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和上次來時一樣,充斥著混合了血和與排泄物的腥臭。一小群像是地精的生物正推著比它們還高的金屬推車,給一排排標注了種類的生物囚籠投送食物,在地精身後跟著一名灰袍學徒,神情凶惡的呵斥,看樣子是這些苦力的監督者。 這裡不是路維斯的私人地盤嗎?
似感應到阿爾的疑惑,路維斯應了一句。
“這是浮空城的地下市場,以奴隸為主業,也算得上黑市,可以買到許多市面和一般店鋪裡不會公開銷售的東西。”
既然是叫地下市場,自然位於浮空城的地下禁域,除了居住在第一結界內的高階法師,也只有這一片區域允許煉金魔像以外的活物進入。
原來路維斯將自己法師塔的底層與關押各類生物的奴隸市場連接,阿爾心想,難怪布局和上次見到的截然不同。
這一次,連接的也不再是上次圓形囚牢,取而代之的是更大更多的方格狀金屬籠,沒有金屬鐵門的阻隔,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特製牢籠內的囚犯。除了體型各異的獸類,甚至還有像矮人、獸人這樣類人生物。
“咦……”
在看到精靈時,阿爾忍不住低呼出聲。他記得安迪說過南方議會嚴禁販賣奴隸的,怎麽浮空城內會有如此龐大的奴隸市場?粗略一數,類人生物的數量竟比野獸還多。
“奴隸貿易利潤豐厚,議會禁止的只是販賣人類。”身後傳來些微的感情波動,路維斯回頭看了一眼,見阿爾看著那些塞滿類人的牢籠,表情陰鬱。不由得擔心,難道是昨天解除封印的緣故?他的感情明顯比之前豐富了許多。
“很在意?”
“我沒您想的那麽高尚,只是有些不解。獸人也就算了,畢竟是征戰不斷的敵對國。為什麽連矮人和精靈也敢公然販賣,難道議會不怕招致這兩個種族的怨恨嗎?”
“呵呵~這也是號稱自由城邦的地面城市看不到精靈和矮人的緣故。”明明是自嘲的詞句,被路維斯說出來反而有一股傲慢的味道:“成為一名南方議會成員,就意味著和精靈、矮人斷交,我在北方諸國的名聲可是不亞於亡靈的邪惡法師,哪怕我發明了那麽多便利的煉金製品。”
注意到師徒二人走近,學徒躬身行禮,隻及膝蓋高的綠皮地精連滾帶爬地退到走道兩旁,哇啦哇啦的嚷叫,表情十分痛苦,甚至還有的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路維斯抬手張起一個小型結界,將弟子的氣息與魔力一同遮斷,四處奔走的地精這才平靜下來,它們擠在一起,用惶恐的目光注視著俯視自己的年輕法師,不時用類似鼠類的尖細嗓音交流著。
“這些地精身上有感應刻印,些微的魔力也會造成巨大的痛楚。”
阿爾什麽都沒說,這種殘酷手段的目的只有一個,防止奴隸逃跑。他不是奧洛芬,既不會提出抗議,也不會偷偷釋放可憐的奴隸。
“挑一個你中意的。”路維斯的視線拉遠,順著他的目光,阿爾看到了一群精靈,無論男女都被剝光了,關在兩個並排的金屬籠子裡。
籠子前站的不是學徒,而是一名黃色袍子的法師。法師的屬性通常直接表現在袍子的顏色上,黃色代表天賦為土元素的正法師,胸前的四顆星代表他是一名中階法師。
路維斯的出現同樣引起了這名法師的驚訝,他收起揮舞得劈啪作響的長鞭,垂首向路維斯問候,連帶的也向他身後的阿爾投去了致意。
“閣下,想選一個什麽樣的奴隸?”大魔導師從不用活的奴隸,
來奴隸市場肯定是買給他新收的次席弟子。兼職奴隸販子的卡姆依直接將目光投到阿爾身上。 “導師,我不太明白您的用意,這與我接下來的課程有什麽關系?”
“給你找一個陪練,矮人沒有魔力,獸人全是蠻力,只有精靈符合要求。”
路維斯沒明說,阿爾腦筋一轉,立刻反應過來。
莫非是因為自己在沙漠裡吃了魔騎士的虧,所以要特訓這方面的應變能力?
