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之前的猜想，舊多二福的底氣可能與有馬派發放的合成人肉有關，在林永能夠想到的變數裡，只有這件事情能夠徹底摧毀有馬派根基，也是能夠將整個東京推入深淵的唯一因素。

　　距離合成食物開始發放剛滿一周，卻已經有超過百分之五十的喰種領取並進食過——在有馬派的轄區內禁止喰種狩獵人類，不想挨餓他們就只能這麽做。

　　這是有馬派的希望之所在，也是他們渡過黑暗之海的唯一方舟，尚未登船時還可以退縮，但登上了船、遙望彼岸的時候他們就再無退路可走，即使擊穿束縛自己的牆壁，下方也只剩下布滿屍骸的黑暗海洋。

　　有馬貴將可以說是孤注一擲，他將所有希望都托付在了這個尚未完全實驗完畢的玩意上，匆忙把所有人都推上了絕路，一旦合成食物出現什麽問題，整個東京的生靈都將溺亡於此。

　　不過誰也不認為它真的會出現什麽問題，有馬貴將也不是蠢貨，這是集結整個東京的資源、耗費二十余年、經過無數次重造與改良才終於得出的產物，數萬實驗體為它付出了生命，它可以說是在整個東京城裡最完美的東西，即使最無暇的美人也遠遠不及它。

　　按林永之前的推斷，如果說舊多二福有什麽底牌，很可能與合成食物有關。

　　但眼下的情況與他所想的似乎有些出入，從監控畫面與監測數據看，目前尚還存活的實驗體大多生命力旺盛，部分健康數據略顯異常也都是因為疾病，與實驗材料無關。

　　屏幕中其余實驗區的數據顯示，最新型的實驗材料是一年前的產物，至今尚未致使rc細胞硬化的後果，也就是說即使有馬派現在提供的合成食物有什麽問題，在一年的時間內也不會顯現出來。

　　一年的時間並不算長，但足以讓有馬派發展到極為龐大的程度，當轄區內的喰種與人類不再存在矛盾，它的強大是以往的和修所遠遠不能比擬的，而被圍困在區區三個城區內的舊多派，如果不做魚死網破的打算，也終將被漸漸蠶食。

　　舊多二福動手的時間不遠。

　　林永能夠感受到，對方心中如烈焰般熾烈的迫切，他是被圍困在白鴿群裡的黑鴉，旁人所歌頌讚美的一切在他眼裡都令人作嘔，越是聖潔美好就越感臭不可聞，只有想方設法將這潔白的軀殼都染成黑色，即使用血。

　　當渴求的一切近在眼前、伸手可觸之時，就像是醉鬼嗅到了美酒逸散出的味道，這份蝕骨的急迫不會讓他甘心蟄伏與等待。

　　林永還是選擇相信自己的判斷，他開始沉下心細細查閱資料中的細節，時間漸漸過去，距離警衛例行來詢問的時間也越來越近——每隔兩個小時都會有警衛來負責人辦公室巡視，這是唯一沒有監控的地方，以防負責人遭遇不測。

　　事實證明燈下黑這種說法不是沒有道理的，人們總是下意識忽略最容易看到的信息，如今林永也犯下了類似的失誤。

　　最可疑的地方，其實就在眼前。

　　D區作為三年前那批實驗體的實驗與觀察室，數年來有二百余實驗體因各類原因死去，其中有137例出現了類似於先前實驗體rc細胞硬化的症狀，而在這137名因rc細胞硬化而死去的實驗體中，沒有一例是死於兩年以內的，它們都在兩年前就已死去，而在這之後兩年中不再有新的rc硬化病例出現。

　　潛藏在實驗材料裡的奪命幽魂似乎在兩年前的那個節點驀然消失了，在這之後的實驗組裡也罕見被rc硬化奪取生命的病例，

實驗組最後得出的結論是相關病症潛伏期較短，所有潛在的發病者大都已在兩年前被埋葬，剩下的自然都能夠健康地活下去。　　以研究人員的角度，給出這個結論非常合理，但若是報以質疑的態度去看……

　　林永重新將系統鎖定，把屏幕下的控制器恢復原狀。

　　他迅速清理完附近的血跡，並把負責人屍體拖到了一間儲物櫃裡，用衣料堵住創口，不讓血腥味逸散出來。

　　雖然到時候警戒人員依舊能夠發現不對勁，但距離戒嚴依舊會有一段空白的時間，他們需要確定負責人的去向與生死。

　　推開門，林永身上已經換上了深層實驗室研究人員的衣服，他走向曲型廊道的盡頭，那裡是實驗區與研究區的交界，用不透明的合金牆分隔，周圍有身材高大的警戒人員環視，任何企圖接近研究區的實驗體都會付出代價。

　　看到林永走過來，不需要他下令，警戒人員便自行打開了隔離門，從研究區進入實驗區不需要驗證身份，但從實驗區回到研究區需要。

　　隔離門的動靜吸引了許多實驗體的注意，他們的視線朝這邊轉來，不過也只是看了一眼而已，這裡都是些生活三年早已麻木的實驗體，對於身穿白色製服的研究人員早已見怪不怪。

　　現在是休息時間，有許多實驗體倚在透明護壁旁，沉默地凝視那一圈圈龐大的白環，從他們的角度看不到洞穴的盡頭，白環就這麽一圈圈環繞向下，仿佛通往無底的深淵。

　　此時在林永與實驗體之間依然隔著一層金屬網，研究人員們通常行走在由金屬網包裹的走廊裡，以防被實驗體襲擊，這類事情並不是空穴來風。

　　在二十年前，一名進入實驗區的研究人員在同事們的眼皮子底下被撕成了碎肉，那時的實驗體和野獸沒什麽兩樣，每天都有超過半成的實驗體死去，活過一個月就已算是長壽，兩個月後籠子裡便差不多全換上了新的鳥，所有老鳥都進了焚化爐，誰也不知道明天自己的眼眶裡會不會多出一根慘白的骨刺，在絕望面前他們都變得無比瘋狂。

　　當襲擊事件落幕，實驗區裡多出了一道道被金屬網包裹的走廊。

　　這層金屬網看似薄弱，卻是由比庫因克鋼更堅韌的材料製成，即使一輛重型卡車全速撞來它也不會被撕裂。

　　以喰種的力量，想要傷及走廊裡的人，也只是徒勞而已，除了把皮肉勒出血痕以外不會有其余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