕馬,才避免了翻車的悲劇。
然而佐伊卻從車上滾了下去,草叢中不知道什麽撞住了她的腦袋,令她一陣暈眩,等她爬起來時,四下已經一片喊殺之聲。
一個臉上塗著藍色的油彩,露出上身精壯的肌肉,隻穿著一條長褲的壯漢,舉著一隻木棒朝著佐伊呐喊著衝了過來。佐伊晃了晃腦袋,腳步踉蹌了一下,躲過了那人的攻擊。那人獰笑著又撲了過來。
佐伊覺得額頭有些發熱,她伸手摸了一下,低聲詛咒,她的額頭破了。
棒子已經揮舞到近前,佐伊側身閃過,對著那壯漢的鼻梁就是狠狠地一拳,壯漢兩眼翻白地倒下,佐伊撿起那壯漢的木棒回身。
“烈熊!”她大聲喊。
沒有人回答她。
所有的小隊成員都在陷入苦戰,她看到馬車的駕馬已經被箭弩射殺,黑色的血流了滿地。一個隊友倒在馬匹的旁邊,胸甲上同樣插著箭弩,滿臉是血,看上去已經沒了氣息。
“耗子?耗子?”佐伊用力晃了晃隊友,隊友一動不動。
佐伊的心中充滿悲憤。耗子經常和她值同一班崗,夜裡值班犯困時,耗子還會講他們在羅馬的故事給她聽。講愷撒如何將他們從法庭上救下來,講他們的後街後來變成天堂一樣的世界。
然而此刻耗子已經再沒可能說話了。
佐伊直起身,眼睛發紅:“是誰?是誰在攻擊?報上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