善於察言觀色的卡姆依聽完師徒二人的對話,從左到右的介紹籠子裡的商品:“左邊的是純精靈,以遊俠和法師為主,右邊的是混了血的半精靈,您看,您要哪一種?”
阿爾的視線逐一掃過籠子,與裡面的精靈接觸,得到的不是鄙夷就是憤怒,偶爾,還會看到愕然。他很清楚,最後一種情緒來源於自己眼睛。金瞳等於拜恩皇族,長壽的精靈比人類更記得與他們是世仇的古代帝國。
最後,他的視線落在左邊籠子裡一名女性精靈身上。寫滿屈辱、不甘的綠色雙瞳裡還有恐懼與求生,與旁邊的男性相比,更顯柔弱無助。
“這一個嗎……”卡姆依心裡懊惱不已,這一個已經被別的法師選定了,法師之間彼此為爭奪優質的素材和奴隸大打出手時有發生,可是,後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大魔導師最近寵信的次席啊。
“有什麽不對嗎?”
“不!不!不!”卡姆依連連擺手。
薩多在議長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二十年,不但把持議會,還和伊斯梅爾走的很近,早有傳聞大魔導師因此很不高興。新晉次席的出現,更是讓人紛紛猜測,薩多首席兼議長的地位即將不保。眼下這種非常時期,如果能站對陣營……就算不能成為心腹,至少,也混的比現在好。
把心一橫,卡姆依決定冒著得罪高階法師的風險賭一把。他對蜷縮在一旁的地精揮揮手,綠皮小人立刻打開籠子,將被數名男精靈護在中間的女精靈推搡出來。
“羅伊娜。”
“請務必堅持到救援。”
“自己小心。”
男性精靈們絕望地看著被地精帶走的女精靈,他們四肢戴有能抑製自然之力的鐐銬,飲食裡也添加了乏力藥劑,別說是反抗,就連站立都頗為吃力。
有身份的高等精靈麽……阿爾的視線從赤裸的精靈身上移開,轉向一臉討好的中階法師。正想說點什麽,一道傳送法陣直接打在籠子旁,光芒褪去,出現的是一個中年男法師,大聲斥責負責販賣奴隸的卡姆依。
感受到強烈的魔力震蕩,地精尖叫著逃竄。
“你竟敢將我預定的奴隸賣給別人!好大的膽子!”
卡姆依半弓著腰,也不辯解,只是低著頭,任憑對方怒罵。見他態度怪異,來者猛地轉頭,這才發現站在一旁的路維斯和阿爾,因為隱藏了氣息和魔力,高階法師一開始沒注意到他們的存在,隻當是普通的法師。
看清路維斯的面容,裡昂多趕忙行禮,後背瞬間被冷汗濕透。
若只是次席也就算了,他是薩多的親信,又是七階,才不會怕區區一個連正法師資格都沒取得的學徒。沒想到連大魔導師也在場,最近傳聞他對薩多很不滿……裡昂多把腦袋垂得更低一些。丟了臉面是小,如果因此讓路維斯對薩多的厭惡增加,他擔心自己有可能性命不保。
“這個精靈是你預定的?”
路維斯看都沒看用雙手遮擋身體的女精靈,看不出喜怒的雙眼掃向裡昂多。
“是。”
“你呢。是要重新換一個,還是堅持要她?”
後一句是對阿爾說的。就這一小會兒功夫,四周已經圍聚了一圈圍觀者,絕大部分是法師,剩下的都是非人類的奴仆。
這選擇有什麽特殊意義嗎?
阿爾看了一眼表面恭敬的高階法師,又看了一眼咬緊下唇的女精靈。
“就要她。”
圍觀的人群一片嘩然,“決鬥”之詞此起彼伏。
決鬥?
阿爾對路維斯投去詢問的眼神,他沒有理會,手一指著不遠處一處刻意修葺的高台,將兩名當事人,連同爭奪的對象一並傳送過去。
“規矩你懂,我就不多說了。”對裡昂多象征性地說了一句後,路維斯側身,對顯得有些莫名的阿爾解釋道:“浮空城沒有司法機構,這裡的條規就是強者為尊,只要不違反禁律,殺人根本不算什麽。正好,有這個機會,我要看看你對前兩課的領悟。至於決鬥的規則,除了死靈術、七階法術和禁咒,基本沒限制,當然,生死自負。”
這是什麽展開?怎麽忽然就進入到決鬥環節了?難道就因為剛才那個選擇?
