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死對蜥蜴人至關重要的未來女王,除了第二帝國,就只有路維斯敢做出這樣的瘋狂舉動。 塞利姆臉色鐵青,右手已經握住佩在腰側的長劍,驟然而起的殺意讓原本英挺的面龐變得十分猙獰,可他最終還是沒有拔劍。
卡莉同樣也握緊了手裡的長杖,狠狠地瞪著路維斯。她感知不到投影術的媒介,既不是那幾名傭兵,也不是身畔的學徒。
投影術最大的優勢是將魔力輸送到指定地點而自身不會被傷到分毫,在不清楚路維斯是借助什麽媒介侵入之前,她不能冒險,尤其是在路維斯已經放話威脅的情況下……一切都要以物種的延續和國民的安全優先。
“攝政王真的不好好考慮一下我的提議嗎?與貪得無厭的北方學院比起來,我要的份額並不多。”
這一席話讓卡莉暗暗松了口氣,既然路維斯還想要晶礦石,就不會傷害吉娜,至少在他們談崩之前,她還有時間啟動女神之壁。
“一半的產量已經不算少了,路維斯閣下。”圓滑如塞利姆也沒法保持一貫的微笑,他咬牙堅持己見,這可急壞了卡莉,比起生身之父,她更擔心吉娜的安危。啟動藏於神殿深處的神器需要的神力太過龐大,不想被路維斯的投影覺察到的卡莉只能一點點輸送。
“塞利姆,不要把話回的太絕,你難道一點也不顧念父女之情?”拖時間啊,混蛋。卡莉焦灼的視線傳達的意思很清楚,可攝政王顯然也有自己的考慮。
“攝政王閣下,我個人建議,您還是接受這個協議的好。”聽出大概眉目的阿爾加入談話,說服的語氣激怒了近在咫尺的女祭祀,“先不要激動,讓我把話說完再反駁。”
“卡利亞被自身的地理條件局限了發展,除了晶礦石之外沒有任何資源,相信身為統治者的二位比我更明白這個國家的現狀,想在內戰不斷的獸人之中存活,就必須要有強大的軍隊,既不產鐵又沒有充足糧食的卡利亞只能依靠出口晶礦石來維持,晶礦石的開采並不是取之不絕,一旦資源耗盡……”
雖然是商量的語氣,可阿爾壓根就沒給其他人插話的余地。
“與其將晶礦石賣給好戰的人類王國或是敵視獸人的北方學院,不如賣給南方議會,至少在政治立場上它一直保持中立,既不會利用自己強大的經濟實力強迫你們增加開采量,也不會借著種族戰爭爆發時乘機掠奪精礦。閣下完全不用擔心北方學院的不滿,導師既然向你們提出……啊~恕我不清楚具體的內容,這其中的危險性和麻煩會由他一肩擔起。您說是吧,導師?”
路維斯冷哼一聲,算是作答。
塞利姆搭在劍柄上的手慢慢縮回,“大魔導師閣下,您這位弟子真該去當政客而不是法師。但是一半的份額還是太多了,三分之一,這是我的底線。”
阿爾本以為會花費不少時間說服塞利姆,沒想到他這麽快就改變主意了。
奇怪,真是奇怪。既然連路維斯親自出馬都沒讓他點頭,為何現在又……該不會跟我有關系吧?這個契約就那麽有用嗎?
