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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鑒實錄》第20章 皮得土旅館
  王修家的地板上被用白色、黃色的粉筆畫出了一個個腳印形狀,王修讓胡安扮演賊,踩著足跡來回踱步,模擬著賊進屋時的行走路線。

  “王修,你的意思是,這個滿腳是白灰的賊進屋就直奔垃圾桶。”

  “幾乎是這樣。”

  胡安不安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翻動書櫥,俯看床下,嘴裡嘮叨著“你家不是鬧鬼吧?”說著又走到馬桶旁,解褲腰帶。

  王修站在窗前,捋著下巴說“胡安,我允許你走進我的世界,但不許你在我的世界裡小便。”

  “小氣什麽,我是在查案子嘛,你家馬桶保不齊...”

  “我有潔癖。”

  “什麽屁?”胡安噗嗤一聲笑了。

  王修轉過頭來,認真地對胡安說“胡安,最近我對你的表現很生氣,我生氣的時候,你就不要笑,因為你一笑,我就要跟著你笑,這樣我就很沒面子。”

  胡安使勁繃住臉,不笑了。

  王修努力重構思維系統,這個賊如何輕松地拿走垃圾桶裡的情報呢?

  窗外人流如織,窗戶對面二層俄式樓房懸掛的招牌映入眼簾。

  胡安順著王修的眼睛看去“皮得土旅社,好名字。”

  “彼得堡――偏旁掉得快差不多了。”王修輕歎口氣,相比老成持重的鄭玉成,這個臨時搭檔胡安無法用語言形容。

  “看來經營得不怎地。”

  “過去看看。”王修叫著胡安一起下了樓,走進對面的旅社。老板正趴在櫃台上打盹兒,王修叫醒了他,亮出警證。

  “修哥,我認識您。”老板提醒王修說“去年有人偷我二舅家的母雞,是你給找回來的。”

  “哦―這種助人為樂的事兒我一般不記得。對了,你家二樓靠東最把邊兒的一間,前天有人住麽?”

  “前天?”

  “對”

  老板翻開了登記冊“想起來了,上午有個老客,住進去一個時辰不到,退房走了。”

  “後來呢?”王修追問。

  “後來...我給他打了六折,可一分沒多要。”

  “我是問,後來有人住過沒有?”

  “沒了,現在這個季節,客人很少。”

  “看證件了麽?”

  “看您說的,警察局三令五申的,咱能不看麽。”說著把登記簿推給王修,王修翻開登記簿,書寫有三個字“唐葫蘆”

  “這是他自己寫的?”

  “對呀!”老板很肯定。

  王修一把撕下了這頁紙,像寶貝一樣揣進懷裡。然後領著胡安上了樓,老板顛顛地跟在身後。剛推開門,胡安忽然一聲斷喝,張開大手攔住眾人,然後一頭趴在地上,借著窗口射進來的光,查看地面。

  王修被胡安煞有介事的樣子搞得想笑,他趕忙扶起了迎面跪倒的胡安“兄弟,用不著這麽大禮,起來說話。”

  “是啊長官,別看了,小心閃著腰,這地已經墩過兩遍了。”老板很是抱歉地說“這幫收皮子參茸蘑菇的老客,身上都髒著呢,他們一走我們就得打掃。”

  確定門口沒有有價值的腳印,王修二人緩步進了房間,房間的窗戶正好俯瞰自家的窗戶!這個視角,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家寫字台、書櫃和扔在地上的垃圾桶,那正是自己和盜賊共同接觸過的地方。

  王修查看了窗台,脫油松木的窗台滿是龜裂的縫隙,在縫隙裡王修又找到了一些白色的粉末,新鮮的,也許是盜賊在觀察自己的時候,

由衣服上散落的。  “我問你,你怎麽知道他是老客?”王修問店主。

  “穿得破爛,渾身白灰,扛著個大包,一看就是。”

  “白灰?”王修忽然想起自己家地面上神秘來客的淺白色腳印。

  “白灰,可能是瓦匠。嗯,一句話沒說。”

  “一句沒說?”

  “哦,說‘我要住店’、‘要二樓東間,陽光好’、‘麻煩了,謝謝’,三句話。”

  “長什麽樣?”

  “一般人兒,中等個頭,弓著個腰,跟你差不多;方形臉,黑不辣雞的,跟這位長官差不多;說話嘛――別扭,聽不出什麽口音,跟你差不多。”老板骨鯁的回答讓王修和胡安語塞,他們似乎找到了旅社衰敗之謎。

  “我要是把照片給你,你能認出來?”

  “能...吧,不過得抓緊,我記性不好。”

  王修帶著胡安回到警局,一路卻碰到同事們的冷眼相待,有些平時關系不錯的也不過點點頭,像躲瘟神一樣匆匆離開了。在現實而攀附權勢的警局裡,人們尊敬一個人並不以其為人和能力,而是他是否有強硬的支撐。

  局長辦公會對王修的公開貶斥,已經在全局傳開了。盡管王修做客陶府,但局長對王修的公然否定,儼然成為鎖住王修的一道符咒――被一號長官公開宣布“死刑”的人,是沒有結交價值的,甚至避之唯恐不及。

  王修剛到辦公室,就被劉大光叫了過去。斜靠在椅子上的劉大光臉色鐵青,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顯然沒有從一場盛怒中恢復過來,手中擦著一把鋥亮的勃朗寧手槍。

  “劉座,這個時候,槍彈要分離。”王修一把抓起彈夾,把子彈都退掉了,他知道‘捉放曹’這個案子必然會引起很多人的不快,也知道劉大光受到了很大委屈,害怕這個莽撞漢子做出出格的事兒。

  “王修, 我盡力了。”劉大光像是剛從一場失敗手術中走出的主刀醫生,拋出的第一句話就讓王修的心驟然揪緊“盡管你贏了,但局長對你的成見更深,哎,看來比武這件事是我思考不周詳。”

  “劉座,您這麽說就沒意思了,本來老陸也沒想選我,我搏與不搏都是完蛋,搏一次還算是賺了,倒是您為我的事兒沾了一身麻煩。”王修輕描淡寫,表現得無所謂,他知道,隻有這樣才能減輕劉大光的壓力。但他心裡也清楚,自己的仕途已經在一次次勝利辦案之後,慢慢走向了終結,他逐漸成了全局人不屑一顧的垃圾。

  “算了,這地方啊沒幾個好鳥,我寫封舉薦信,推薦你去哈爾濱吧,那裡有我的一個同學,幹了副廳長,為人正派,你投靠他會有大發展。”劉大光說著就拿起筆,鋪開信紙寫起信來。

  王修一把奪過筆,扯過剛寫了題頭的信紙,團成團吃掉了“劉座的真心,我吃了。我不會離開大房鎮的,也不會離開你。”

  劉大光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青春短暫,黃金時代就那麽幾年,得不到貴人相助、遇不到合適機會,恐怕要一輩子沉淪啊。”

  王修苦笑,心說老子巴不得趕緊跑,可這邊扒皮的水都燒好了,如果找不到情報,逃到哪裡都躲不過CC的追殺。嘴上卻說:“那就陪著劉局一起走,你升遷了,我跟著你。”

  “滾吧,我會再找機會舉薦你,畢竟還沒開始調整任命,你還有機會,理論上。”劉大光想了想,又補充一句:“真相往往需要鮮血的供養,要追尋真實就要披荊斬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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