阿爾面無表情地瞪著路維斯,不知該說什麽。
這老頭還是一如既往的不顧弟子死活,就算是要檢驗我對他這兩日所教課程的領會程度,也不要用這種嚇人的方式好吧……
乘著路維斯叮囑的簡短時間,裡昂多也開始了戰前準備。圍觀者有增無減,甚至有的專程從其他地方趕來,將這個原本用於測試奴隸能力和資質的小小平台裡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
聽完路維斯的訓話,阿爾轉身面向莫名被定下的決鬥對象,眼角意外掃到了剛成為他弟子不過一天的安迪,自然也就看到了台下密集的人群。
成了不能輸的戰鬥呢……
就算不顧自己和路維斯的臉面,對手眼中的決絕也不容許阿爾在決鬥中落敗。
“裡昂多·阿爾法希。”
“阿爾·塞特。”
互報姓名,互行最簡單的法師禮之後,裡昂多“啪”地將雙手合上,站定不動了。在阿爾眼中,像電流一樣的魔力束從全身匯集到手掌裡,漸漸形成了肉眼可見的紫紅色條狀物,在魔力的完善與修飾下,最後形成了一柄半人高長劍。
“靈魂武器。”
圍觀的人群裡有人說了一句。
路維斯帶著女性精靈浮上空,脫離了小小的競技平台。
雖然不清楚那個叫‘靈魂武器’的是什麽,但從外形和召喚方式來看,是能用於實戰的武器無疑,既然如此,那這個叫裡昂多的法師,就是一個戰法師了。
阿爾的視線緊緊盯著散發出對手的奇特武器。
七階是法師的分水嶺,真正的法術操控師,精通各系法術,擁有各種奇特的天賦。在元素感知和法術方面,他不可能勝過一個專研多年的法師,唯一優勢,就只有拜恩血統附帶的預言術天賦。
弱智術已經在學徒測試時用過,無論決鬥對象是誰都會有所戒備,被反製的可能性極高,阿爾不想冒險。至於回溯,雖然能反製絕大部分法術,但卻不是有效的進攻手段。尤其這次的對手還是個戰法師,法術與格鬥技巧兼具,是最麻煩的一類……咦?
阿爾驀地意識到,路維斯是故意誘騙對南方議會規矩還不熟識的自己接受決鬥。目的很明顯,就是要親眼看看他如何應對這種近戰型的法師。
盡管阿爾腦子裡想了一大堆,現實中隻過去了極其短暫的時間。裡昂多謹慎地打量了一眼似乎毫無準備,又不打斷自己施法的次席。
他是真的不懂呢?還是自負能對付我的攻擊?
向右跨出一步,對面依然沒有任何動作。裡昂多覺得被侮辱了,猛地一蹬地,以法師不可能有的迅捷速度迫近的同時,手裡的長劍也重重劈下。
靈魂武器被結界擋住,發出灼燒般的“滋滋”聲,並不時有火花冒出。
表面看似乎沒什麽可擔心,可阿爾心裡卻極為驚訝。散發著詭異氣息的紫紅色武器正在溶解他的結界,連帶的,存儲在體內的魔力也被吸走了。
破魔?不,不是破魔,吸取魔力或者別的什麽名字,總之它的作用不是攻擊法師,而是吸取法師的魔力。但是……這樣的攻擊又有什麽意義呢,魔力被吸走的話,只要還能感知元素,不是可以通過元素重新獲得魔力嗎?
從元素那裡重新補充了魔力的阿爾揮手甩出他慣用的火球術,裡昂多既不用結界抵擋,也沒用法術抵消,而是采用了不像法師,更像近戰的方式,閃躲。依然是快得難以捕捉,“唰”地一下,就閃到阿爾身後,沒有任何技巧,僅只是隨意揮砍手裡的長劍,他並不期望以此殺死對手,目的是阿爾身體四周張開的無形結界。
同樣的情形再一次發生了,阿爾不得不再補充被吸走的魔力。抽空掃了一眼四周,圍觀者臉上大多都是幸災樂禍的表情。
這攻擊方式有古怪!
路維斯冷著臉,安迪眼裡透著焦急,就連那名女精靈也面露不安。
阿爾連退數步,拉開距離的同時,也思索對方的詭異攻擊究竟隱藏著何種秘密。