一想起塞利姆和女王生育的幾名後代,阿爾就感到一陣惡寒。這古怪的契約容不得半點反悔,好在公主尚年幼,等搜尋叛徒的任務完成之後再來考慮這樁見鬼的婚約。
一貫嚴肅的路維斯露出難得的微笑:“若不是他在法術方面的天賦更高,我倒真想把他送進評議會,我老了,沒精力跟年輕人整天就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討價還價。
來,訂協議吧。”說完,他指尖捏著一枚食指粗細的純色水晶,對著以塞利姆虛晃了一下,白色的光經由投影術照了過來,塞利姆不躲不閃,任憑這道奇怪的光線籠罩住他。 “以路維斯之名。”
“卡利亞攝政王塞利姆七世在此宣誓。”
雖然二人的措辭不同,但意思大致相同。
“卡利亞將贈與南方議會每年出產的三分之一配額魔晶石,以阿爾·塞特的生命為契約,有效期內絕不反悔。”
宣誓的口吻之後緊接的是承諾,塞利姆的這番話終於讓阿爾明白攝政王為何遲遲不肯答應。路維斯竟然要卡利亞每年一半的魔晶石產量,這換算成錢幣該是多少啊?就算他是當世第一的法師也不能提出這麽無恥的要求吧……
“相對應的,南方議會也將承諾自協議生效起,全額提供卡利亞的物資補給,保證商隊定期運送油、鹽等所有生活必備品,直至契約者阿爾·塞特死亡。”
喂喂喂……你們自己定的協議幹嘛要拉上我……
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而且自身也沒發牢騷的習慣,阿爾還真想對兩位當事人抱怨一番。
那枚被路維斯捏在指尖的晶石在完整記錄完協議的整個過程後就由橙紅色變成淡淡的乳白色,路維斯一攤手,憑空變出了一摞皮質卷軸,以純魔力代替筆墨在韌性十足的卷軸上寫下文字。簽上名,刺破食指,印上一枚血手印後,他將卷軸遞給塞利姆。
阿爾瞪大眼,確信自己沒眼花。卷軸竟從魔法投影的幻影中伸出,由虛轉明,被塞利姆穩穩地接到手裡。這一手所需要的技巧和魔力足抵得一個大范圍攻擊法術,難怪路維斯敢威脅卡利亞的兩位最高統治者。如果不答應他的要求,路維斯極有可能直接傳送到蜥蜴人的首都,對於像他這樣的強者,要毀滅一座城市實在是太容易了,就算有女神的庇佑神殿毫發無損,也不可能保證住在城內的數萬百姓都平安無事。
阿爾看路維斯的眼神微微閃了閃,大魔導師敏銳地捕捉到了弟子的注視,他偏頭說道:“事情辦完就盡快回來,一個月後南方議會要舉辦學院杯,我已經向議會推薦你參加。”
學院杯?!
還沒等阿爾反應過來這古怪的名稱是什麽,路維斯的影像就從空氣裡消失了,從石壁上方投射下來的光線再無阻擋,直接照在幽暗深邃的池水。
面對這熟悉的場景,阿爾忍不住向水底望去。
夢中那棵樹比眼前的更大……更繁茂……咦?
他忽然想起了隱藏在左手中的奇怪法杖,這根外形像樹卻是金屬材質的魔法造物是星之長給的,說是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來到異界貝托利恩後,路維斯說這是用上古時期世界樹的枝條所製,現存於世的生命樹都只不過是沉入地心的世界樹延伸。
假如我做夢只是因為母親留下的遺物,假如那個夢只是暗示貝托利恩是父親的所在地……
“我回去了。”
卡莉頭象征性地對塞利姆點了點頭,又瞥了一眼思維發散的阿爾,徑直走向她來時的那條甬道。
忽然意識到這裡就只剩下自己和塞利姆七世,阿爾望向以人類之身統治蜥蜴人王國的中年男子。對方也在打量他,青綠色的眸子透著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光彩,阿爾一時間竟找不到合適的詞匯來表述。
“你覺得吉娜如何?”
雖然有點晚,但總算來了。阿爾心想,這個男人首先考慮的是國家的興亡,其次是物種的延續,最後才是女兒的婚姻,真是一個十足政客。
“攝政王閣下剛和導師訂下協議,就打算反悔了麽?”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站在一個父親的角度詢問你對與我女兒的看法。”塞利姆當然知道阿爾話中“反悔”一詞的含義,對於他的諷刺也不惱。
“只是這樣?”
“僅此而已。”
“有點小聰明,但身在皇室,她那點頭腦還不夠。”想了想,阿爾如實的說出自己對吉娜的感受。小公主雖有些智謀但考慮還不夠周到,若是普通家庭也就算了,但她不是,所以他的評價也不高。
塞利姆笑了,不是怒極反笑,而是包涵了讚同的笑:“你膽識和能力都不錯,若是一般的法師算得上出類拔萃,作為路維斯的弟子卻遠遠不及薩多。”
這點阿爾倒有自知之明,連路維斯也說他才能不及薩多,只是性子比較“沉穩”。只有他自己猜知道這不是沉穩,而是受身為亡靈的星之長影響。不過……塞利姆的性情不像會計較這些語言衝突的人,他這樣說究竟是什麽意思?
“知道嗎,你給我一種強烈的違和感。明明是天生的上位者卻沒有野心,太詭異、太反常了。我很好奇,這究竟是刻意裝出來的淡然,還真的對權勢沒興趣?”
塞利姆探究的眼神再度讓阿爾產生不適。
“我只是恰好對權勢不感興趣,如果換做知識,我敢說對它的需求欲不會輸給任何一位君王或野心家。”
“是嗎,那太遺憾了……今天談的很愉快。”談話到此結束,得到可以離開的首肯,阿爾不敢再做停留,趕緊離開言辭古怪的攝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